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路野给裴汀当了四年多司机,终于在第五年年尾如愿和裴汀坐上保姆车后座。
原来想和裴汀交流工作感言的人倏地看见对方手里捏了几封不明来源的信。
裴汀最近对路野的目光挺敏感,一抬头就和他那双疑惑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顺着视线,裴汀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信,舔了舔嘴唇,最终还是把白天的插曲和路野说了。
影城和保姆车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路野不知道裴汀是出于什么心理散步散了那么一大圈的。
他没有多问,很快接上了对话,“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好事吗?”
“什么?”裴汀一时没明白。
路野换了个简单的问题,“看了她的信,你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裴汀能把这件事单独提出来讲,代表还是让他心里有触动的,路野没经历过这种事,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想法去感同身受。
裴汀垂着眼不紧不慢地把信收到路野带的背包里,抬头时看了看路野,始终没有说话。
路野对裴汀来说也是特殊的,他很少告诉裴汀问题的答案,但每次都会用丢硬币的方式回答裴汀的疑惑。
事实上路野明白裴汀的为人,裴汀是个有很强的自我想法的人,他做的每件事每个决定,都不会因为任何人更改。
所以路野不问他原因,不用裴汀不需要的宽慰去安抚他。
他只是替裴汀丢了回硬币,让裴汀自己思考到底开心不开心。
但是裴汀说不知道。
裴汀说:“感情不是选择题,你问我答案我也不知道。”
人总是会被情绪左右,从而产生意料之外的感情。
裴汀捏了捏耳垂,歪着脑袋略带迷茫地看向路野,“她喜欢我,我应该开心。可是她已经不会再来看我了,我又觉得不开心。”
很多事情都是单选题,但情感类的问题是有多个前提的,裴汀确实回答不出来。
此时他瘫在椅背上慵懒地说:“人真是个复杂的动物。”
路野本想伸手在裴汀眼前晃晃,逗逗他,面朝裴汀的时候却看到了对方身后迅速掠过的街景,这让他迟钝地明白原本两人独处的环境里开始出现了第三者。
于是路野把手按在座位上,面色如常地怼他:“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哪里来的人生感悟?”
“你又知道了?”裴汀斜斜地睨了他一眼。
路野眨了眨眼,装傻,“我不知道,所以你谈过恋爱么?”
裴汀没理他的话,随手翻了翻被他放在腿上的剧本,上面写满了批注,目光落在苏昭两个字上。
好一会儿,才说话,“苏昭是个很奇怪的人,做事狠绝雷厉风行,是真的反派。可是他面对女主的时候,又很”顿了顿,想了个形容词,“大概是腼腆。”
路野等着他继续说话。
“他用枪杀了很多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样的人怎么也不应该是被感情杀死的。”裴汀说。
不对,裴汀想,奇怪的不是苏昭,是感情。
感情真是太奇怪的,它在无影之中改变了一个人,把坏人变得唯唯诺诺,把两个陌生人放在一起变成了要一辈子相守终生的一对。
“苏昭死的时候什么样?”路野问。
裴汀想了想更疑惑了,他用一种见鬼的表情说:“他好像很开心,死的相当满意。”
“你觉得他很怪,可能是你不懂感情吧。”路野叹了口气。
裴汀很不屑,“别说的你很懂,小屁孩。”
路野:“”
临近过年,天气格外的好,两天的剧本围读后,《牡丹劫》正式开拍。
拍摄分ab两组,a组走的是男女主的感情线,b组拍摄的是配角的剧情支线。裴汀跟的是b组,事业线走的风风火火到目前为止没能和自己的“心上人”碰上面。
但他时常能和戏份和他一样少的安璇和周缜碰上面,两人经常一前一后的过来。裴汀有时觉得疑惑,他分不清这两个人是本来就打算一起过来的,还是一个人跟着另一个人过来的。
《牡丹劫》剧外的铁三角倒是这么定了下来,安璇经常和周缜对台词,裴汀坐在边上总觉得自己多余。只是每每提出要走的时候,安璇又第一时间把他拉住了。
“非要让我当大号电灯泡啊?”裴汀笑着说。
