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明溱跟随女老师走进她的教师休息室，室内布置得很温馨，简洁的办公桌，舒适的暖色调沙发，窗台上还有一小盆嫩生生的向阳绿植，明溱不太确定它属于哪种科目。
女老师找出一套衣物递给她：“淋浴在里间，我这里有备用的校服，应该合你的尺码。”
作为任课教师，她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柔声道：“里间的东西你随意。待会儿我走后，你要是想休息的话，在这里或者回宿舍都可以。”
明溱刚要开口，女老师便莞尔：“今天不扣你的学分。”
既然这样，那么听老师的话好好休息一会儿，想来也是极好的。
荒芜星少女低下头，乖巧地应声：“谢谢林老师。”
传说中的林瑜副院，真是个好人。
“您会处置他们吗？”少女状似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桩恶作剧的设计并不精妙，始作俑者应该不至于太难查。
“学校这方面的校规很完备，他们会在一到两个工作日后接收到相应的处罚，比如通告批评和记过。”林瑜耐心向新生给出一份规范回答，“如果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单独说明，我会予以考虑。”
林副院对如何惩处犯事学生，明显具有相当的“量刑”的权力。
“哦，没有，”少女微笑，“我没有要求。”
只是想趁着基础格斗课把他们打一顿而已。
“林老师，能冒昧问一下您的口红色号吗？”这种优雅温文而不失妩媚颜色的色号，玳薇和顾若好奇很久了，尽管明溱认为，这更多出自林瑜老师本人的气质加成。
“课程以外的问题，你应该选择课外时间来问我。”面对正当花季的女孩子，没有人忍心太严厉，林瑜含笑道，“不过，看在你今天是受害者的份上，可以勉强破个例。”
等明溱收集了口红信息，再在休息室里从头到脚清理一番，最后徐徐回到训练场馆，幸而还能赶上下半堂课。
不幸的是，她想趁着基础格斗课把那几个家伙揪出来打一顿的愿景，似乎有人越俎代庖，提前达成了。
三个她不太记得长相的战斗系的男生，眼下鼻青脸肿地站在队列中，调色盘似的脸蛋和臊眉耷眼的丧气模样，在一众精神亢奋肢体紧张的同学中间，十分突出。
墙边，敬寒城敬大少爷大概受了罚，正规规矩矩练习倒立，身旁还倒着一个，却是江九年。两人受罚的时间不短，面色紧绷，额头渐渐冒出细汗。
“你们这是……”明溱路过，遂好心慰问。何况她总觉得他俩的坏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江九年脸朝地面，还不忘嘻嘻道：“敬寒城把那三儿男生挨个单挑了一遍。”
“跟你有什么关系？”明溱对跑友表示同情。
“身为班长，不以身作则，放任同学课上斗殴。”江九年慢悠悠复述，听不出有悔改的意思，“准确地说，是单方面毒打。”
班长大人长叹一口气：“至于我，真的只是一个无辜受牵连的普通人。”
明溱了然：“按理说，我应该感谢你们的英勇行为。不过，鉴于我现在突然心情不佳，实在没有心力准备感谢词。”
“我不是为了你。”敬寒城冷冷打断了她。敬大少爷即便头在下脚在上，依然要保持住不可一世的孤高态度。
冷冰冰，像块高傲的石头。
但说实话，看他绷着脸在墙边倒立，场面出奇地有几分诙谐。
明溱笑了笑：“虽然并不感谢，但还是要说一声，打得好。”
另一边，一人缺席，两人罚站，同学们的自由组队不得不稍稍变换阵型，落单的玳薇、艾利克斯和另一个男生结成暂时的战斗友谊，然而玳薇与艾利克斯仿佛吃了枪药，每三句话都能有一句意见不合，剩下那名男生右手撑着下巴，坐在后边听他二人争执方才踢腿的动作到底谁做得偏离角度不合标准，满脸写着队友误我、生无可恋几个大字。
