第5章 北域（二）
“三公子，我们……”
乌凤注视着北域的动静，见到殊云被风禺的银蛇咬中后，忍不住开口道。
青霁看着场中的一团乱麻，闭了闭眼：“当初是我将他养得任性了些。”
乌凤闻言沉默，心里却激起了一层浪花。
她一直知道三公子对殊云的“特殊照顾”，可当亲口听见时，仍然按捺不住升腾的八卦之焰。
显然身为八卦之主的青霁，没空搭理她的焰火。
暂且说回那一团乱麻的场面。
大黄又被四足攒蹄绑起来，殊云运气好些，煞白着一张俊脸，正和风禺对视。
风禺冰冷的视线穿透殊云，微微皱起眉头：“石头精？我们以前似乎见过。”
“是吗？既然见过，那就好说话了。”
殊云迅速换上笑脸，一副多年好友相见的模样：“域主，我山中尚有齐腰高的柔弱小妹，他家还有一个缠绵病榻的夫人。你看，咱们商量商量，等我们回去安置了她们，得空了，再来和你大喝三百杯酒。如何？”
风禺不动声色地扫向殊云：“本君最讨厌嬉皮笑脸的人。”
奈何殊云素来是个涎皮赖脸的厚脸皮石头精，他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听见似的，接着道：“实在不成，那你和我比比，我若赢了你，你得恭送我们出北域。”
风禺看着殊云，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旁边挺立的夏冥忍不住哆嗦，只听他的域主大人道：“你要和我比……有点意思。”
“我们不动手，比耐力，我这里收藏了两只三眼定睛兽，放心，它们不吃人。定睛兽喜欢发呆，一坐能坐到天地倾覆也不挪动一分，人动它则动。保证比你身旁站着的这位，和下面趴着的诸位，定力还要强。你我面前各放一只，谁若动了，谁先输。绝不亏待你，我若输了，任你处置。如何？”
殊云无比真诚，献宝似的从云笈纸中拉出两只墨绿色的定睛兽。
风禺一瞥那两只定睛兽，旁边站着的夏冥拼命克制住颤抖道：“域……域主，属下也曾听过定睛兽，据说出自东胜洲，的确是个一动不动喜欢发呆的妖兽。”
殊云没想到夏冥竟然是个识货的，心里闪过一丝忧虑。
风禺闻之，盯着殊云道：“你的癖好，颇有点意思……”
言下之意便是，我接受你的提议。
殊云催动当中一只定睛兽，定睛兽四足坐立，抬起小脑袋，两只淡绿的眼睛呆呆地凝视风禺。
定睛兽和风禺一经对视，额中第三只眼迸发出一道绿光。
乖乖，定睛兽定睛兽，自然是眼睛盯住你，你便被定住了。
殊云笑眯眯召回定睛兽，温柔地摸了摸兽头：“真乖。”
域主风禺暂时被制住，剩下的魔卒和三大魔将对付起来也不算棘手。
殊云再度祭起云笈纸，望着云笈纸发出的银光，不自禁笑眯了眼。他回去定要好好谢谢三公子。
“小妖，我说过，我不喜欢嬉皮笑脸的人。你输了。”
风禺幽森阴冷的声音传来，殊云诧异回头。
只见那域主仍安安稳稳坐在高台上，身后黑气浮现出另外两颗头。
竟然，是个三首魔头。
大意了。
殊云变了变脸色，兀自挣扎道：“你虽然说得有道理，但是你使诈，三颗头不算数！”
域主不愧是域主，话少人狠，三颗头裹挟着腾腾黑气眨眼停在殊云面前。
殊云垂头默了半晌，抬首朝大黄微笑道：“大黄，今日你我兄弟送命于此，我死后化作厉鬼也要找到你。”
大黄热泪盈眶：“好……好兄弟。”
风禺当中一只头，差一厘触到殊云，天上忽然风起云涌，狂风将殊云背后的长发吹得似乱蛇狂舞。
就这一瞬间，风禺的视线在殊云的脸上似乎看到了什么，他微微退后，带了笑意：“果然是你。”
殊云风中凌乱：“？”
“怎么，不认识我？你身边那凶残的孩子呢？”风禺冰冷的眼神停在殊云的面孔。
殊云抬手做个了打住的手势道：“你不要胡说，我三千年的清白人，何尝有过孩子。”
风禺：“……”
风禺的那三颗冒着黑烟的头绕着殊云转了三圈，确认无误后道：“罢了。三千年前我因你而生，今日你因我而死，也算是了却一段缘分。”
“你这个想法……很……有点儿意思。”殊云学着风禺先前的语气咂摸道。
他已经看不清周围，眼前是一片浓厚的黑雾，就快要被吞噬进无限的黑暗领域。
黑暗之中，殊云听见天空蓦地鼓动着几声沉闷的雷声，似愤怒低吼的狮子即将冲破栅栏。
“轰隆隆——”
雷声像一把鼓锤敲击他的心脏，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不跳出胸腔誓不甘休的架势。
接着，殊云感觉到一只手轻轻将他推开。
明明只见过一次，却铭记于心的那抹犹似雨后初霁的天青色身影。为何出现在这里？
殊云的疑问还未宣之于口，一道蓝紫色的电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在青霁身上。
