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广场里只剩下一堆灰烬。
人群散去,只有孩子们在追着诺娜不放。
“哈哈,贵族的女儿有什么了不起!”
“打她,打她!”
他们拿树棍打她,拿石子砸她,拿便桶泼她。
诺娜只是木然地受着。
她的头发湿哒哒的朝下流着恶臭的粪水,高耸的额头有好几处肿包和血印,脸上黑的、白的、黄的、红的,像是沾了恶心的酱。
裙子已看不出是一条精致的裙子了,到处是污秽和破洞。
她的小皮鞋也被抢走了,连带高筒白丝袜都被脱了去,光着的雪白的小腿上,一道道青紫。一双小脚丫裹满了脏东西,踩在地上,留下一串串污渍。
“叫花子,快滚吧!”
孩子们笑着,手里拿着树枝像赶牛羊一样抽打着。
诺娜本能地往后山跑去……
在都城海力,这样烧死女巫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尤其是最近起了瘟疫,人们更将罪过归到女巫身上。
大街上,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人在折磨一个女人。
这些女人不过是附近的寡妇、老婆子,甚至是前线将士的家属。
康斯坦丁-哈默维尔当然知道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但他十分乐于看这样的热闹,尤其是在赌场里输了一大笔钱的时候。
要不是家里还有几个孩子要照看,他定要把自己的老婆佩拉报为女巫,省得她天天咒骂自己。
康斯坦丁走走停停,并不是每个大街上的“女巫”都能引起他兴趣。
“康斯坦丁先生!康斯坦丁先生!”一个正在跟神父争辩的女人叫住了他,“求求您,救救我,您快告诉神父,我不是女巫!”
在都城海力,女巫审判暗地里流行这样一个规则,如果有男人肯为一个女人作证,舍得拿出十几个银币向神父赎罪的话,她的女巫嫌疑也可即刻解除。
康斯坦丁盯着女人看了一会儿,认出了她。
是骑士恩佐普的夫人。
在尤席战争之前,骑士恩佐和康斯坦丁来往密切。
骑士恩佐觊觎康斯坦丁弟弟哈默维尔伯爵的势力,康斯坦丁觊觎骑士恩佐家中漂亮的夫人。
然而,战争打乱了一切。
骑士恩佐一去不复返,恐怕早已牺牲在遥远的尤席了。
“啊,恩佐夫人,是你啊!”康斯坦丁来了兴致,盯着她那苗条的身姿发愣。
恩佐夫人看到了获救的希望,高兴地喊道:“我亲爱的康斯坦丁先生,遇见您真是太好了。”
“尊敬的神父,我想您是不是弄错了,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恩佐夫人,她,怎么会是女巫呢?”康斯坦丁向神父辩解道。
“我尊敬的先生,那您又怎么证明她不是呢?”神父暗示的意味很浓,康斯坦丁不会不明白。
康斯坦丁兜里还有几个金币,但他没有去动。
“假使把她扒光,她的身上没有奇怪的东西的话,那我想她就是绝不是女巫。”康斯坦丁吹着嘴角的小胡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恩佐夫人的脸顿时煞白。
她瞥向康斯坦丁的眼神极为恐慌、愤恨。
神父与康斯坦丁心有灵犀地一笑,满意地说道:“阁下言之有理。”
随即,在旁边守候的一个老妇扑上前去,在撕扯中扒光了恩佐夫人的衣服。
十几个莽汉围了过来,垂涎欲滴。
康斯坦丁心中涌起难以比拟的快感,得不到的美人被众人羞辱,让他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得意。
莽汉们挨个将恩佐夫人翻来覆去的把玩,嘴上说着:
“啊,让我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们甚至会掰开恩佐夫人的屁股,向众人展示,“看好了,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兴奋的男人们吹起口哨。
“下流,龌龊!”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小声骂道,她一抬头,看见了康斯坦丁。
“爸爸,你怎么在这里?”
“呃,我……”康斯坦丁不愿在女儿露洛雅面前破坏自己的好形象,便说道,“我是来证明这个女人清白的。”
说着,他掏出了一枚金币,悄悄塞到了神父手里。
神父暗喜着接过钱,上前护住恩佐夫人,宣布道:“啊,看到了吧,她不是女巫。”
“你不是女巫,你可以走了!”神父又向恩佐夫人说道。
恩佐夫人呆滞地站在那里,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流氓们还在津津有味地欣赏她的美妙。
露洛雅见状,挤进人群,捡起落在地上的衣服,围在了恩佐夫人身上。
“这世道,真是可怕!”
回来的路上,露洛雅向父亲康斯坦丁抱怨道。
“嗯,我的宝贝女儿,你没事就不要出来乱跑了,在家里跟着妈妈做家务不好吗?”康斯坦丁宠溺地说道。
“哼,我才不要!”
