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失落之城的城市布局，严格遵循了对称原则，科学院建筑群位于正北方向，大楼正面悬挂的巨型座钟与院落中心的水池，其连线与城市中轴线吻合。
几所军校先后到达，时间相差无几，广场上综合军事与戴尔军校站在同一方位，得知两队结盟后，第九军事便也隐隐站到了联邦科大一边。
玳薇归队，科大的能源问题有了应急办法。
现场寒暄一阵，气氛愈发剑拔弩张，一场大混战无可避免。
通讯断绝时，暂时结成的双方阵营已经开打十分钟，彼此盯得很紧，谁都找不到机会靠近科学院大楼。
变故首先发生于那些跟拍的小飞行器。一名交战队员正躲在建筑物里，专心致志地盯着战局，随时准备狙击，小飞行器从他头顶第三次飞过，还发出嗡嗡嗡的蚊子般的噪音。
队员微调武器参数，眼睛一眨不眨，他看到敌方校队的目标出现在攻击范围内。
绝无仅有的良机，他这样想着，忽然意识到耳边小飞行器的嗡嗡声又加剧了。
主办方是不是忘了检修？毕竟这些飞行器每届联赛都会使用，年头一久，稳定性自然会下降。
忽然眼前有强光闪过，他记得在强光亮起来的前一秒，视线正中是小飞行器在向他冲来，伶仃的机器骨架，高速解体的无生命物，令人毛骨悚然。
尽管相关技术与材料改进过很多次，目镜依然是机甲最脆弱的部位之一，随着小飞行器自爆，队员仰倒在地，面部防护罩爆开，血肉模糊。
几支校队都发现了跟拍飞行器的异常，来不及应对的人当场重伤甚至死亡。
交火暂时停止。
所有飞行器的袭击在同一刻发起，待参赛者反应过来，袭击已经结束，有人捂着伤处哀嚎，也有部分飞行器撞在非致命位置，地面上掉落自爆之后的残骸。
跟拍飞行器的数量大致在参赛人数的三分之一。
“怎么回事？飞行器为什么突然失控？”
“紧急救援！这里需要紧急救援！”
赛区出现突发事故，各校队队长第一时间联系场外，紧接着他们发现，对外通讯断开了，无法求助。各队只能转接短距离通讯方式以继续保持沟通。
“各位，”江九年独自走到大楼前，说话声通过扩音器，确保每一支校队都能听到，“如大家所见，有一些意外情况发生，眼下不再是交火并决出胜负的时候，我们得坐下来谈谈。”
没有人回答。各支队伍对此反应并不热情，或许是因为心存试探，也或许是因为，大家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天空中的战舰正在往这个方向聚拢，医疗队和通讯方面的工作人员很快会赶到。
敬寒城站在暗处，目光紧跟着江九年，警惕周围环境是否存在恶意。停战只是暂时，他们没有接到正式通知，彼此也尚未达成约定。
“我只有一个建议，”江九年任凭自己暴露在其他队伍的射程中，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在战舰抵达之前，我们最好建立起基础防御。”
这是科大队内商讨之后一起作出的决定。
现场顿时陷入骚乱。
江九年环顾四周来自不同星球，有着不同的背景、相貌与个性的参赛者，再度道：“我认为，赛区现在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我们没有时间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综合军事的队长西蒙和第九军事的队长靳昔同时站了出来，接着是戴尔军校的兰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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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天空明媚清朗，这座城市依附在地表，仰面展示着它的庞大废墟。残垣断壁，空置的高楼，荒凉的街道，被雷电劈歪的巨木……人类之外的生物重新占据每一处下水道、避风拐角、低缓洼地，大自然再度降临，在这里奏响和谐的韵律。
然而应用视觉成像技术，搭建出的远景与部分高层建筑——苍茫的天际线、鳞次栉比的居民楼、远方坍塌了半个角的钟楼，一刻不停地提醒参赛者，他们仍身处现代科技的怀抱，而绝非回到技术革命前或技术革命崩溃后纯然素朴的原始世界。
场内的虚拟投射，本是为了加强环境的真实感，但当真实与虚拟的界线混淆不清，只带来更大的荒谬。
四艘战舰悄无声息地临近，校队做好应战准备，大家屏住呼吸等待着，等待舱门打开，宣布来者是敌人还是朋友。
舰队从四面松散地将科学院大楼包围，随即悬停不动，仿佛四枚静止的陀螺。
“主办方这是在干嘛？”有人小声吐槽，大多数队员依然认为，赛区只是出现了某些故障，舰队是来解决事态并接他们回去的。