周缜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安璇喜滋滋地回了裴汀的话,“你帅,才亮。”
两人偶尔也约裴汀吃饭,剧组里的盒饭难吃,时不时就要去外面换换口味,裴汀总会以要减肥拒绝,至于他俩后来到底有没有约成饭,他从来没问过。
除夕就是在这样匆忙的时刻悄然到来的。
那天是农历二十八,剧组的工作人员开了个小会,简单的说了下过年的安排,农历三十到大年初二共放假三天,二十九那天剧组会提前收工。
“往年都是放假一个星期的,但是观众对《牡丹劫》的关注很高,资本那边把剧播出的时间往前推了。”导演笑了下,“他们倒是轻松了,辛苦的都是连年都不能过的我们。”
裴汀对年假没有任何异议,就算不放假,他也乐意接受。
当晚回了酒店,裴汀把路野叫到了自己房里,他们最近交流不算多,裴汀的戏份密集,经常不是拍戏就是在背台词,所有的空隙时间都拿来补觉。
这一天大概是开过会的关系,所有人的拍摄时常都被缩短了,大概是导演觉得回家的喜悦差不多已经要冲昏拍戏的热情了。
“小野,过年放假三天你知道了吧?”裴汀坐在床沿,往后撑着手。
路野当然知道了,他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他这趟回去只待三天的话,很可能被路盛宇关在家里出不去。
他点了点头。
裴汀勾了张椅子给他,“这么客气,还要我请你才肯坐么?”
路野本来是靠着墙的,听了裴汀的话伸手把椅子提了过来,反跨着椅背,脑袋懒洋洋地搁在上面,“裴演员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嗯,当然能。”路野笑了笑补充道:“随叫随到。”
裴汀懒洋洋地往床上倒,在被子里摸来摸去,半天才找到被他随意丢进去的红包,拿出来递给路野,很嚣张:“金主爸爸给你钱花,收好。”
路野眯了眯眼,估摸了下红包的厚度,万把块打底,爽快地收下,“谢谢金主大人。”
“是金主爸爸。”裴汀提醒他。
路野的小腿很轻地踢了他一下,“别闹。”
裴汀偏过头自以为很轻的笑了下。
不知道太久没好好见过这张脸的关系,还是因为红包的无限力量,路野突然觉得某人这不含深意的笑,看着真是招人。
“小野。”
“嗯?”
“给你放一个星期吧。”裴汀打量着路野的表情,“你一年没回去了,多放假几天吧,回去好好休息。我在剧组有助理跟着,你迟点回来也没事。”
“你这是不需要我了?”路野挑着眉质问他。他其实对放假几天没太大所谓,就算路盛宇关他,他也能在被关之前先走一步。
“暂时的。”裴汀坐回路野面前,一本正经,“别忘了我的生日愿望是你。”
路野没说自己老家在哪,只说要和裴汀一块儿回b市再转机。
飞机上,裴汀看着身边包得和自己一样严实的人笑了,“你知道h市有多发达吧,你家什么地方啊,没有直飞航班?”
“确实没有。”路野耸了耸肩,装无辜,“不至于为你多付一张机票钱,我好穷的。”
裴汀没接他的话,摊开手掌,“手机借我用一下。
“干吗?”路野嘴上问着,手却老实地把手机递给他。
裴汀点开路野手机微信上自己的聊天窗口,然后这边转账输了密码,另一只手在路野手机上点了领取转账。
靠在椅背上的路野轻挑眉梢,面不改色地看完了全程,“这么好?”
裴汀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带上眼罩前的最后一句话却很温柔,“新年快乐,小野。”
b市和h市一样属于商业城市,因此过年这段时间大街小巷显得尤其萧条,机场离开的人很多,回来的人很少。
路野在出站口的拐角处停了下来,鲜有人至的角落里,带着鸭舌帽的男生替另一个比他大了半岁的男生重新系了遍围巾。
灰色的围巾衬着裴汀露出的那节脆弱的脖子越发白皙,让人有想要一口咬下去的冲动。
“路上小心。”路野说。
裴汀点头。
“到家告诉我。”路野继续叮嘱。
裴汀还是点头。
路野仔细的系好围巾,带着“这人什么时候成哑巴”的想法抬起头,看见的是裴汀若有所思的脸。
“想什么呢?”他这会儿不是经纪人,胆子大的很,语气硬邦邦的,像在指挥人。
“没想什么。”话这么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路野。
“那我走了?”路野说,他怕待久了想把这人拽回家藏起来。
“嗯。”
但在路野错身要走的时候,裴汀还是拉住了他。
裴汀抓的是路野的手腕,有点凉,视线瞥到对方小腿下暴露在空气的脚踝,又收回来,问:“不和我说新年快乐么?”