玳薇见明溱出来，课上才会扎起来的高马尾辫利落地一甩，转身抛下了临时队友，让那名猫在地上的男生早日解脱，同时不忘向金发附带一声不屑的轻哼。
艾利克斯立即回以一声干脆的“切”，装x而已，还有人能比得过他？尽管就方才的基础格斗而言，对方可能略占上风。
课后，宿舍三人小分队在去往餐厅的路上顺利会师。
玳薇将手指穿过波浪般落下的长发，散漫地梳了几下：“是我忘了和你科普，敬大少爷和希尔大少爷在学校里有不少拥趸，先前那次敬寒城落败，有些人对你产生了怨言。”
“不怪你，他俩在论坛上人气很高，我已经看到了。”学校论坛，呆瓜新生掌握信息资讯的第一阵地。
“你知道7区的风之花学园吗？”
明溱想了想：“星网上戏称为‘皇家学园’的老牌私立学校，从来不招收平民的那所？”
“不错。”玳薇点头，“首都星所有的权贵子弟都在那儿读高中，敬寒城和艾利克斯也一样，那里出来的家伙，一个个全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笨蛋，还很喜欢抱团。”
看得出，玳薇同学对“皇家学园”的人嫌弃得要命。
尽管这所所谓的“皇家学园”，因为精英主义的校风而饱受诟病，然而，从首都星到核心星系，有能力的父母，谁不想将自家适龄的孩子送进去就读呢？他们中的大多数也只能是想想罢了，风之花的招生条件极其苛刻，每年招收的学生不过两三百人，将老牌私校的傲慢体现得淋漓尽致。
“敬寒城这人，话少，性格也很独，除了艾利克斯，没有谁跟他走得近，偏偏很多人吃他这一套，天上有地下无似的大肆吹捧，开学时论坛上便冒出许多帖子，说他是科大有史以来的最强单兵。”玳薇吹走缠在指尖的一根发丝，满意地搂住明溱，“这不，翻车了哦。”
唔，腥风血雨体质。
“你怎么这么了解？”身为从荒芜星初入帝都的新人，明溱觉得有必要保持好奇。
“这不重要，”不过玳薇同学还是作出了说明，“我从小就在首都星上学，当然高中不是皇家学园那样的高中。首都星再大，圈子里发生的事也就那么一些，你问顾若，顾若也都清楚。”
首都星人文荟萃，有联邦最优质的教育资源，科大这样的综合性大学、风之花这样的老牌私校，都是星球上林立的学校之一罢了。
“补充一点，”被点名的顾若同学立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玳薇你高中毕业于专门的女子学园，和风之花半斤八两。”
“敬寒城确实一直是学校里的名人。大多数精神层面的追随者其实还好，”小白花也被玳薇搂个正着，遂坚定地将高个女生的胳膊推回去，一本正经地开始解释，“敬家地位显赫，在军部话语权很高，因而有些上不了台面的家族，为向敬家表忠心，便来刻意巴结，权力者好比雨林植物的根系，分享着同样的阳光雨露，同时相互勾结以维持生存，敬寒城不会主动拒绝他们的接近。”
顾若怜爱地看了明溱一眼：“泼你水的那几个，大抵就是这一类。”
“话说，有一些人追捧敬寒城，更多只是因为他长得好实力又强，比如隔壁文理学院那些肤浅的弱鸡。”玳薇点评着，偏着头自上而下扫了一遍明溱，眼神停在某个不好明说的位置，笑容里愈发绽放出带着点儿揶揄的明艳风情，“这方面嘛，明溱你也不差哦，就是……嗯，小了点。”
学院女生这种生物，待这趟任务完成后，明溱表示再也不要接近了。
顾若淡定强调：“首都星近十年的审美并不追求大胸，上流社会女士的关键名词是优雅、禁欲、个性之类，玳薇，你这一款，堪忧哦。”
哦，还有首都星土著，一并拉入交友黑名单。
“我觉得林副院人还不错。”明溱理智地转移了话题，“她好温柔，声音也好好听。”
顾若与玳薇同步露出沉重的表情，一齐拍了拍她的肩，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早晚会明白的。”
