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真实· 八
从林家出来，天已经黑了。
林以漾反手牵着叶之，慢悠悠地往停车场走。
叶之落后半步，看着林以漾的侧脸，弯着眼睛浅笑。
林以漾偏过头来看她：“你在傻乐什么？”
她有些感慨：“我突然觉得命运真的很神奇，你看，我们那么久以前就有了交集。”
“嗯。”林以漾眼镜黑曜石一般，带着蛊惑人心的光，“所以你就认命吧。”
他学着林夫人的口吻说：“安安心心嫁到我们家，做我林以漾的媳妇儿。”
叶之忍俊不禁，斜眼看他：“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亏了，不明不白就把自己送出去了，连像模像样的求婚都省了。”
林以漾挑眉道：“谁说省了？我只是还没求婚。”
叶之学着他挑起眉：“林家的规矩是先上车后补票？”
“我的规矩是这样。”林以漾捏下她的鼻尖，然后打开车门，“上车吧，。”
*******
车子转过一个红绿灯路口，叶之“哎”了一声：“是不是走反了？”
林以漾弯起唇：“方向感挺好。”
叶之笑睨着他：“这不是得防着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拐跑吗？”
林以漾煞有介事道：“很对，替我提防着别人。”
叶之瞪他一眼，那句话怎么说来的——我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林以漾轻笑一声：“带你去个地方。”
叶之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林以漾却不再开口。
窗外景色不紧不慢地倒退着，叶之也没再追问，安心等待着答案揭晓的一刻。
渐渐地，他们驶出灯火通明的闹市，沿路偶尔地出现一些小区或者独立的院落，这一片是陵远城另一片寸土寸金的地域，不是因为繁华，反而是因为环境清幽——背靠没被开发作旅游用地的海岸线，山环水绕，风景宜人，且离市中心也不算远，出行便利，因而这一片成了富人聚居地，宋家本家就聚居在这片区域。
叶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隐隐预感到林以漾的目的：他是在这片买了房，要带自己去看？
拐过一个路口，林以漾把车停在一幢三层小洋房前。
叶之下了车，举目环顾一圈，发现周围零星散落着几个类似的院落，不近不远，都黑着灯，冷冷清清的，好像都无人入住。
隐隐还能听到远方海浪沉默地击打沙岸的声音。
收了目光，叶之看向林以漾，安然等着他的解释。
林以漾目光柔和：“早就说想给你铸个金丝笼，把你关起来藏好。”
叶之愣了一瞬，尔后失笑：“林先生，你还真是言出必行。”
林以漾对她伸出手：“那么，愿意跟我一起去参观一下你的金丝笼吗，林太太？”
叶之歪着头，笑得促狭：“我可还没想好要不要做你的林太太呢。”
嘴上这么说，还是欣然把手搁进他温热的掌心。
作为引路人的林以漾走近小洋房时却没有驻足，而是牵着叶之向另一边行去，作势要绕过房子。
叶之这才流露出惊讶，眼神示意他们错过的房门：“不进去？”
林以漾瞥一眼房子，说：“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进去做什么？”
“啊？”叶之不明所以。
“唔，装修风格，家具摆设，都等你定。”林以漾耸肩，理所当然道。
“那我们要去哪？”叶之疑惑地看他。
林以漾牵着她绕过小洋房，下巴微扬，示意前方：“喏。”
叶之扭头，看向他指示的方向，恍然失神。
*******
那是一个扩大版的芬兰的玻璃小屋，但没有穹顶，玻璃板和框架围成一个带弧度的外圈，看上去像一个露天的鸟窝。
“里面是泳池？”叶之凝神细看。
“嗯。”林以漾没有多解释，牵上她迈步向其走去。
站在门口，叶之才发现，近看这“小屋”并不算小，算是一个露天的“室内”游泳馆？
叶之被自己的形容囧了一下，虽然这么说蛮奇怪的，但是她也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来形容。
由于没有灯光，借着月色只能看出婆娑的树影和波光粼粼的泳池，还有几片树叶飘浮在水面上，悠悠荡着。
林以漾没有开灯，就着月光指了指墙面：“这个可以放投影，看电影之类的。”
叶之点头，了解。
林以漾在旁边的操作台上点了几下，头顶发出声响，类似敞篷车合上顶篷一般，“鸟窝”被升起的玻璃板缓缓封上，彻底成了扩大版的玻璃穹顶屋子。
叶之视线落在弧形的屋顶，林以漾注视着她，温声说：“那时看你挺喜欢芬兰的玻璃屋，就请人设计了这个。
叶之的目光滑进他的的眼里，复杂难辨的情愫杂糅在一起，映得她的双目明明暗暗，幽深黑沉。
他继续说：“正好夏天做露天泳池，冬天做室内泳池。”
“冬天不止是室内泳池，还相当于一个温室。”说着他又低头点了下操作台。
灯光骤然亮起，黑暗不复存在，室内的景象一点点清晰起来。
叶之回眼看向前方，屏住呼吸，讷然失语。
那是….