路野最后还是没忍住,捏了下裴汀带痣的那边耳垂,用他也不明白的语气说:“过年那天给你打电话。”
直到坐上出租车,裴汀才有空拿出手机,屏幕上消息一堆,看了半天理出了几件事。
裴母发了语音消息,转成文字后的大概是:不知道你们两个人在搞什么,一个两个都不回家过年,外面这么舒服的话以后都不用回来了。
裴汀皱着眉盯着那行字看了会儿,总算理解了那话的意思。
退出聊天窗口,暂时不回。
另一条重要的消息是林漓发的,裴汀上飞机前问他在哪里过年。
印象里林漓好像从来没有回去过年,今年也不例外:b市。
像是知道裴汀想说什么,第二条消息是:你不回?
裴汀:嗯,一起过年?
林漓秒回:行。
裴汀:你家我家?
林漓:你家吧,你那破小区我还没去过呢。
裴汀:谢谢你。
下了出租,裴汀才拿了手机给钟乐皆打电话,他不习惯叫她姐,“乐皆?”
“嗯?”钟乐皆好似并不意外裴汀会联系她。
“来我家过年么?”有些事情心知肚明,裴汀便没有提,“我有点无聊,机票我给你报销。”
“还有别人吗?”
“有的,林漓也在。”
“那不行啊。”钟乐皆笑了,“他没你帅,我这趟去了有点亏。”
“真人比电视上帅,来么?”裴汀也笑了。
“来。”
巧的是,聚在裴汀家里的三个人都会下厨,一个比一个有主意,裴汀不吃鱼,林漓没鱼不行,钟乐皆要吃肉,裴黎又不爱吃肉。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烦呢?”钟乐皆实话实说。
“是有点。”林漓和她达成共识。
裴汀无可奈何,从自家厨房退了出来。
b市禁烟花爆竹,好在裴汀住的地方偏僻,该放的还是有人放。被赶出来无聊,裴汀就跑去阳台吹风。
经过客厅时,余光瞥到了茶几上空荡荡的花瓶,心里不是滋味,因为回来的太晚,凋谢的花只剩一枝杆,而新鲜的玫瑰可能还在某个花农的花田里。
晚饭三个人都喝了点酒,没人谈家里的事,也没人聊圈子里的八卦,话题十分家长里短,林漓吐槽钟乐皆糖放多了,钟乐皆嫌弃林漓不放酱油。
裴汀很安静,除了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什么事情都没干。
饭后三个人挤在客厅里看电视,裴汀问钟乐皆,“你要坐哪?”
钟乐皆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最后左拥右抱一手环一个把林漓和裴汀的胳膊都圈住了,“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要!”
裴汀很多年没看过春晚了,只是哪怕是春晚的背景音让人听着也有过年的气氛,他遵从了这个旧俗。
他想过年这一天终归是不一样的,有人想家有人想团圆,也有人想念另一个人。
这真是好奇怪,这真是太奇怪了,为什么他的手机这么安静。
其实小品不是很好笑,唱的歌也不是年轻人的味道,但他还在端端正正的坐在那,一边看着电视一点任由思绪飞来飞去。
林漓聊着手机不知道在笑什么,钟乐皆倒是一边玩消消乐一边听春晚。裴汀有点困,被钟乐皆圈住的手逐渐失去了力道。
他睡的不沉,可以听到周围很多嘈杂的声音,可他又想睡的很沉,遇见了很多斑驳陆离的梦。
裴汀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当时钟乐皆的游戏正好通关,林漓把刷了半天的手机放了下去,电视里春晚在倒计时,来电显示上亮着路野的名字。
他给路野的备注是小野,四年前就是。
窗外的烟花跟着零点的钟声同时响起,这次裴汀听见了电话里的声音,那个人用很沉很清晰的声音说——
“裴汀,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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