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耳边明洧的声音听来不太和善:“此人在直播开头声称,他要在1区投放傩神病毒。”
评论起先认为这是某种行为艺术或者吸引眼球的表演手段,没有人当真,但随后的展开令观众情不自禁觉得荒诞又可怕。
“组长!您到底要干什么?”在场的研究员都满脸震惊,不敢相信朝夕相处的导师会作出如此行为。
“他身后背着的是降落伞装置,至于胸前,”明洧快速解析着,“应该是喷雾器。我猜他作了两套安排,要么通过临时引爆,小范围释放病毒,要么亲身模拟航空器,从空中喷洒雾状毒剂。”
“非常浮夸的设想。”明溱冷冷盯着中年男人,并未放下手中的枪,但对方丝毫不受威胁,他们彼此都清楚值得忌惮的是什么。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走向终点,能面向大家做一场清楚分明的道别,我很荣幸。”中年男人平静地说明意图。
他将镜头对准自己,极度从容而又冷漠地开始了自白:“接下来,我将从三百米的高度跳下去,诸位想必都知道,以时代广场为中心,方圆一公里是禁飞区,范围再扩大,整个1区,都受到航空器限制条款的约束。”
“不至于比全程直播更浮夸。”明洧还来得及说句玩笑话,“按照今日的风速和风向,病毒覆盖面会很广,我不确定此人使用的病毒制剂和喷雾装置的具体参数,因此无法精确计算出数据。但根据目前天气条件下气溶胶微粒的扩散速率,以及傩神病毒自身的易传染性,多种因素结合……”
“说结论。”
通讯里长时间持续着的键盘敲击声一顿。
“结论就是,首都星最繁华的城区,今日过后,将成人间炼狱。”明洧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保持了客观的态度,“当然,以上这些话全部基于一个前提——他手中真的掌握着x-tn9。”
越来越多的人正在涌入直播间,观看这位即将进行自杀式袭击的主人公的最后表演。
“人们常常对打破禁令充满兴趣,至少我自己是这样,”他侃侃而谈,在迎接死亡的时刻,心情居然称得上不错,“傩神的光辉就快要普照人世,一切仇恨,隔阂,痛苦呻|吟,平庸之恶,被漠视的、压抑的绝望,都会消逝在黎明前夕,消逝于理想国度的大门真正敞开之前。”
“毁灭才是新生。”男人环顾着研究室里的人,目光带着温情逐一扫过他的学生,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素日总是充满发自心底的崇敬和钦慕,此刻因惊讶而张大嘴巴,瞠目结舌,非常真实,但也很丑。
他讨厌一切丑的事物,以至于心中泛起的对这些幼年期人类的一点点怜惜,很快消失不见。
明溱似要上前。
“现在该是我吩咐你站住了!”男人提高音量,面部变得夸张而狰狞,似乎忍受着身体上的莫大煎熬。
他猛地扯开袖口,一直往上卷到肩膀处,然后展示在直播镜头前:“看到了吧?二十分钟前,我用接触过病毒的针管给自己扎了一针,才二十分钟,竟然就能看出效果,傩神从不偏爱于他的信徒。”
x-tn9从感染到发作的时间很难预测,而血液传播往往能最快见效。
灰色的、不断蔓延的斑点布满了那条手臂,再过一段时间,斑点继续扩大,就会发展为不可逆的溃烂。
“哦豁,他真的有x-tn9。”明洧淡淡道。
在场的研究员简直要濒临崩溃。
镜头将初期溃烂的细节放大,准确传递出去,联邦的无数公民观看着这一幕。
联邦科大校园内,参加联赛的人刚从镜月星返回,他们被统一送到医务室,医生要求全部校队成员留在医务室观察后续。
刚得到救援时,大家的情绪稍稍振奋了一些,但经过半天的收诊和统计,最终各校共二十九名同学牺牲,幸存者全员负伤。牺牲者中的几人,尸骨无存,只能找到机甲自带的核心块。现代战争条件下,多数武器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彻底抹杀人体存在的一切痕迹,机甲核很多时候会成为辨认身份的仅剩的方式。
病房气氛低沉。
曾并肩作战的同伴,在走出校园之前,先死于一场精心炮制的恐怖袭击,幸存的人,内心不会好过。
光屏投射出星网上的直播画面,元首被劫持,以及随后的病毒袭击事件,也引起了病房内军校生的关注。
他们惊诧地看到画面边缘一闪而过的研究员们,和站在前列、与那名恐怖分子对峙的人。
“明溱不是和陆少将一起回了首都星吗?她为什么会在现场?”玳薇先开口问。
“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顾若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屏幕,她看到她母亲也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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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摘下电子设备,将它放置在工作台上继续录制,自己则举起双手,手心相对,中指指尖相触,接着是大拇指。
