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联姻
幽幽庭院，寂寂夜色。
晚宴结束之后。
黄晔把父亲黄承彦堵在回房的必经之路。阿杳站在他的身旁，默默无言地陪着。阿杳其实没有问过兄长内心的想法，只是单纯地认为，兄长被迫要娶习祢，与她有一定的关系。
“父亲。”黄晔沉声轻唤。
黄承彦的右眼眼皮随之跳了跳。他横眉冷对地打量面前的兄妹二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就突然从蹒跚学步的垂髫小童长成风姿绰约的少男少女，且有了不愿意与自己和发妻说道的小秘密。
他没好气地嗔怪儿子，“你大可不必学着你妹妹，遇到点事情便冠以尊称，来吓唬我。”
说着，他浅瞪了目色不定的女儿一眼。
女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儿子黄晔则置若罔闻地又道：“父亲，儿子有话想说。”
黄承彦深深地吁了口气，感觉到眼尾的褶皱蹭蹭地往外冒着，拂了拂衣袖，抬步就是要走。
“可惜，为父没有话要与你说。”
父亲的言语像是一根刺扎破自己伪装，黄晔无可奈何地唤回：“阿爹……”
黄承彦的身形稍微停顿，叹息着，背对儿子，解释：“为父想对你说的，早在你幼年，就已经说完了。”
他是怎么说的呢？
黄晔陷入了某种回忆。
“晔儿喜欢母亲和妹妹吗？”
“喜欢。”
“那晔儿长大以后，无论如何都要为了保护她们而努力活着。”
“好。”
耳边，稚龄孩童的温软嗓音犹在回响，黄晔又听见半大少年清峻疏朗地询问：“为什么蒯越叔父那么讨厌蔡氏表姨母却还是要娶她为妻？”
“因为荆州的望族必须拧成一股谁也离不开谁的绳，才能相互扶持着在这乱世绵延下去。”
“晔儿也要吗？”
“要的。”
……良久，面色沉郁的少年公子若有所思地回过神，泄了气一般，淡淡地说道：“儿子明白了。”
原来这才是他要娶习祢的真正原因。
他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只不过，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地企图试试。
黄承彦闻言，隐有几分不忍地转身，妥协道：“城西的那个农女，你若是实在喜欢，等把习祢娶进门，再名正言顺地纳她为妾不迟。”
总归不是没有其他的解决法子。
黄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黄承彦却是蓦地反悔，“不过为父劝你，最好不要。人心易偏，一个喜欢的妾室和一个不喜欢的正房，同时摆在屋里，容易失衡。”
阿杳旁听着，撇了撇嘴，敢情这好赖话全给父亲一人说了。
“还有你。”黄承彦注意到女儿的小表情，连带着锐利的目光，齐齐地向她投注过去，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倘若不想早早地气死为父，就不要随便给你兄长出些乱七八糟的点子。”
黄承彦语毕，又凛然地注视了二人片刻，方头也不回地离开。
徒留黄晔和阿杳待在原地，一个怅然若失，一个莫名其妙。
阿杳没太弄懂父亲与兄长对话背后的含义，只觉得奇怪地询问：“阿爹如何会知晓你和那佃户女的事情？”
明明没有人对他说过。
黄晔凝眸，望了望妹妹，油然而生些许艳羡，笑容惨淡地回答：“你和吴管事都能发现，阿爹怎么会发现不了，只是阿爹的心思没在这上面，才较你们晚了点。”
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能不了解吗？
这话无疑是在说阿杳不够聪慧。阿杳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是，见兄长心情不好，咬了咬唇，没有质疑什么。
阿杳不说话，黄晔更是无话可说。
静默了半晌，黄晔动身往另一头自己的院落走去。阿杳跟在他后面，看细碎的月光在他肩头洒下斑驳的剪影，一阵深一阵浅的晦暗笼罩在他满是阴霾的脸上，颇有几分森怖。
阿杳想安慰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思索了自己看过的所有电影、电视剧、话本和戏折子……明知无用，仍是不着边际地说道：“要不然，兄长带着佃户女跑吧，仿照先朝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私定终身，这样阿爹就没有办法了。”
敢于追求自己的心中所爱，未尝不是一种潇洒恣肆的活法。
黄晔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阿杳接着说道：“兄长毋须担忧家里，我会好好照顾阿爹和阿娘的。”