恰如山崩，恰如地裂。
殊云伸出的右手陡然僵在半空，那双常年带着春色的桃花眼失神地盯着青霁。不知为何，心底泛起一丝酸涩，这一丝酸涩流走穿梭于四肢百骸。
从未有过的奇怪的感觉。
他看见青霁正无奈地望着他。
殊云慢腾腾收回手。
这道古里古怪的雷来得快，走得也快。
“哈哈哈哈哈……”
风禺想明白了什么，仰天大笑，笑声穿透整个北域，他拍掌道：“有意思，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殊云：“？”
风禺的眼神在殊云和青霁身上来回交替，语带讥讽：“看不出来，三太子还是个痴情人。”
殊云似乎听到了什么大秘密，满脸好奇的神色望向青霁。
八卦虽然很想听，但此时俨然不是放松的时刻，这个三公子的身份存疑，被雷劈中又一副没事人模样，显然是个靠得住的大腿。
殊云二话不说躲到青霁背后低声道：“三公子，靠你了。”
说罢，也不管人是否回应，飞快地跑到另一边扶起被烧焦了毛发的大黄，抱住大黄的老师父，再招呼那八十一个小孩跟上。将云笈纸第三次祭在空中，默念咒语，变作一道灵光遁去了
总算没被打断，总算暂时逃离了危险境地。
借着云笈纸，一众人等遁至北域三千里地的芥子丛——当初那位真仙遗落芥子的地方。
因为这八十一个小孩借芥子幻形而生，此处是他们的生系所在，并不敢远离此地，所以听命大黄的师父的指引来到这里。
大黄的师父姓巫，全名巫玄之，是人间道士，现已三千零七十四岁高龄。
为什么人间普通道士能活三千年之久？
这个问题，殊云也问过大黄。大黄解释说，他师父三千年前被一个神仙传了仙元，因他□□凡身尚未脱俗悟道，得到了仙元也只能徒增寿数。
巫道长鹤发苍苍，清瘦的手掌攥住殊云，定定地望着他：“贫道三千年前遇到一个年轻人，他说世间大道是天地为衣，万物为灵，众生皆为道。贫道为了他一句话，在此住了三千年。”
殊云的手腕被巫道长攥得有些发疼，不过他不便打搅老人家即将临终的感慨，因此微笑点头道：“这个年轻人道法精深啊，不知可有缘一见？”
巫道长苍老的眼睛透过殊云仿佛看到了三千年前的光景，摇头叹了叹，松开手道：“刚才那人只能挡住魔头一时，若要彻底洗清这里的魔气，你们去昆仑找孟章神君。”
殊云见巫道长缓慢地动了动眼皮，他伸手摸了摸跪在一旁嚎啕大哭的小女孩的发顶，缓缓道：“师父去了，阿黄，你一定不要让这些孩子受那魔头的蛊惑。为师……为师一生，只能护住这八十一个孩子，为师……”
大黄眼泪花花跪下，朝师父磕了三个响头：“师父，黄三祝您早日飞升。”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味儿。
大黄无视殊云抛来的暗示的眼神，忘情哭道：“师父，愿您来生不再为人……”
愈发不对味儿。
殊云实在听不下去，替大黄解释道：“巫道长，大黄的意思是说，希望巫道长悟道成真，早日脱离这红尘俗海。”
巫道长将视线凝固在殊云脸上，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那八十一个孩童齐声大哭，殊云心中一窒。
好像曾经也听到过这样的哭声，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
昏蒙的北域上空突现七彩云光，一道灵魂浮在半空，空中的老者脚踏祥云，只见他了然微笑道：“年轻人，破执即为道。”
巫道长手捋白须，灵魂径自升往九天神界去了。
大黄这嘴开光了，巫道长飞升成功，来生的确不再为人。
“如何？你作为神仙的徒弟感觉美妙否？”殊云拍了拍眼泪盈眶，呆愣望天的大黄。
大黄的眼泪不受控制流下来，颇为痛快地笑道：“感觉不错！”
“不过，他老人家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殊云想了想道：“大概是嘱托你，叫你不要有执念。”
“为什么是我？”
“难不成是我？你才是巫道长的爱徒嘛。”
巫道长方才飞升的地方突然又闪现一团光。
“不知这次是谁要了却红尘悟道飞升？”殊云将折扇搭在眉前，极目眺望道。
金光闪处，云雾波涛之中，浮现出一条通体金色的龙。只见那条金龙蜿蜒半空，姿态华美，似真神临凡，浑身透着一股清雅高华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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