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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两个选择


  京城的上空突然间布上了一层阴云,巡防营和兵马司的官兵随处可见,就连一向神秘的绣衣卫也涌上了街头,天色才将将见浊,就开始驱赶着百姓,皇宫的各处宫门更是把满了明光亮甲身形魁梧的禁军。

  今日的朝会因皇帝的昏厥被突然间打断,首辅杨景,文华殿大学士叶百川,东阁大学士顾春庭联名以内阁的名义封锁宫城内外,参加朝会的群臣自也因此留在宫内,这种时候没人愿意轻易离开。

  有心的自然不愿错过这次机会,这已经是皇帝第二次在公开的场合下昏厥了,上次还是因为皇子杨俟之厄,谁知道哪一次皇帝突然就该留下遗诏了。至于那些一直保持观望的,同样心思活络了起来,龙体不安,总要及早为自己寻找靠山,这官儿才能做得安稳不是。

  乾清宫寝殿之外。

  此处只余杨景、叶百川、顾春庭三人,三人联手之下,就连内廷都封锁了消息,宫内更是下了严令,包括宫女太监在内任何人不准随意走动。

  寝殿外,礼亲王杨佋,左都御史林如海率领一众文武百官尽数跪于阶壁,杨佋趁着无人注意,挥手招来了一名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声,太监领了腰牌悄悄离去,林如海将一切都看在眼底,眼神中流过一抹担忧,却也只能暂时按捺,他毕竟不是权臣,在宫里不必皇子杨佋行事便宜。

  未过多时,一队凤驾于乾清宫外停下,怡贵妃在宫女的服侍下从步撵上走了下来。

  “儿臣给母妃请安。”

  怡贵妃面露哀色,看妆容似乎刚刚哭过的模样,此时还带着颤音问道:“你父皇如何?”

  “儿臣不知。”

  怡妃听罢,脸色顿时一肃,当着百官的面训斥道:“混账!”

  “你既是臣子,也是儿子,这档子时候不在床前尽孝,在殿外守着做什么?天家就没有人伦亲情吗?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随我进去!”

  百官听罢,面面相觑,既无从反驳,更不敢阻拦,只能看着杨佋扶着怡妃往殿内走去。

  华盖殿内。

  戴权匆匆走了出来,向迎面上前的杨景三人颔首致意后,径直往殿外而去。

  见状,三人也只能跟着出去,迎面碰上正往内走的怡妃母子二人。

  叶百川眉头一皱,顾春庭仿若无觉,杨景则暗中看向杨佋轻轻点了点头。

  “奴才给怡妃娘娘问安。”

  “你身为天子近侍,是怎么照顾陛下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内廷居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带本宫去探望陛下。”

  戴权被怡妃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却不敢表露半分委屈,只能请罪道:“娘娘训斥的既是,是奴才该死,奴才有罪。”

  不通知内廷各宫,自然是三位阁辅大臣的意思,只是身为皇帝近侍的戴权,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推脱责任,用一个奴才的身份全了君臣的脸面。

  可惜,如此精湛的演技,却没有观众。

  “请罪的话容后再论,且领本宫见过陛下再说别的。”一向和气端庄的怡贵妃,此时却罕见的展现出了身为一宫之主的尊贵气派,让众人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位怡妃娘娘。

  “娘娘赎罪,陛下有口谕。”

  刚要抬步的怡妃,身形一顿问道:“也包括本宫吗?”

  戴权平静点头。

  “陛下口谕,朕偶感微恙,今已无大碍,着众臣各自归府,以安其事,宣怡妃贤妃入内侍驾。”

  杨景又问:“公公,陛下可曾言明今日由谁值守内阁?”

  戴权看向了顾春庭道:“顾阁老,今夜有劳了。”

  “臣子本分,不敢称劳。”顾春庭抱袖道。

  叶百川听后,心中微微放下心来,看来陛下是真的醒过来了,顾春庭的立场他和傅东莱早有过猜测,更关键是怡妃和贤妃一块儿陪侍,皇八子杨倬虽然年幼,可到底是根正苗红,不会给百官留下非杨佋无出其右的错觉和借口。

  他明白杨景此问的目的,说实话,如果不是心中牵挂别的事情,他也会找理由留在宫内,可分身乏术啊!