门口泄进一阵微风，不远处三棵树随着流动的空气摇曳起枝叶。
一棵银杏，扇形的叶片层层叠叠，一簇一簇的嫩绿色，煞是可爱；两棵丹桂，苍翠挺拔，枝叶相接，亲密无间。
恍惚间，叶之仿佛穿越时光，回到过去，父母并肩而立，微笑注视着娇小的她，而她笑嘻嘻地拄在父母跟前，天真无邪，不知烦恼为何物。
画面就这样定格，一晃二十年，他们一家三口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叶之手指发颤，脑海里澎湃的浪潮一浪大过一浪。
接着，宽厚温暖的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柔荑，他的声线沉缓，柔润平和：“四年前你被迫放弃它们，但我不想让你真的变成一叶无根的浮萍，于是自作主张帮你把家安在了这里。”
“你父亲的衣柜，还有母亲的梳妆台，都在那里。“他另一手抬起，指向边缘出的小房间，“财物可以不要，嫁妆怎么能随意丢弃？”
叶之目光落在他的指尖，久久不能言语。
林以漾放下手，又看向三棵静立在月色里的树：“那两棵丹桂是真的娇贵，我费了不少力才把它们安全无虞地移栽过来，但这几年又不见开花了。”
叶之依然是沉默地听，半晌，她红着眼圈，哑声开口：“阿漾，谢谢你。”
林以漾低低地笑一声：“这些都是我的聘礼，你还满意吗？”
叶之凝望着他，满目深情。
一秒，两秒，她也笑出来：“正中下怀，每一样，每一样我都很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话音落下，她伸手抱住林以漾，很紧很紧地抱住。
她喃喃道：“阿漾，曾经我以为自己注定孤独，亲情，爱情，以及除小鸢以外的友情，于我而言，都遥不可及。
“我以为我这一生，注定活成一座孤岛，就连小鸢或许也只是路过的渔船，她船桅上的灯能照亮一时，却也不可能伴我一生。
“我总以为一切都是虚无，人世冷暖，片刻温情，不过是虚无的浮光掠影，唯有孤独才是真实，永恒的真实。
“但此刻，我忽然觉得，拥抱比孤独更真实。”
“我也是。”林以漾拥着她，同样用力，他说，“在你之前，‘情’之一字于我只是妄论，但遇见你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爱情该有的样子。”
又起了一阵风，交织着空气中旖旎的温度，缠缠绵绵地打着旋儿飘走，不知道要去向哪里，也不知是否有归期。
*******
过了一会儿，林以漾松开叶之，看进她的眼里：“现在呢，决定好了吗，要不要做我的林太太？”
叶之笑看着他，还是不答话。
林以漾也不催促，耐心十足地等着，他早就说过，他有一辈子时间跟她耗。
叶之指向墙面：“投影仪可以用吗？”
林以漾眉脚稍扬，颔首。
叶之神秘一笑：“你知道这两个月在英国我在忙什么吗？”
“什么？”
叶之眨眨眼，说：“我的嫁妆。”
说着转身向操作台走去，边走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U盘，晃了晃，□□USB接口。
随手一点，屋里的灯光黯淡下来，再次陷入静谧的黑暗。
她边打开投影设备，边解释道：“今年圣诞前夕，也就是平安夜那天，我硕导的品牌会发布一个新的系列，这个系列的责任设计师是Ez。”
“所以那是你的设计线？”林以漾问。
叶之笑着点头：“没错。”
墙上的光幕亮起来，上面清晰着映出一张白底的图片，上面简洁地陈列着一串花体字母“MerryMebyEz（愉悦的我，由Ez设计）”。
叶之继续解释：“这个系列的名字就是‘MerryMe（愉悦的我）’。”
林以漾看着她晶亮的眼，眼含笑意：“为什么是这个？或者说，为什么要选在平安夜？”
叶之歪着头看他：“你说呢？”
“因为，平安夜是个特别的日子？”
“知道还问。”叶之笑着瞪他一眼，又低下头，关了图片预览窗口，翻了翻，选定另一张。
她说：“首次发布的主打设计是这个。”
她话音一顿，双击放大，图片清楚地展示出来。
林以漾目光凝在光幕上。
图上是并列着的一套礼服设计图，精致的白色婚纱和优雅的黑色西装，神圣又般配。
顶部镌刻着简洁的花体单词“MarryChristmas（嫁给圣诞）”。
叶之柔声说：“一套礼服，它们的名字叫‘MarryChristmas（嫁给圣诞）’。”
林以漾安静把她看着，一语不发。
叶之笑，温眉软目，一派安然：“阿漾，这是我的嫁妆。”
“OK.Then…”林以漾也笑，他不急不缓道，“dyoumarryme”
既然如此，我就是圣诞，你愿意嫁给我吗？
“Yes.”她眼里星光璀璨，坚定又柔和，“Mypleasure.”
当然愿意，并且荣幸之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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