突然，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后颈轻微的刺痒，起先大家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战舰打开了，它放出了一批飞行器，不是跟拍类的小飞行器，而是战机，跟随战机降落地面的，是成批携带武器的智能机器人，它们作为辅助型npc，负责维持赛区安全秩序，本该遵守严厉的禁制，不可主动攻击或伤害任何人。
机器人涌出战舰，如同蜂巢腹部放出低智的工蜂。
第一声枪响，单方面压倒式的战斗开始，在震惊之中迎敌的参赛者们发现，他们的头部一阵阵刺痛，几乎失去思考和作战能力。
“是精神力干扰剂，神经性毒素的一种，通知所有队员，处理掉那个呼吸心跳监测器！”是第九军事靳昔的声音。四名队长已建立起临时通讯频道。
通知在各队之间飞速传播，但已经迟了。战舰上的医疗系统连接着这些监测器，舰队靠近后发信号要求进行释出操作，一旦提前封在胶贴里的毒素释出，监测器的使命宣告完成，就成了无价值的报废品。
出于安全考虑，在每名参赛者身上安装呼吸心跳监测器，这还是军部今年的新规。为新规感到高兴的各校万万没有想到，监测器首先没有起到挽救任一参赛者生命的作用，反而让他们全部陷入绝境。
炮火落下，而炮火覆盖范围之内，一架机甲迟钝地想要避开，机身奋力摇晃了两下，最终还是消失在火光里。
精神力干扰剂在联邦是违禁药品，微量摄入，立即会导致手脚麻木、心率失常、头疼及精神力不应，症状视个体情况而有较大差异。
比赛中出现的这一干扰剂，应该属于新品，尚未被明文列入联邦严禁使用的精神性药物种类清单，在胶贴上动手脚，这个剂量已经达到极限，再多丁点都可能通过不了安全检查。
根据联邦目前的医疗水平，该药剂造成的伤害并非不可逆，队伍现在需要紧急治疗。
但治疗显然不存在，机器npc按部就班地发起攻击，动作整齐死板，因数量足够多而产生钢铁大军一般不可阻挡的气势。
戴尔军校的方位在外围，因地形不便，撤退受炮火所阻，三分之一的人陷落在机器npc的包围中。
同样具有钢铁怪物的外形，机器npc大杀四方，参赛者却只能驾驶机甲四处闪避，精神力干扰剂让所有队员变得行动迟缓、反应鲁钝，每一次攻击都要冒着精神领域的刺痛，其结果等同于精神力紊乱，袭击不过片刻，队内通讯再无法接到统一的回音，队形完全散了。
一波机器npc向着戴尔军校的残兵压过来，战机在头顶盘旋，炮火仍未停歇。
忽然被炸毁的建筑物废墟后跃出一架黑色机甲，来者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举着能量枪扫射，一个露面，已将前排机器人逼退数步。
颓势稍稍缓解，筋疲力竭的机甲队伍中有一人倒地不起，竟主动打开防护罩，疯了般叫嚣着让机器人来攻击他。
周围队员沉默了，刚刚经历了绝望的十分钟，脑内刺痛得仿佛要炸开。
他们都只是，第一次面临实战的学生而已。
黑色机甲大步来到倒地的人面前，机械臂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将他拽了起来。
“你现在是在投降吗？”黑色机甲冷冷道。
“我不知道……”那人神情呆滞，只是自顾自地呢喃，泪水糊了满脸。他的队友在他面前化作无机物，尸骨无存。
“联邦军事法条例规定，战场紧急情况下，对于逃兵，可直接处决。”黑色机甲逼近他的面孔，“我再问一次，你要投降吗？”
交火声在四面八方环绕着，每一声，或许都有人死去。
“不，我不……我不投降！”他喉咙里发出奇异的闷哼，像嘶吼又像在哭，很难让人听清。
黑色机甲放开了他，提供防护的外装甲撞在地面，发出沉闷的一响。
“从进入军校的第一天起，我们每个人都明白，宁可战死，不能认输。”黑色机甲向众人展示了他的名牌——联邦科大，敬寒城。
“现在，按队形撤退，我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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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九年收到外围被困的人顺利撤退的回应，松了一口气，各队必须团结起来。
片刻前他也收到了来自明溱的消息，她已经赶回。进入一定距离后，他们可以建立局部通讯，不必通过遥远的卫星。
外围，与机器npc作战的敬寒城突然感到右侧压力骤减，转头看到明溱标志性的白色机甲。其实所有通用机甲，外形都是统一制式，但作为共同训练的队友，他们已经培养出无需言语便可认出对方机甲的默契。
