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使唤
聚缘茶楼。
这里似乎总能汇聚京都的一手热闻，熙熙攘攘的人群串桌议论之举，仍然时有发生。
即便是隔着珠帘，周未也能听见外头高亢的喧闹声。
“那林大小姐的画技，在京都也是叫得出名号的。可此次不仅惨败给了俞小姐，据说还得替贵妃娘娘抄上千遍经书，这还不得将手抄断哟。”
“这有啥的？你看看那林三小姐，才叫一个惨。”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那杨铁锤就是我们村头的土匪无赖，占着人高马上，时常欺负村中老小。也不知是怎么攀上的这条线，月底就要迎娶林三小姐了。那三小姐哭的哟，据说连着好几次厥了过去，也不知挨不挨得到大婚那日……”
周未面无表情地啜了一口热茶。
显然对此既不意外，也不同情，却也不见得幸灾乐祸。
这一切追根揭底，并不是她的手段有多么高明，而是那二人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好在，她已经彻底与林府划清界限了。
沈希尧似乎也充耳未闻，见她茶杯见底，又客气地替她斟了杯新茶。
这才取出一副画像，在茶桌上铺开，正色道：“此乃嘉元长公主。沈某今日求见，正是想请姑娘为长公主殿下，定制一套合宜的头面。”
他语带涩意，继而道：“说来惭愧，这副画像还是去年所作，而今朝长公主的芳容和气度是否依旧，沈某亦不得而知。”
“可下月端午之际，太承湖滨除却庆典外，还有元匠大赛。长公主一向对此类机巧颇有兴趣，想来到时也会亲临。故而沈某想邀请姑娘，届时同我一并前往。若能亲眼见到长公主，想来设计出的头面将更为贴合。”
周未见他提及长公主时，虽音容笑貌依旧，却与方才不大相同。
又见其难掩的苦涩之意，想来应当是一段“爱而不得”的故事。
可人家既然没有明言，自己也不好多问。
画中的女子面肃清冷、不苟言笑。可以看出年纪稍长，却保养得宜。锦贵华服上身，得体又贴合。
既有上位者的威严，又隐约透出高处不胜寒的落寞。
其实这样气质的人较为百搭，佩戴大多数首饰都不会违和。
且如此从容的姿态浑然天成，在一年的时差里，即便会有变化，也应当是极其微小的。
可即便如此，沈太傅依然想倾尽所能，将这微小的差距趋近于零。
周未愈发好奇，这其中的爱情故事了。
自然也不介意成人之美，便将画像收到，回复道：“那我便先依照这副画像构思，若倒是能亲见长公主殿下，再对设计做出调整。”
沈希尧没曾想她能这么爽快的答应，大喜过望道：“那便有劳林姑娘了。”
谁知周未竟是眉头一皱，提醒道：“沈大人，不知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认知，但我还是想说明一下，我并非林家姑娘，亦与林家毫无瓜葛。”
“我姓周，单名一个未字。”
“……”
沈希尧愣了一下。
周？岂非林晟发妻母家的姓氏？
看来这林四姑娘，当真是下定决心，要与林府切断联系。
也罢，周国公虽离京多年，可提及名号至今仍家喻户晓，面前这姑娘的秉性，亦是与国公爷更为相象。
沈希尧赔礼道：“周姑娘，是沈某冒犯了。”
周未点了点头，便将此事揭过。
又听沈希尧忽地提议：“周姑娘既有此等才能，何不考虑开间铺子？京中达官显贵颇多，迎来送往都需要别致的礼物，需求面应该是极为广泛的。”
这话正说到周未的心坎上了。
她手头上的银子虽然不少，可最近四处疏通便费了不少，如今又有了生计的负担。
长此以往，只进不出怕是难以维系。
而依靠设计技能发家致富，也是她早前就有的想法。
如今第一单生意就是和太傅合作，也算是赢在起跑线上了。
周未附和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还未施行。”
沈希尧欣然道：“如此甚好，若沈某未来还有需要，也好再向姑娘讨教。”
“说起来，我在东市还有间闲置的铺面，就在有名的脂粉首饰街上，若姑娘需要，也尽可使用。”
周未顿了顿。
她其实还没有太过具体的想法。
可本质上，“设计”在这儿还是个新兴行业，未来将会如何谁也不敢打包票。
东市虽然达官贵人颇多，可相对应的租金也十分高昂，以她目前的经济水平，并不足以支撑。
再则，她的设计并不限于首饰头面，开在再有名的脂粉首饰街上，也未必适用。
思及此，周未便拒绝了沈希尧的好意：“多谢大人。不过铺面的事，我已有自己的考量。”
……
辞别了沈希尧，周未便带着拂冬去了附近的成衣铺。
这世道，女子在外行事多有艰难，何况是开铺子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所以她果断为自己和拂冬买了几身男裳，并打算往后就正式以男子自处了。
