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
只见苍茫的夜色里，一个身形巨大，着月白色长袍，梳古式发髻的女人忽然出现在树林里。
她银白色的瞳孔麻木地看向脚下墨色的树林，嘴里默默念叨着什么，接着无数的黑影从地底钻出，朝着她的方向爬去。
那些黑影发出刺耳的惨叫，身上散发着腐臭的气味，样子看起来很恶心。
沈乔轻轻问秦鄣那个女人是什么。
秦鄣神色复杂地说：“这片土地上死去的灵。”
“灵？”
土地还有灵吗？沈乔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说法。
秦鄣耐心解释道：“我们脚下的土地从世界诞生之处就已经存在，后来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它们要慢慢诞生了灵智，庇佑着脚下的土地和生灵，一直到现在。它死后会留下的遗蜕，会继续净化土地，直到这片土地上产生新的灵。”
灌木丛中的山灵躲在枝叶下、石隙里，望着高大女人的眼睛透着孺慕和畏惧。
沈乔顿时明白了，也就是说，灵就是人们口中的土地爷？
听起来很神圣，可为什么会死？
她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秦鄣望着远处的灵，语气里罕见地透出一股沧桑的味道：“就算是神，活的久了也会死的。”
远处，那些黑影爬上了女人纯白的衣袍，接着它们身上的黑色诡异地消失了，而女人身上的袍子仿佛沾染了墨汁，一点一点被染上浓黑的颜色。
这里的脏东西实在太多了，袍子的颜色变得越来越黑，最后没办法吸收更多，那些黑影便仿佛血蛭一般黏在女人的身上。
黑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女人捂着脸发出痛苦地哀嚎，声音响彻整个树林。
沈乔看着那个女人，不安道：“那些黑色的东西是什么？我们要不要帮帮她？”
“这些都是这片土地上的怨气、戾气和污染，太多了，以后还会更多，我们帮不了的，走吧。”
不知是不是沈乔的错觉，秦鄣说完这些话后心情低落很多。
手里的香已经燃了大半，沈乔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痛苦哀嚎的灵，扭头大步朝着秦鄣追去。
一些好奇的山灵跳上她的肩头，跟着她在林中穿梭，沈乔对此一无所知，一直跟着秦鄣来到一处深潭。
潭水自山上的石头间隙倾泻而下，汇聚成了这一处深潭。
潭水两边长满了碧绿的青苔和蒲草，成片成片鹅黄色的水仙花仿佛一块鲜花做出的毯，从潭边一直铺展到一处山洞旁。
这地方很美，四处都能看见被人精心打理的痕迹。
线香差点燃尽了。
沈乔谨慎地朝洞里看去，隐约看见了一双精致小巧的脚，一双属于女人的脚。
这样的地方竟然住着一个女人，沈乔紧紧挨着秦鄣，后背凉嗖嗖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腻的花香，沈乔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道。
她看了一眼四周，那种窥视感又来了。
沈乔下意识伸手去抓秦鄣的胳膊，却抓了个空，接着后脑一阵剧痛，人紧跟着昏了过去。
沈乔又一次入了梦，而且还是一个很久远的梦。
梦里的她变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女，住在山脚下那个贫瘠的村子。
村子里的人很好，可她能感觉到这个少女并不属于这里。
少女告诉收留他的老伯自己叫阿一，家里人都饿死了，她一个人流浪到了这里。
阿伯很善良地收留了她，并将压箱底的吃食匀出一份给她。
村里的孩子也喜欢她，将她当做大姐姐，缠住她一块上山采野果。
也不知是他们运气好还是怎么的，每次和阿一上山，总能采到又甜又大的果子。
阿一和孩子们那座山上开心地漫山遍野地跑，直到有一天，他们在一个小水潭里发现了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身上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孩子们觉得他很可怜，跑到山下叫来了村里的游医，游医却对他的伤束手无策。
阿一站了出来，她说她会一些医术，也许可以救这个男人，只是需要将男人带回山上。
她的要求很奇怪，不过人命要紧，值得一试。
众人帮着阿一将男人抬进一个山洞，之后在她的示意下离开。
山洞里摆设很简陋，角落的位置供奉着一尊残破的神像。
阿一简单清扫了一下祭台，然后将无知无觉的男人放在祭台上。
一阵光芒闪过，神像更加残破了些，阿一虚弱地喘了一口气，却惊喜地发现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定定地看着阿一，虚弱地说口渴。
阿一赶紧去洞外弄了些清水，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紧迫地地喝了下去。
阿一看着他俊美的脸，耳垂悄悄地红了。
男人说外面他的仇家在找到，那人杀了他的养父，夺了他的家产，现在正四处在找他。
阿一顿时生出恻隐之心，让他可以躲在这处隐蔽的山洞里。
从那天起，林中起了雾，再大的风也驱赶不散。
男人安心在洞中养伤，身体一日好过一日。
他精神不错的时候会和阿一讲讲山外面的故事，阿一听得心生向往。
但每当他提起可以带她去外面看看时，她却又一口回绝。
她没办法离开这座山，也不愿意离开。
男人脸上很失望，说他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太久，不然仇人迟早会找上门。
阿一听了依旧不打算离开，可她望着远方发呆的时候越来越久。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山中的宁静。
那些骑在马背上的人进入村子后见人就砍，逢人便杀。
阿一察觉山下异动，匆匆忙忙赶下山，却只看见到处都是血一样的红。
轰隆！
山林发出愤怒的咆哮，无数的落石从山下滚落，砸得那些人人仰马翻。
他们哭着求饶，求上天放过他们，可渐渐的，哭求声停止了。
阿一强撑着身体救出了村子里还活着的人，然后满身疲惫地回到山洞。
祭台上，神像的半个身子皲裂开来，阿一咳出一口血，发现男人不见了。
她仓惶地走出山洞，沿着凌乱的痕迹一路追到山脚，遥遥看见男人站在河岸边，一个男人跪在他面前，满脸是血。
阿一认得那个人，就是他领着人在村子里四处劫掠，杀人无数。
现在他却像条狗一样，驯服地跪在男人脚边。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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