基础格斗之后的课，明溱都很喜欢，比如谢知老师开的机甲趣味设计，一听名字便很有童趣。
一间空阔的教室里，每张课桌上都悬浮着各式杂七杂八的零件与材料块，半透明，质感不够真实，但学生们可以自由选择和拖动，尽情探索组装。
文质彬彬的男老师轻推了一下眼镜片，温声讲述着：“如投影所示，机甲的装甲系统搭载于骨架系统之上，作为独立的防护用具，还可安装能量罩、斥力场等，以提供防护与缓冲。独立防护的优势在于，当机甲在战斗中出现破甲、线路损坏等问题时，其他子系统的伤害可以降到最低，从而减少不必要的检修时间……”
明溱忙着在众多虚拟的装甲外壳里挑选一个最好看的，过道斜前方的同学在半空中点来点去，手速飞快地拆下一枚材料块拖进垃圾桶。
前桌百无聊赖地偏头凑过来：“这课可真是无聊啊，我已经玩了一个月的趣味过家家，原来换装游戏在机甲界也这么受欢迎么？”
讲台上谢知老师正耐心分析着各类插件系统的优劣，说话声不疾不徐：“插件一般通过挂载点与机甲勾连，也有改动机甲骨架来使插件系统融入整体结构的，后一种做法一般不提倡，但某些特定情况下，也可能产生奇效……”
“上周是如何分配并安置武器库里的攻击、防御、侦察类武器，上上周是怎样对机甲整体进行涂层粉刷与视觉伪装，上上上周是维生系统供氧、保暖、进食、清洁和逃生弹射等功能的匹配与优化……都是通识课里就提过的基础知识。”前桌掰着手指，生无可恋地念叨了一遍，“还有，涂层设计需要美学就罢了，为什么一个外挂的装甲外壳也需要讲究美学？”
“这明明是战斗系的选修，谢老师真的不是找了上课的借口来让我们玩全息换装小游戏吗？”
明溱百忙之中抬头看了前桌一眼——一个可爱中带着点粗犷的小圆脸，显然被这门课折磨得不轻，也被自己面前那个悬浮着的半黑半白尚未成型的机甲块折磨得不轻。
“我说，主动选这门课的人一定脑子坏掉了。”小圆脸开始小声进行“咒骂”，“要不是我选课太晚，想选的课一门没报上，我才不来混这点学分呢！”
明溱将选好的装甲外壳安放到自己的机甲块上，仔细对齐。
小圆脸问：“你为什么选这门课？”
“哦，我还挺喜欢的。”装甲外壳逆时针调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叮，严丝合缝。
小圆脸怔住，半晌，红着脸：“对不起。”
“没关系。”
“我、我的意思是，”小圆脸磕磕巴巴解释，“机甲设计正应当从细节着手，涂层怎么涂、武器库怎么摆最好看轻便之类，其实涵盖了机甲设计方方面面的原理，懂得原理才能懂机甲为什么是这样飞不是那样飞，不过单兵不懂也能打仗，但是没脑子的单兵永远只能是个小兵……”
嚯，这觉悟不是很高吗？
明溱刚想礼貌地称颂几句，便见谢老师负手向讲台下边走过来，随即眼神示意小圆脸，二人闭上嘴，正襟危坐。
谢知风度自如，书卷气十足，在教室里大略转了一圈，不时随和地向同学给予点评，受教者无不如沐春风。
他走到小圆脸身边，冲着那个形状模糊的机甲块看了一眼，神色丝毫未变，正准备开口说句再接再厉之类的话，忽然目光一沉。
大事不妙啊。
谢知嘴角的笑绷住了：“有些同学，没事往机甲身上贴什么贴纸，脏兮兮的，没有审美！”
谢老师凝视着小圆脸作品下角那个风格诙谐的黑脸表情包，斯文但严肃的书生脸与滑稽的黑脸表情彼此相对，老师的语气仍然温柔似水：“谁贴的，撕掉。”
同学们面面相觑。
小圆脸颤抖地伸出手：我好害怕。
当天下课，谢知老师微笑着向同学们强调：“你们这些小家伙啊，知道不知道，宇宙中至简至美与至强是合一的，要拿这样的标准来对待你们的机甲作品，明白了吗？”
他收起保温杯准备出门，迈步之前，终于按捺不住，转身暴躁地抛下一句：“以后不准在机甲上贴贴纸！”
教室立时肃静。
剩下小圆脸一个人在座位上哀嚎：“到底是谁干的恶作剧？”
