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真实· 四
把车停进车位，解开安全带，熄火，关灯。
做完这些，林以漾没再有动作，靠着驾驶座的靠背，他的目光落进车窗外黑沉的夜色里。
半小时前，他刚把善一的头发样本交给向辰东。
*******
向辰东从停车场电梯出来，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林以漾的白色保时捷。
白色虽不引人注目，但丝毫不掩车的酷炫，这车跟他人一样，低调地张扬着。
翘起嘴角笑了笑，向辰东抬步行去。
要等的人出现在视野里，林以漾开门下车，迎上他的目光。
“你今天值班？”林以漾见他身上还穿着白大褂，问。
“没，刚下班，正要走就接到你电话了。”向辰东答。
“嗯，麻烦你了。”林以漾说着，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
眼前是一张对折的抽纸，向辰东接过来，展开，里面杂乱地躺着几根黑色的细发。
“怎么这么晚突然要做亲子鉴定？”抬头看林以漾一眼，他问，“这些头发是几个人的？”
“一个。”
向辰东挑眉：“那我怎么鉴定？”
林以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向辰东诧异地瞪大眼：“另一个人是你自己？”
林以漾平静地颔首。
“卧槽？！”向辰东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真的是林以漾？”
需要用亲子鉴定的方式确定孩子是不是自己的，这不是他林以漾的风格啊？？不不不，应该说“有孩子”这件事跟他林以漾就没法搭上边好吧！
林以漾微眯了下眼，看着他没说话。
“额…”向辰东扯了下嘴角，转移话题，“头发是拔下来的吗？自然脱落的不能用。”
“是。”
向辰东点点头：“行，那走吧，你跟我去抽个血。”
……
结束采样，向辰东问他：“什么时候要结果？”
林以漾用棉签按住伤口：“越快越好。”
“那大概半小时到一小时就能出结果。”向辰东看着他，“你要在这儿等吗？”
考虑两秒，林以漾低声说：“我先回去吧，一会儿你打给我。”
向辰东拍拍他的肩膀，说：“嗯，也好，在医院等着确实挺熬人的。”
“嗯。”林以漾转身向外走。
“阿漾。”向辰东叫住他。
林以漾回头看他。
“开车注意安全，别分神胡思乱想。”
林以漾勾了下嘴角：“知道。”
然后回身继续走，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向辰东低头看手里的试管，自言自语道：“那句广告词说的没错，‘ impossible’。”
一切皆有可能。
*******
安静的车厢突然响起“嗡嗡”的震动声。
隔了一下，林以漾才把手机拿过来。
“辰东。”
“阿漾，结果出来了。”
“嗯，怎么样？”
“孩子不是你的…”
林以漾呼吸一顿，目光凝住。
向辰东也没吭气，还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半晌，林以漾开口：“我知道了。”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向辰东隔着电话分辨不出他的情绪起伏。
“谢了。”林以漾说。
“额，没事。”
“我挂了。”
“好…”
收起电话，林以漾又靠回椅背，闭上眼开始思考。
孩子不是他的，叶之没有说谎，是他误会了。
既然不是他的，那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离线了一整晚的冷静和判断力终于回笼，林以漾开始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的细节。
叶之为什么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她说她不能说，至少现在还不能。
不能说？何谈不能？是她想保护那个人？还是连她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保护”这个理由完全是无稽之谈，即使自己知道，也不可能会对那人做什么，除非是他对叶之做出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但他很清楚，叶之绝不是圣母，“吃亏是福”这句话从来不在她的字典里，她不可能会回护伤害她的恶人。
退一万步讲，即使真的是因为遭遇不测才怀上的孩子，叶之不可能选择留下孩子，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带着“不堪”的来历苟且一生。
至于第二种情况，就更不可能了，叶之很负责任，她不可能如此草率地开启一个新生命的一生。
既然两种情况都不是，那又是为什么？
孩子的父亲….等等，孩子？
林以漾睁开眼，目光锐利。
他问她善一是不是她的孩子时，她为什么要犹豫？
善一说她刚满三岁，推算回去，就是叶之去英国前后怀上的，如果孩子的父亲不是他，说明叶之跟别的男人….
然而叶之是那样的人吗？显然不是。
她没有放下自己，从来没有，他很确定，所以即使决心离开他，也不可能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是，孩子不是她的。
孩子不是她的，以这个为前提，就很容易推断出她为什么不愿告诉他善一的身份。
不是不想，是不能。
她要考虑到孩子生母生父的想法。
是了，饭桌上昱臻问过孩子的姓氏，她只说“随母姓”，没有承认孩子叫“叶善一”，说到孩子的长相，小琦和她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想到司玮，林以漾眯了下眼睛，要不是这货的误导，自己的思路怎么会跑偏，现在想想，善一和叶之有些相似，多半是因为朝夕相处受了影响。
也就是说，善一是叶之的孩子，但不是她生的，不过她却心甘情愿担任孩子的母亲….
