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对峙
近几日，周未因着腹部有伤，行动与生活都不甚方便，几乎整日都是在榻上瘫着度过。
刚开始身子虚弱，想折腾也没什么气力，便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等时日渐久，身子稍稍恢复了些，就难免有点要无聊到发霉了。
于谙担心她来回扑腾，毛毛躁躁的又牵扯到伤口，就在屋内置了张新桌，一边亲自盯着，一边处理公务。
这日，也不知她在盘算些什么。
面前虽象征性的摆了本书，可神情却明显地在神游天外。
眼神飘忽地四处乱转，面色也是古怪的时而青白、时而微红。
于谙摇了摇头，想着差不多到换药的时辰了，便放下了手里的折子，这欲寻个由头避嫌。
那头周未似乎异常关注他的举动。
见他起身，立刻便把画本一丢，抢先问道：“我是不是该换药了？”
于谙虽觉出了些许异常，却仍是不紧不慢地顺着她的话回道：“嗯，我去叫——”
“要不你帮我换吧？”
周未眨巴着眼，轻快地打断道。
“……”
于谙行动微滞，眸中闪过一丝讶然。
他抬眼朝榻上看去，语调却只像是未听清似的，淡声确认道：“你说什么？”
周未见他形容无异，便愈发大胆了些。
索性就掀了被褥，指了指自己的腰腹，眼不红心不跳的重复道：“拂冬好像出门采买去了，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不如你帮我换药吧？”
她早前便同拂冬商量好了，今日暂且避一避，等她试探出个所以然来之后，再现身不迟。
周未一脸无辜的注视着于谙的反应。
却见他只身伫立在案边，半晌也不见动作，神色也看不出个高低。
二人不知对视过了多久，知道周未心中隐隐有些发毛，于谙终于眸色一深，确认道：“你确定？”
“……确、确定啊。”
周未讪讪地答着，心中却不知怎得，莫名察觉有些不妙。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见于谙滞涩已久的动作，忽然就恢复顺畅。
他抬手取走案上的药瓶，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而后坐在床沿，附和道：“那便依你。”
“……”
周未一噎。
眼见他抬手便要探向自己的腰间，她的神思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怎么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说实话，她敢这么大胆试探的根本原因，在于她内心更倾向于谙已经识破她的女儿身。
所以她料想中的结果，应当是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自己。
故而此刻遭遇如此突变的现状，实在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周未慌忙的往里侧挪了挪，磕磕巴巴的变卦道：“……要、要不还是算了，你也没干过这活，还是等拂冬回来再说吧。”
不曾想于谙竟还挺坚持。
他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莞尔道：“无妨，我来就好。”
“……”
这下周未是当真有些慌神了。
蹭的边从床上坐了起来，忙不迭护住腰际，找补道：“……不了不了！这些日子够麻烦你了，这点小事还是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呵。”
于谙不以为意的冷笑了一声。
这才终于止住作弄，把药瓶置于床沿，揶揄道：“下回再有什么需求，可想好了再说。”
“……”
周未木然地看着他起身离去的身影，赧然地挠了挠头。
心中原本的八分笃定，又被他这顿操作搅的有些稀里糊涂。
所以他到底知不知道真相啊？
男人的心思也太难猜了吧！
-
近来朝中局势风云变幻，林晟那强大的靠山竟说倒也就倒了。
他越来越被边缘化的境况，愈发让他感到惴惴不安，并迫切地想要寻个表现的机会，重新得到圣上的认可。
他思来想去，便在早朝后单独留了下来，向皇帝状述了一个人。
……
而周未这头，因着荣家彻底倒台，危机感便也渐渐消散了。
随着身子愈渐好转，又加之近来耽误了于谙不少功夫，就催促着他赶紧销假上值去。
谁知他才刚走半日，她就又莫名其妙的接到了圣上口谕，传唤她入宫。
且看传旨太监的脸色，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周未不明所以的被引到金銮殿，便见除了皇帝之外，还有一张她异常反常的脸孔。
林晟见她终于现身，立时颐指气使的指向她，并一脸痛心的向皇帝控诉道：“陛下明鉴，此人确系微臣家中四女无疑。”
