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的凝视

且说步行十余里，我们已经离着甜水村越来越远，眼前这片官道僻静，我虽不熟悉路况，但高阳肯定是知道的，也自然晓得若是龙番贼心不死，在这里动手是最好的选择。
将我放了下来，高阳活动了活动脊背。
“高将军。”龙番先开了口，一捋手中九节鞭，如同理骨，“高将军这是去哪儿啊？”
高阳没做声，用下巴指了指东南方向。
“哦，高将军要回淮织府上？”龙番道，“就是，那甜水村有什么意思？不如淮织城热闹有看头！既然将军要回府，我即刻命人送黄金三千，美女三百过去府上，以慰将军数年在外辛劳可好？”
实在想不到龙番还能用上这样的手段，在武婕妤和江还晏口中，这就是个脑子不大灵光的匹夫，只是狠厉疯癫无人能及，才会得一时之势。
“我不需要钱，女人……一个就够了。”高阳看着我。
龙番皱了皱眉头，想是被自己刚才的客套也烦到了：“这个女人是我先看上的。”
我想站起来骂回去，又懒得站起来，因为我发现高阳不想说话了，他在做准备，准备打架……那我也不说话，抬头笑着看高阳的脸，虽说这家伙惹过我，但是他真的好看，好看得一点也不一般。
我们的沉默本是龙番的路，龙番无路可走。
果然，他怒了！就在我和高阳全然不顾他的“叨叨”，相顾微笑时，手中九节鞭霍然出手，鞭如龙蛇入云！
我是第一见到龙番这么认真地打架，我们在澄楼交过手，从现在他对付高阳的精气神来看，他与我打架就真的是闹着玩儿的！
现在的龙番才是全神贯注！三五招下来，手中鞭子闪动之快，连鞭影我都捕捉不到，唯见高阳来回闪躲，才知道鞭子究竟落在何处。
我紧张得手心都冒起了汗珠。
好在，龙番的九节鞭飞快，高阳的身形更快！不过十余招，高阳已顺着鞭子长驱直入，劲猛身形直达龙番面前，扬手来取龙番面门，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九节鞭如同一条蛇被打中了七寸，死僵僵落在了地上，漾起一片沙土。
龙番的咽喉落在了高阳指节！现在，只他稍稍用力，龙番便会成为“先赤地王”。
我惊呼而起，天啊……这是什么神仙下凡？！这世上竟有如此身手之人？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能成为这个又英俊又厉害还钟情于我的人的夫人其实也蛮不错的！
龙番的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声响，好像要被碾碎，碎而未碎，正是最痛苦的时候。
“沙利或者玉玺，要找自己去找，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懂吗？”高阳道手上用力，龙番的喉咙已经凹陷了下去。
“好的高将军，我们大王听清楚了，您快点放开，快点放开，我们听清楚了，不去骚扰您和夫人，我们要的东西自己去找，您快些放开……”身边的侍卫忙不迭劝说高阳，又一股脑都跪了下来。
痛苦太甚，龙番艰难地点头。
目色冷倦如冰封，高阳放开了龙番，回身向我走来。
我想欢呼一下，高声地欢呼，因为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深春午后，有人凭借一己之力对抗了所谓强权，或许胜利只是暂时的，龙番背后有强大的中山举国，他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高阳。但是我保证，只要我们能顺利到达淮织，见到荣璋，这巨大勇气的付出都会是值得的。
我笑着向高阳跑去，没有拥抱，也要和他击个掌。
高阳也笑了，为着我一瘸一拐地还努力向他跑来，可是他忽然停了下来，就在离着我只有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的脸色在变，从最初的面无表情，慢慢变得痛苦。
高阳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
我也看见了！高阳修长的手指在抖，指尖不知何时已如煤炭般黑褐，而且这股黑色正迅速蔓延向整个手掌。
“高阳！”我大惊失色。
片刻，高阳如山峦倾塌一般倒在了离我十步不足的地方，激起一片扬长的尘土。
我和淮山没命地奔了过去，抱起高阳，只见他面如金纸，无论如何呼唤，也不能再有半点反应。
不远处，龙番在不住地咳嗽着，一边咳一边大笑，因为喉咙受损，他的笑声越发阴鸷。
我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他，只见他忽然紧紧捏着自己的喉咙，好像变戏法一样，从红肿发黑的皮肉里抽出一支长达寸许的银针，黑如墨汁，锋如刀尖！
“高阳，你终于败了！”嘶哑的声音如地狱轰鸣，从怀里拿出解药倒入口中，龙番脸色稍缓，一步一缓向着我和淮山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神经上，跳脱疼痛不已。
龙番身后，他的谋士卫兵们纷纷起身，其中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高将军啊高将军，枉你素有战神之称，不想今日竟折在我一个小小的谋士的手上，你再想不到会有人用自己的命做赌注，只为了诛杀于你吧？哈哈哈哈……噶……噶……”
笑声被骤然打断，龙番回身抓着这个“小小的谋士”，像拎一只小鸡仔子一样拎到半空：“你笑什么，笑什么！他是死在你手上吗？老子都要被疼死了！你还笑？！”
喉骨应声而碎，我想，这位骄傲的小小谋士的“庆功宴”和“身后酒”现在可以一起吃了……
周围的侍卫和幕僚们都惊呆了，不约而同地摸着自己的喉咙，刚刚庆贺的声音被如今死一样的寂静代替，谁也不敢再说一句话，哪怕是恭维的，庆祝的，他们这些凡人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主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不凡”的人。
官道之上，林叶飒飒，唯剩淮山一声一声呼唤着高阳，还有……我与龙番死亡一般的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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