他用手势比了一个三角形,眸光虔诚清澈,仿佛孩童。然后转身,疾步走向落地窗。
军部大楼外墙使用的是高强度材料,能承受巨大的冲击力,但研究室阳台部位的落地窗做过特殊设计,可以敞开,此时,它便如所有人预想的那样,轰然敞开了。
大风猛灌进来,吹得人一怔,男人义无反顾地往前,前方是夜色中的城市,是广阔的、全然自由的天和地。
“我将和所有人一样死去,如一滴水溶于水中。”他默念,右手握住开伞装置。
但他没能顺利往下跳,因为就在他靠近阳台边的时刻,有人拦住了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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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疯了吗!”病房里敬寒城霍然站起来,搭在床边的手紧握,因太用力而骨节清晰泛白。
玳薇、顾若、艾利克斯……他们在学校医务室,隔着近在咫尺、实际上却遥遥千里的距离,看到明溱靠近那名恐怖分子,近身与他打斗。
江九年比他们几人要冷静,或许很早之前,他就注意到了明溱背后藏着秘密,而秘密,总有一天会揭开。
在联邦,接受过基础教育的公民都知道,x-tn9病毒可以通过接触、血液和体|液传播,其中“接触”涵盖的范围相当广泛,病毒甚至会在空气中、在感染者的皮肤表层长期存活,而溃烂的伤口处,其数量更是以亿计。
x-tn9以感染者的身躯为养料,壮大自己的族群。
明溱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当男人布满“斑点”的伤处毫无遮挡地碰到她时,屏幕前的观众都倒吸一口凉气。
打斗其实只持续了十几秒,十几秒钟过去,男人被明溱牢牢锁住脖颈和双手,面带怒意,口中兀自叫个不停,两腿奋力在地面踢蹬了几下,但完全无法挣脱。
“有没有能捆人的东西?越长越好,扔过来。”她现在腾不出手。
四号听命,冒冒失失地跑过来,又在明溱的眼神恐吓下猛地停步,往这边抛了一卷尼龙绳。
等到男人从头到脚被捆了个严实,明溱总算得以解放,她拆下男人胸前的背包,随手在他后颈处补了一击。
世界终于清静。
连通讯里都沉寂了,从明溱上前阻止开始,明洧便一言不发,兴许是生气了吧。
直播持续的时间,足以令军部有所反应,但好在,这一层的电梯被明溱动过手脚,现在军部大楼的上下通道想必已经乱作一团,还能拖延上片时。
风呼啸着涌进室内,工作台上的电子设备仍在录制中,但镜头里除了被捆成粽子的恐怖分子,和作为背景的疏淡夜空,已无其他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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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待宰羔羊般的研究员们神情复杂地看着明溱。
她刚刚救了他们,救了所有人,但今夜出现在这间研究室、又身份不明之人,必然极度危险。
“我奉劝诸位,”明溱走向工作台,她每前进一步,人群便受惊般后退,“离我远点。”
进化者不可能再感染x-tn9,但她不介意以此作为恐吓的借口。
扔掉提供给访问者穿戴的白色工作服,少女一身黑衣,眉目间褪去那份时常伪装的柔和羞怯,明明是无害的、绝不会令人心生厌恶的容貌,却使这里的人群如临大敌,不敢靠近。
不知是所谓x-tn9病毒接触者的身份更令人畏惧,还是她手中浸透血气的枪更令人畏惧。
明溱走进机密储藏室,通讯里明洧恢复正常,开始远程指导她破解密钥。
保险柜边线亮起蓝色的荧光,中央面板显示着一串串混乱无序的字符。
“试试刚才的第二组编码。”萨曼莎神出鬼没道。
“你还在啊。”明溱一心二用,指尖动作未停。
“专心。”明洧冷声提醒。
“好吧。”明溱耸了耸肩。
柜门上的蓝色立体小球似被某种不知名力量推动,缓慢旋转了一圈又一圈。
“你放心,需要一点时间……”就远程指导一事,萨曼莎的态度可比明洧友善得多。
突然保险柜传出“叮”地一声轻响。
“ok。”
明溱的心情难得愉悦了一些,速度不错,希望来得及。
她站在保险柜前,就要伸手尝试开锁,直觉却告诉她,有人到了。
身后传出枪上膛的声音。她练习时听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
从前在暗舟学射击,司昭和萨曼莎有时也在,前者常说虽然现代武器已经发展出全新面貌,但基础的枪械训练不能放松。站在靶前,以固定的姿势重复一千次、一万次,对任一动作信手拈来,没有为什么,你只需要这样做。
不用去想为什么。
明溱转身,是陆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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