“她这性子本就蛮横无理，此前更是无故顶撞微臣，大逆不道地扬言要与微臣断绝父母关系，便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了。微臣一度苦寻无果，实在不知她竟敢女扮男装，以岐黄之术诓骗陛下，犯下如此欺君大罪。”
他抹了一把汗，苦口婆心的继续道：“微臣实在不忍陛下继续被这等不忠不义不孝之人欺瞒，这才出言撞破。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察啊！”
周未静默地听完这番指控。
对他颠倒黑白，不惜踩着自己上位的手段深表叹服。
早几日她便听说，二皇子被禁足宫中，而皇子妃无故自戕，已然身殒。
看来是师祤的死，导致林书语万念俱灰，而林书语死，又让林晟失去了一大军师。这才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自以为聪明的把她举报了。
周未不由心中嘲弄。
他竟当真以为，若她被降罪，他就能落着什么好了吗？
上首的皇帝将一切收入眼中，说不上是否动怒，面色却也不如何好看。
周未虽并未捣鼓什么岐黄之术，可若她当真女扮男装，也实属是欺君无疑。然而不论是哪个皇帝，对欺瞒这种事，一定都是心存芥蒂的。
他看向周未，沉声问道：“林卿方才所言的欺君之举，是否属实？”
林晟诡笑着侧目看她，而预料中的惶恐却并未发生。
周未镇定的迎着皇帝的目光，正色道：“回陛下，我是否用过岐黄之术，想必陛下心中有数。”
“至于我的身份，此前却系林大人之女不假。可我离家的缘故，却并非如他所言。”
林晟眼皮一跳，担心她多舌再说些不该说的，便立刻抓住重点道：“陛下，她这便是承认隐瞒女儿身了！”
周未冷笑了一声，继而向皇帝确认道：“敢问陛下，我可曾说过、自己是个男子？还是说，大祁有律例规定，女子不可身着男装？”
她在坊间做生意，做男子打扮是个人自由，这无可厚非。
几次入宫，也都是皇帝忽然下诏，根本不容她换身装束。而她入宫的举动，也都仅限于完全皇帝的要求，根本不曾谈及自己的身份。
又何来的欺君一说？
皇帝虽有些不悦，可这番说辞并没有漏洞。
倒是林晟，表现出一处爱女心切，但忠君更甚的为难，却是迫切的希望她能被降罪。
这岂是一个父亲做出来的事？
林晟似乎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事已至此，若不把周未欺君的帽子扣死，那被降罪的、就得是他了！
“陛下明鉴，就算她不曾说过是男子，可她乃微臣之女，名唤林书音，却以周未之名诓骗陛下，此事总做不得假。”
周未无语道：“林大人莫不是贵人多忘事，我既已被逐出家门，你也亲口说过再无这个女儿，我便不算是林家人了。”
“既不是林家人，我为自己换个姓名，又有何不妥？”
林晟高声反驳：“姓名岂是说换就能换的！你那身份文牒上，清清楚楚写的就是林书音三字，若无更改，又怎能算是换了？”
“纵然是换了名字，可这老祖宗传下来的姓氏，又怎能是说改就改的！”
周未不由皱眉。
这倒有些将她难住了。
说实话这大祁律法，关于证明身份的文书之类，她压根就毫无研究。但逮着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真的有必要吗？
林晟见她不语，以为计谋得逞，正要请皇帝定夺，殿外却忽然传来一道令他毛骨悚然的熟悉声音。
“若她随的是老夫的姓氏呢？”
宏阔的声音之后，殿中便步入一位气场凛然的白发老者，当即便把林晟震得倒跌了几步。
周衍回京已有数月，虽是告老，不再把着兵权，但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却根本不是林晟能够匹敌的。
早前之所以不曾找过周未，是因为他早已与女儿断绝关系。
他一言既出，自没有反口回去找外孙女的道理。
可若说他这唯一的孙女，都叫林晟这般欺凌、乃至驱逐了去，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周衍不怒自威的站在殿中，本就将林晟吓得哑口无言了。
而他身后的于谙，更是不紧不慢地取出一张文牒递交给皇帝：“这文牒，周千金数月前就托我修好了。林大人不知，可不代表没有。”
方才周未刚一传唤，陆卓便马不停蹄赶往工部。
于谙今晨早朝时便觉出林晟的不对劲，这时被传唤入宫，想来十有八九便同他相关。
这便亲临了一趟国公府，将原委道明后，便将周衍请来了。
他这话说完，震惊的显然不止林晟一人。
周未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
周千金？
还托他修什么文牒？
果然于谙一早就识破她的女儿身罢？
可若是这样，他早前要帮自己上药的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耍她玩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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