妹妹的语调悠扬，声音轻快又婉转，听得黄晔既是想笑又是想哭。他回过头，揉了揉阿杳一丝不苟的发髻，弄得仓皇凌乱了些，忍俊不禁地说道：“傻妹妹，你猜如果司马相如是卓文君的家世还会和卓文君私逃吗？”
“若今日是你，我即便觉得那人万般配不上我宝贝的妹妹，也会纵着你。因为无论你落得怎样的下场，都还有我和阿爹替你兜着。但是，我不行。我是唯一能兜你和阿爹阿娘的人，我走了，这个家差不多就完了。”
“所以，妹妹，这件事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你也不用因为阿爹放你自由，迫我联姻而感到愧疚。”
……
黄氏长子黄晔求娶习氏小女习祢，庞氏小女庞蘅许配习氏长子习祯。
这是世家联姻中大大有名的事情。
就连未到婚嫁之年的蔡氏小女蔡婉也在父亲蔡瑁和姨母小蔡氏的凑热闹下，被定给荆州牧刘表的次子刘琮。
一时间，豪门贵胄之中，喜笑连连。
做父亲做得浑浑噩噩的蒯家长子蒯祺恍然意识到自己家里也有一个适龄正好的小丫头。登时，如梦初醒地从与夫人诸葛氏共居的床榻上弹坐而起，一脸认真地询问：“你瞧着，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给娴儿找个好归宿？”
诸葛氏被吓了一跳，眉目微颤地白了一眼大惊小怪的丈夫，冷冷地说道：“你才晓得吗？”以往，她不好管蒯娴的私事，也懒得管。但是，自生产后，她受了蒯娴的恩惠，有了那份为人母的心绪，暗地里真就计较过。她回忆了一下自己计较的结果，粗粗地拟定了几个人选，供作为生父的蒯祺挑拣。
诸葛氏也坐了起来，“这第一个，是我觉得最不适宜的，但是，考虑到要学着黄氏家主目光放得长远些，遂也列在其中。是现下正在新野屯兵的刘皇叔新收的义子刘封。刘封虽然出身不显，没有士族帮衬，可他的义父皇叔刘备是常被孔明他们挂在嘴边称赞的英杰。若是日后刘皇叔真能成就一番大业，把娴儿嫁给刘封倒是一件不差的事情。”
蒯祺则是摇头，“不行。既是义子，那肯定是要给亲子让位的。再说，这个日后，谁知道是多久以后，总不好让我们娴儿吃了一辈子的苦，等到老才能享受片刻的安宁。”
诸葛氏觉得蒯祺说得在理，点了点头，又开始说第二个，“我瞧着，荆州牧的长子刘琦也还没有娶亲。如若能和他家攀上关系，往好了说，娴儿能弄个州牧夫人当当。往差了说，我们家至少也是刘氏的姻亲，更能在士族之中跃居而上。”
蒯祺捻了捻柔长的胡须，依旧摇头，“你是知道的，蔡氏那个嫁给州牧刘表做续弦的女儿不是个好相与的善茬。她现在又把弟弟蔡瑁的女儿许给了自己儿子，肯定是要自己儿子承袭父爵的。这刘琦怕是没有好日子过，而且，他身子不太康健，恐无法寿永。娴儿跟着他怕是要年少寡居。”
诸葛氏再次点头，正了正坐姿，也帮蒯祺掖了一下被角，“第三个是宜城马氏的四子马良。都说，马氏五常，白眉最良。可见是个有学问、真本事的小子。他家门第尽管比不得我们家的光耀，但亦是能在城中说上话的。听知道的人讲，他年刚十五，正是与娴儿登对的岁数。”
“也不很好。”蒯祺还是摇头，“这面有异相之人，若非大才便是极尽暴戾乖张之辈。万一，马家小子额上的白眉是不详之兆，连累我们娴儿名声是小，害了全家性命是大。不可不可。”
诸葛氏叹了口气，“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我觉得最合适的。隔壁庞家的长子庞统。庞统博学强识，身负盛名。无论品性长相都尚可以，性子跳脱飞扬，最是与蒯娴旗鼓相当。更重要的是，他家现在就是数一数二的名门，伯父庞德公尤为受名人雅士推崇。娴儿又与他自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感情也较别人深厚。”
“可士元的年纪已经二十又三，放眼望去，怕是没谁家的公子像他这么大，还没个一儿半女。”蒯祺正准备第四次摇头，被自家夫人狠狠地瞋了一眼，反驳道：“我家孔明二十又一，就比庞统小两岁，不照样有名门贵女愿意嫁他？何况，我一个女子，嫁给你的时候都年逾二十。我瞧着，年龄不是问题，只要身强力壮，没什么隐疾就行。”
蒯祺略为迟疑。但他仔细地想了想，能被妻子选中的肯定都是人中龙凤。除了妻子口中的人选，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其他能配得上自家女儿的翩翩少年。庞统除了年纪，各个方面都很不错。他跟妻弟诸葛孔明关系甚好，女儿蒯娴和黄家阿杳也是挚友，若是日后他们四人能砥砺相协，定是能在这乱平安顺遂，无往不利。
蒯祺定了定神，下定决心地询问：“那就士元？”
诸葛氏颔首，“就士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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