  “既然陛下已有安排,那就辛苦春庭了,我和杨阁老便各自归府了。”

  在杨景还在犹豫的时候,叶百川率先开口应承了下来。

  身为首辅,在特殊的时候,尤其涉及到皇帝本身,如果他一心要留,只怕皇帝也难以反驳。

  杨景见状,也只好作罢。

  如今事态已经明朗,只要不是新政一系的独守,还是可以接受的,且看今日的突发状况,只怕他们后续的计划也要有所变动了,这种事情也只能当面商议,如被困在了宫里,确实多有不变。

  杨佋则是与怡妃相视一眼,似乎对于嘉德特意将元妃喊来的用意感到有些意外,杨倬的年纪太小了,哪怕是杨佋也从未将他视作对手,甚至为了行事方便,顺水推舟让贾瑛离京,按理他的父皇应该不愿意看到百年之后主弱臣强的局面,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以嘉德的性格,他自然不愿意将来的大乾朝堂,被文武百官牢牢把持在手中的局面,可此一时彼一时,事情的走向往往总不尽如人意。

  自两个嫡子一反一殁之后,杨佋在朝堂上的势力太大了,诸子之中,除了杨倬,他再不出一个能与之相抗的。

  嘉德看上的自然不是杨倬,而是贾家,是手握重兵游离在外的贾瑛。

  “朕还有多少时日?”躺在龙榻上的嘉德忽然开口问道。

  卢作铭微微沉思片刻后,说道:“陛下体内的毒物是慢性的,如果调养得当,再有二三年寿数并不是难事,可调养最忌急火攻心操劳不辍,如今的话......”

  “朕要听实话!”嘉德的目光忽然变得锋利起来。

  卢作铭想到了自家的妻儿,开口说道:“如调养得当,臣想,再有一二载寿数当是无差。”

  “一两年......”

  “也足够了。”嘉德只以自己可闻的声音呢喃道。

  ......

  深夜,傅府。

  失去首辅之位的傅东莱难免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杨景好算计啊!”

  “咱们这位首辅大人哪里是泥塑的木偶,分明是一只会隐忍的千年狐狸。用立储之事,来逼陛下杀了老夫,好让他的首辅之位能坐得安稳,一箭双雕啊!”

  “陛下如何?”

  叶百川摇了摇头道:“群臣当时都在寝殿之外,陛下并无召见,不过从今晚宫中的安排来看,当下应无大碍。我现在担心的是东莱公你,群臣如此逼迫,只怕陛下......”

  傅东莱如今只是罢官,随时都有起复的可能,只要傅东莱还在,那些人就不会轻易对新政下手。

  可如果因罪入狱,一步退步步退,只怕到时连性命都难保,新党就彻底散了。

  傅东莱却出奇的冷静,沉思片刻说道:“棋在局外。”

  “想要化解新政的危机,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欲要得必先要学会舍。就算陛下能保得了老夫一事,也保不了一世,杨景这是在拿老夫的性命和储位之间与陛下做一场交换,要么为平息朝政,答应百官拥杨佋为储君,要么用老夫的人头,堵住杨佋的储君之路。”

  “可话又说回来,一但杨佋入住东宫,声势威望更上一层,杀老夫也是迟早的事。或者杀了老夫,新党彻底散去,到那时谁又能阻止杨佋和杨景的野心,更别说外面还有一个王子腾。”

  “这盘棋,如果眼睛只放在朝堂之上,那咱们就没有赢的机会,结局殊途而同归,无非就是早与晚罢了。”

  叶百川沉吟片刻,问道:“东莱的意思是想借贾瑛之势?”

  傅东莱点了点头:“只怕陛下也是这个意思,不然不会让贤妃与怡妃一同侍驾。”

  “皇八子年幼,可也正因为年幼,于朝政才不会有偏见,只要培养得当,将来未见的不会继承陛下的大志。何况,贾瑛同样是心向新政的少壮派,追求进取,且隐隐已经成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你且看吧,这几日朝政会有变化的。”

  “东莱公就不担心将来臣强主弱?”叶百川问道。

  “可总比你我的心血付之东流的好,所以你才更要钉在这个位置上,以备将来。”傅东莱郑重说道。

  ......