林以漾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点，迅速想通所有关节。
看来善一的生母九成九是阮鸢，阮鸢选择留在英国，多半是因为有了孩子。
然而，为什么善一最后成了叶之的孩子？小琦是孩子的姨妈，那阮鸢呢？她担任的又是什么角色？
唔，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等叶之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
……
林以漾的大脑突然空白了一瞬。
他忽然想起在宋昱琦家门前，他说出了“在她愿意说之前就不要再联系了”这样的话。
他当时只是出离愤怒了，前一分钟她的双眼里还温情满满，后一分钟就全是强装的疏离，换成是谁都会被这种毫无章法的若即若离气疯吧？？
林以漾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冲动是魔鬼。
她会把他的话当真吗？
林以漾绝望地闭上眼，应该会吧。
那她会一直不愿说吗？
林以漾睁开眼，眼神空洞，还真不好说。
不管了，大不了就当没说过这句话。
本来也就是，那么几个字，过一个月也就忘了，他说过不联系什么的吗？没有啊，完全没印象。
*******
寂静的夜里起了一阵风，枝叶摩擦间发出沙沙的声响。
白色的车身映着路灯和月色泛出盈盈的冷光，内敛又招摇。
矛盾综合体，就像车的主人一样。
离开漆黑的密闭空间，他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神色冷漠的林以漾，那场来势汹汹的头脑风暴，那些精明又准确的思考判断，都被他波澜不惊的外表隐藏，不为人知。
噢对，还有那段极其短暂的孩子气。
他的任性和骄纵，几乎不在内心世界以外的地方流露，只除了那人面前。
强势如他，冷淡如他，却也能被爱所动摇。
低闷的车门闭合声打破沉寂，随后是“嘀”的一声，林以漾锁上车门，抬头看了一眼黑灯瞎火的自己家。
莫名想起从前，那里也有过一段总是亮着灯的时间，无论是深夜还是傍晚，总有一盏灯幽幽地照着，默然等待着晚归的人。
这样的生活，应该不远了吧？
抬脚走进单元门，林以漾停住脚步，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
Ali…好像还被丢在昱臻家。
把手揣进裤兜，林以漾若无其事地返身往另一栋楼走。
*******
宋昱臻开门，看到门外的林以漾，挑眉：“怎么这么久？”
“临时有点事，出去了一趟。”
宋昱臻侧开身，示意林以漾进门。
林以漾说：“不进去了，我接一下Ali直接回家了。”
宋昱臻偏过头看向屋里：“Ali，阿漾来接你回家了。”
他的右侧脸对着林以漾，林以漾凝神一看，发现他的右眼眼角位置有一点很小的泪痣，不注意看，几乎发现不了。
蓦地，他想起善一的眼睛，笑起来时弯弯的月牙一样，跟叶之很像，但同时她眼角边的泪痣也格外明显。
林以漾目光微闪。
宋昱臻回过眼，见阿漾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随口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别是在叶之那吃了瘪，突然顿悟人生发现我才是你的真爱？”
林以漾似笑非笑地看他：“你这么说的话，我还是不告诉你原因了。”
宋昱臻无所谓地耸肩，只当他是在吊自己胃口：“我知道是我的美貌吸引了你。”
说完自己都笑了，还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噫，怪恶心的，不知道小玮平时是怎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讲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
林以漾也笑了一声，捞起不情不愿蹭过来的Ali，招呼一声：“走了。”
“嗯，bye。”
宋昱臻看着林以漾走向楼梯，刚要合上门，林以漾突然回身：“对了…”
宋昱臻停住动作：“怎么了？”
“你知道阮鸢怎么样了吗？”林以漾问。
宋昱臻目光稍停顿，然后说：“在英国，只知道这个，琦琦说她已经开始新生活了，不希望被打扰，我就没再打探。”
林以漾垂眼摸了下Ali的脑袋。
宋昱臻勾唇笑了笑，虽然没什么笑意：“今天也没见她，估计还是不愿回来吧。”
“没准儿过两天就回来了。”林以漾说。
宋昱臻挑眉：“听你这意思，叶之是打算留在国内了？”
“不知道。”林以漾漫不经心答。
不过刚在楼上，从她刚开始对他的态度看，估计是这样，八/九不离十了。
林以漾摆摆手：“早点休息吧。”
说罢转身下楼了。
*******
不出所料，自那晚林以漾丢出“先别联系了”这句话后，叶之真的没再和他联系。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他也没能再和叶之遇上。
林以漾把车拐进小区，一边琢磨着差不多可以假装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恰好碰到往外走的宋昱琦。
降下车窗，林以漾问：“小琦？你怎么一个人？”
宋昱琦闻声看过来：“啊？”
“叶之呢？还有善一？”
“喔，她们走了啊。”
“走了？”林以漾皱眉。
“对呀，叶子回英国了，善…”她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林以漾打断。
“叶之回英国了？”
“嗯。”宋昱琦懵懵地点头，接着就看见林以漾挂档倒车，把车开出小区，绝尘而去。
…… 这是怎么了？
林以漾拧着眉，一路加速往机场开，边拨通助理的电话：“给我订一张立马飞英国的机票。”
“啊？”电话那头助理一脸茫然，“这么突然可能没有机票啊？”
林以漾不耐烦道：“不管用什么办法，我立刻就要。”
说完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叶之，我没有逼你给解释，你不想说就算了，躲回英国算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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