两人并肩作战，明溱也抓紧时间向队内说明了外面的情况：“按你发来的信息，四队真人npc都联系上了，科大和综合军事两边退守飞船，目前安全，第九军事和戴尔军校的npc躲在他们的任务点，有防御，也有物资储备。看来他们只要躲藏好，就不会出事。”
校队和真人npc队伍对接后有专门的联系方式。
江九年肯定了先前的判断：“袭击是冲我们来的。”
“有个问题，”明溱忍俊不禁，“瀚海机甲怎么回事？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先回来吧，”江九年道，“我们四队还在商量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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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院大楼正厅，四支校队的主力第一次集体会面。
“潘多拉之心”静静悬浮在一具透明玻璃柜里，材质很像水晶，美丽剔透。
“我们查看过了，这就是一个信息储存器，储存的是这座失落之城的全息图。”第九军事靳昔向众人道。她是个利落飒爽的女生，短发齐耳，青绿色瞳孔纯粹而幽深，样貌如同精灵，身后的科尔斯则身材高大健硕，风度翩翩，两人站在一起，仿佛古世纪画作中的公主和骑士。
综合军事的西蒙、平山泷，明溱已经见过，两人气场迥异，前者浑身上下透着桀骜不驯，不客气地说，像一个随时会弄出危险事故的反社会分子，而后者清秀温润，虽然笑起来很可能笑里藏刀，但表面友善得令人不禁心生好感。
戴尔军校的王筠退出了比赛，退赛后被带上战舰的人，目前生死不知，也许遇害，也许处于控制之中、行动无法自主。姐妹俩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姐姐王灵神色冷淡，但眸中能看出忧郁之色，她现在是戴尔军校战力最强的人，而队长兰登，一个略显瘦削的年轻人，一举一动有种老派气质，平时默不作声，一说话，人们很容易会被他的眼睛所吸引。
“‘潘多拉之心’不重要，”西蒙带着戾气开口，“接下来你们怎么看？”
失去战斗力的人退到中心，尚有战斗力的人掩护。情况仍然危急，机器人火力强大，无差别攻击，而且有战机在空中提供炮火支援。
他们仍在四面重围之中，且包围圈不断缩小。大家只能借助建筑物工事来抵挡。
“还有多少人具备完全的战斗力？”兰登发问，他刚好与江九年对视。
所有人一致看向明溱。
西蒙和兰登显然已得知后方飞船被抄。
“咳——”江九年咳了一声，“初步判断，战舰与战机都由人工智能操控，尤其四艘战舰上本来配备有重型武器，一直没有启用的原因，很可能是人工智能权限不够。”
联邦正在服役的战舰，重要操作需要舰长本人通过，人工智能可以使用绝大多数功能，但舰长若不配合，自动防火墙依然能够驳回指令。
这四艘战舰是作为展示品而非参战品被派出来，战舰上没有舰长，战斗功能处于关闭状态。
若非如此，在舰队的全面进攻下，他们连一刻钟都不能支撑。
“也就是说，”江九年不再卖关子，“我们不至于没有反击之力。周围的建筑很快会被炸成废墟，我们不能一直陷在包围圈里，击落那些笨拙的战机，撕开一道口，往北方退，等待救援。”
“为什么是北方？”兰登与他一唱一和。
“按照地理位置，东半球观赛区如果发来救援，最有可能的航线是经过极点。”
“真的要把希望寄托于观赛区的救援么？”兰登适时提出质疑。
“如果有其他办法，我也不希望如此。”江九年无奈地摊手。
“我同意二位的观点。”靳昔与科尔斯背过身交谈了几句，立即给出回应，“不过——二位认识？”
她的目光在江九年和兰登身上打转儿，从她的视角，联邦科大才和综合军事结过仇、与第九军事暂时形成盟友，怎么好像有股阴谋的味道？
江九年马上解释她想多了：“我和这位兰登队长，只是一见如故。”
兰登对此表示赞同。
这大概就是当惯指挥的人的臭味相投。
西蒙和平山泷也无异议，初步共识达成，不等进一步的商量，明溱先开了口：“时间紧迫，北方那艘战舰，我们来想办法。”
江九年眉心一跳：“等等，太危险了。”
明溱以眼神示意他放心，从窗口跃出了大楼，接着，敬寒城跟了上去，在同一个窗口消失。
这两个人，真是……没办法啊。
江大队长回身，绷住温和的微笑，向另外三位队长道：“现在让我们来分配一下其他任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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