过道斜前方那位朋友拍拍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机甲趣味设计之外，明溱最常干的事情是，她开始往文理学院那边蹭课了。
这倒怪不得她。
明溱起初选择报考军事学院，只是因为军校生的统考分相对好拿一些，当然这是从明溱个人的角度作出的判断。联邦科大的招生标准一向苛刻，当时她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纵然手头开了外挂，也没办法拥有在各大高校和各个专业之间游刃有余的底气，于是仗着体能和精神力的优势，高分过了军校生的专门测试，即便如此，也还是在考前突击背了一个月的理论发展史、技术发展史以及星际通用标准语言一类又臭又长的东西，加上cj0813不考机甲实操，算分标准有所不同，最终搭上的是录取通知书的末班车。
其实明溱心里，更想去的是文理学院才对。
毕竟，文理学院天马行空的知识性课程，总比军事学院有意思多了！
明溱放过作战服，只作日常穿戴，再带上一只深色金属质感的单肩包，酷妹混入文理学院，如鱼得水。
对了，还有一个消息，那三名战斗系男生的处罚结果已经公布，通报批评之外，三人将积极主动自愿打扫事发那栋教学楼的厕所一个月，清洁机器人不会帮他们的忙，但会全程监督考核，达标为止。
周五，江九年在餐厅的排队窗口前找到明溱时，见天才少女正盯着橱窗里一块小巧的樱桃芝士蛋糕，露出很难形容但应该不算是开心的表情。
班长大人心内升起微妙的怜爱与自得，他此行，正是为了来向明溱推荐勤工俭学岗位。学院一位老教授比较龟毛，退休后留在校内，负责旧图书馆的图书管理，每年都发公告说要招一名助手做辅助工作，却又日常嫌弃助手不行，久而久之竟无人问津。好在老教授补贴丰厚，很适合荒芜星学子勤工俭学。
“旧图书馆你可能没去过，规模很小，有上百年的历史，是很久以前科大毕业的第一届学长捐赠而成的，馆里大多图书都是纸质，图书的陈设和保存也用的是传统形式。”江九年向她介绍，“老教授没有风评里说得那么不好，最多就是性格孤僻了些。”
明溱一面听他讲，一面伸手点击了那块小蛋糕的粉红图标。
“每周两次，每次两小时，主要工作是定期除尘，防火、防虫、防潮，工作补贴可观，并享有图书借阅等多项福利……我知道了，所以你觉得这份兼职不错？”
“当然最终还是看你的时间和意愿，不过我个人觉得确实值得……”
等等，光屏上一闪而过的余额数字，他没有看错是吧？
小蛋糕“叮”一声从窗口被推出来，顺利落进少女盘中。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可以试试。”
明溱站定，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江九年回神，首先注意到的竟是少女窈窕的身姿，目光往上触及她花朵似的唇，绯丽的脸颊与漆黑中带一点亮光的明净眼眸。
江九年的笑容淡了。
这一瞬间，他对明溱传说中的资助者，产生了不甚美妙的联想与极大的探究欲。
下午放学，他如往常一般散步到校门，偶然抬头时，远远看到明溱同学走近一架飞行器，机身的涂层装饰看上去极其嚣张，江九年可以确定，那是一架市面上价格可以超过三台s级机甲的特殊飞行器，该款飞行器之所以这么贵，并非使用了稀有材料或者应用了最新技术，而是因为其奢侈的内部装潢和华而不实的外部风格，一向被视为帝都游手好闲二世祖以及土豪暴发户的标配。
飞行器打开，一闪而过半张男人的侧脸，很年轻，男性。
看肩章和穿戴还是个有军衔的权贵阶级。
江九年内心：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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