换好衣裳，周未又为铺面的事情犯难了。
只是心中已将东市否定，便自然地往反方向走去，不知不觉间，竟行到了西市。
周未看着面前的招租告示，思忖了片刻。
其实西市虽是平民区，但越是汇集了五花八门人群的地方，就越是有着不尽相同的需求。需求不同，设计出来的东西便不同，设计本身的价值才能被体现出来。
而这熙来攘往的人流，本身就是天然的广告。
再就是，于谙的铺子也在西市。
未来若她设计好了产品，还是得有匠人制作出来才行。
想起上回找到别家铺子的不愉快经历，周未当下立断，指着面前的告示便拍板到：“就这儿了！”
这间房舍，前头沿街处是用来做生意的铺子，而后头则是一进两室的居室。
虽然不大，但只有她与拂冬二人，却也正好。
交完租金，周未便让房东，将原先铺子里柜台一类的物品清空，二人又简单地将铺子打扫了一番。
这才去了市集，采购了一套桌椅、两块薄木板，以及打量笔墨纸砚。
吃过晚饭，二人又合力将木板悬挂在两侧墙面，而后拂冬便去里间收拾屋子，周未则一人在桌案上写写画画。
直至夜深，二人才匆匆收工，在属于自己的小屋里，安然地度过了一个惬意的晚上。
……
翌日。
朦朦胧胧间，街巷里的鸡鸣犬吠不绝于耳，走街串巷的摊贩们的叫卖声，也愈发高亢。
周未连着翻了几个身，终于顶着糟乱的脑袋起了身。
心道自己可真会挑地方，竟能叫懒惰都无处遁形。
她懒散地洗漱完，又被拂冬招呼着吃了一通早点，这才不徐不疾地揭开了铺门。
“创意定制小铺”，就算是正式开张了。
因为是新开的店铺，这铺名也格外稀奇，便不乏有许多好看热闹的人前来观望。
谁知一进店铺，才发现啥也没有——
不大的空间里，因着只摆了一套桌椅，倒也显出了几分空旷感。
而墙板上贴的图幅，乍一看还能以为是个卖画的，再定睛一看，便是些标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图案和数据的废纸。
有人忍不住吐槽道：“掌柜的，你这卖的都是什么呀？我这瞎子还真没瞧见。”
周未今日算是试营业，不过是为了混个脸熟，倒也并没有一开始就热卖的期许。
听了这话也不恼，只耐心地同大家解释：“小店卖的是设计。也就是根据每个人不同的需求，设计出具有不同用处的物品。”
她指着墙上生活小物类的某一图幅，举例道：“此乃指甲钳，可以贴合手指弧度、方便快捷的修理指甲。”
“这是牙刷，只需在刷头处放置少量食盐，而后放入口中洗涮，便能使口气清新……”
接着又依次介绍了，家居类的垃圾桶、收纳盒，以及玩具类的魔方、迷宫等。
开始人们一脸新奇地听着，越往后便越觉得这些个概念，有诓人的嫌疑。
便有一大婶手叉着腰，反驳道：“你这小公子，生的端端正正的怎么不学好呢？”
“修剪指甲我用剪刀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还有那牙刷，谁会把这种洗涮赃物的东西往嘴里塞？”
“还有这些个什么、玩具？这简直就是玩物丧志、误人子弟，谁家的孩子不学好，才会折腾这玩意呢！”
“真是费劲听你说这些，耽误我回家给孩子做饭……”
一上午，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
却都是一脸新奇的进，一脸晦气的出，没有一个成交的单子。
周未虽然有过这种心理准备，却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好在这些指指点点里，也是有一些可以采纳和补足的意见的。
西市里，寻常百姓人家居多。这类人群，更注重的不是噱头，而是真正的实用性。
光凭一张图纸，就算说得再天花乱坠，也很难将他们打动。
所以，就算是卖定制产品，也应该要摆放一些，适用于广泛大众的实物才是。
思及此，周未便又从墙板上，将图纸一张张取下来，并抱着它们，兴冲冲地来到了泊杨巷。
“……”
于谙看着面前的一摞图纸，和她不知所谓的神情，隐忍地抽了抽嘴角。
泊杨巷的这间铺子，设置在他如今居所的外围，严格来说，其实是他的工具房。
他如今在工部任职，便也习了点必要的手艺。
而工艺原料繁多，时常会产生废料碎屑需要清理，设在府外正好，且这间铺子位处深巷，人迹罕至，极为合适。
本来好好的地方，谁知现下却是方便了她人。
更可气的事，这人分明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竟还摆出一副“我又不是不给钱”的模样，大喇喇地继续拿他当匠人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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