  杨府。

  “王子腾也该回京了,打铁要趁热,否则一但等贾瑛杨佑回京,陛下和新党平添助力,再起波折。”杨景看向对面的穆鸿缓缓说道:“老夫已经帮他铺平了前路,储位和傅东莱陛下只能选择其一,此番过后,只怕我这个首辅再难简在帝心,希望王子腾不要让咱们失望。”

  穆鸿笑着回道:“人生漫漫,不看一时得失。枉他傅东莱名满天下,怎不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的道理,放心吧,王子腾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我倒是有另一桩担忧。”

  “什么?”

  “杨仪在时,皇帝用杨佋之手牵制昭王府和皇后,以稳固自己的皇位,如今杨仪被圈,失去了争夺大位的资格,只看今晚皇帝所为,似乎有心将皇八子推出来与百官打擂,虽说杨倬年幼,可到底是个祸患。”

  “你想怎么办?”杨景怔怔转头看向穆鸿问道。

  “自然是扫平前路。”穆鸿轻描淡写的说道。

  杨景瞳孔一缩,他虽然有自己的私心,可毕竟是正统科甲出身,奉行君臣纲常,行事手段远比不上穆鸿的激烈狠辣,这么多年的交情,让他更看清的眼前之人,似乎心中并没有对皇权的敬畏。

  “杨俟是不是......”杨景问出了心中缠绕许久的疑惑。

  穆鸿笑着摇了摇头道:“老夫已经是残喘之年,不过是仗着年长些,为礼亲王奔波一二,如此大不韪之事,廷敬觉得老夫有那个能力吗?”

  杨景笑了笑没有接话,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真假与否在此时也不重要了。

  ......

  塞北的荒漠西风瑟瑟,士兵已经裹上了棉衣,即便是受惯了塞外寒风的陕西边军,在面对漠北的酷寒依旧显得有些不大适应,自瀚海起始,四万大军,有许多在沿途已经倒下了,等大军终于赶到距离和林四百里外的三音达山时,贾瑛身后的大军只剩三万刚刚出头,其中大部则是从京城带来的辽东骑兵。

  “亏得你有先见之明,当初保下了这两万辽东铁骑,否则仅凭西军只怕此趟要徒劳而归了,咱们这边尚且如此,也不知肃忠王那边情况如何,大同镇兵的老卒战死不少,远比不上嘉德初年,蓟州兵与辽东兵相比,还是要差些。”木恩赐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厚氅,遮住肆意涌来的寒风,打了一个寒颤向贾瑛说道。

  “老天是公平的,漠北苦寒,咱们的兵力有限,同样匈奴王部的主力也供养不了多少,不然巴图温都苏当年也不会倾力南征,抢夺漠南大片的牧场,一个王朝强盛的根本在疆土也在丁口,没了南部草场的供养,匈奴人的生存只会比咱们更艰难。中路大军只要能按时赶到,这场战役咱们就算胜利了。”

  打仗,不止在于战役的胜败,更关键的是粮草后勤,身为两世人的贾瑛深知此点。这场北征,最困难的不是如何歼灭匈奴残部,而是一场漫长的行军旅程。

  能将大军如数带至漠北,本身就是一场胜利,这是在大乾开朝一来从未有过的壮举。

  为了这次行军,贾瑛可谓做足了准备,在江南组建水师之时,就开始命南京军器局尝试打造指北针和双筒千里眼,更是招募了不少落第不得志的书生学习舆图测绘,他虽然是个二把刀,可不妨大乾遍地都是英才,再加上他从佛郎察东印度公司那里用重金吸引来的海航舵手,到底还是派上了用场,在中断联络半月之久后,杨佑的中路军还是如约赶到。这些准备,别人自然是看不到的。

  历经月余,在即将赶到和林的时候,贾瑛的西路军与杨佑的中路军终于取得了联系,这当中自然也有不少的波折,更少不了血腥杀伐,不过对于即将迎来的决战而言,都只是战前的热身罢了。

  却见远处一队游骑飞马疾驰而来。

  “报!”

  “禀总督大人,肃忠王爷已率前锋于大军东侧八十里外驻营,王爷已率亲军往此处赶来。”

  “好!”

  贾瑛一甩马鞭向木恩赐说道:“把最精锐的夜不收都派出去,本堂要知道和林匈奴大军的虚实,阿古金想要坚壁清野困死我大军,本堂岂能让他如愿!”

  “另外,联系绣衣卫的谍子,咱们埋下的后手也是时候动用了。”

  “得令!”木恩赐抱拳道。

  “喜儿!”

  “率亲军,随本堂去会见肃忠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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