她挽着康斯坦丁的胳膊,心里还在想着恩佐夫人的遭遇,一路闷闷不乐。
“恩佐骑士为国尽忠,他的家属却被自己人□□,真是岂有此理!”露洛雅愤慨道。
康斯坦丁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又怎样。一个女人一旦失去了男人的保护,她就陷入了危险之中,你懂吗,我的宝贝!”
“爸爸,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儿担心妹妹诺娜她们了。”
“哈哈,”康斯坦丁笑了起来,“她们是领地之主,住着大城堡,比咱们过的还好,你个小丫头还担心她们?”
康斯坦丁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琢磨,自己的弟弟死了,他的三个儿子也死了,如今就剩下了哈默维尔夫人和她的幼女。
若是……
那自己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整个哈默维尔领地。
想到这里,康斯坦丁输钱的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从大街往东走去,就到了一片富人区。
一排排独栋房子带着或大或小的花园,这些房子有的很大,有的则不显眼。
康斯坦丁的家便是夹在几栋大房子之间不起眼的那栋。
推开低矮的院子木门,一个男仆正在五彩缤纷的花园里浇水。
他见是康斯坦丁便说道:“先生,桌子上有您的信,是从哈默维尔来的。”
康斯坦丁立刻甩开露洛雅的手,大步往屋子里走去。
“去帮妈妈做点儿事吧!”他回头打发露洛雅道。
信是哈默维尔城堡的管家写的。
他宣称,哈默维尔夫人最近遇到了很大的麻烦,领地里都在疯传她是女巫。若是康斯坦丁大人能来城堡驻守的话,想必麻烦会不攻自破。
再看来信日期,是写于十天前。
十天过去了……
康斯坦丁摸着下巴思考,那国王的征收也到了日子,想必重压之下,那些农民也该对她动手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哈默维尔夫人极有可能已经死了。
那么,即使她可怜的女儿还活着,我也能以伯父的身份代她掌管整个哈默维尔领地,一切还不都是属于我康斯坦丁的!
啊,我康斯坦丁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哈默维尔伯爵,哼,你以为你是为国捐躯?你不过是去尤席洗清你叛徒同谋的嫌疑,哦,你恐怕到死都不会知道,国王怎么会认为你是叛徒同谋吧,哈哈哈,这一切当然是我安排的好戏!
父亲这个老糊涂,当初哈默维尔领地就应该是我的,为什么偏偏让你得了!
凭什么!
凭什么让我住在这憋屈的都城里,处处低人一等。
我才是真正的哈默维尔伯爵!
是我,必须是我!
放下信,康斯坦丁依然激动万分,他红着眼睛,几乎都要哭了。
“该吃饭了,死鬼!整天不是在大街上浪荡,就是躲在屋里睡大觉,康斯坦丁,你还能干点儿啥?”佩拉泼辣地吼道,她的声音尖的令人耳朵疼。
康斯坦丁捂住耳朵,暗暗咒骂道:“这个死老婆子,等我继承了哈默维尔城堡,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剁成肉酱!”
餐厅就在隔壁。
方形的餐桌上已经放了一篮子白面包、一盘果仁馅饼。
露洛雅帮妈妈端来了一锅鱼汤。
烤猪排在康斯坦丁落座后才从厨房里端上来。
康斯坦丁拉着脸,嚷道:“我的葡萄酒呢?”
气喘吁吁的佩拉翻了个白眼,起身去屋里拿来了葡萄酒和杯子。
露洛雅的三个个哥哥和两个弟弟开始狼吞虎咽,只有她为父亲的反常感到奇怪。
“爸爸,你怎么了?”
露洛雅问道,她担心堂妹家的来信是不是有什么坏消息。
“是不是诺娜她们家出了什么事?”
一家人都抬起头。
佩拉下巴上的肉坠着,厚厚的嘴唇上都是肥油,她拿开啃了一半的烤猪排,轻笑道:“她们家过的那么好,能有什么事!”
康斯坦丁摸了摸女儿卷曲的、金黄的头发,温和地说道:“她们过的很好,没有什么事。放心吃饭吧,爸爸只是……”
“只是什么?又输钱了吧,你个混帐赌鬼。你就等着把老头子留下来的那点遗产全部输光,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去街上要饭好了!”佩拉不客气地骂道。
“要你管,你个穷鬼!”康斯坦丁实在受不了了,起身怒吼道:“钱钱钱,你眼里就只有钱。你个乡下来的洗衣女,要不是遇到我康斯坦丁,你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女人有多惨!被饿死的,被打死的,被烧死……要不是我,你,你以为你能好到哪去!”
“爸爸,别说了!”
露洛雅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起身去追哭着上楼的妈妈去了。
康斯坦丁扔下碗筷,出了门。
当晚,康斯坦丁带着花钱雇来的十个骑士踏上了去哈默维尔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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