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很想你
第十二章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哭了。
她连忙用手抹着，整张脸都被泪水润湿了，湿漉漉的，忽然庆幸他看不到。
少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哭，轻轻蹙起的眉尖透出困惑。
迟迟也想不通啊。
为什么再次见到他的感觉竟然是想哭，就好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这个人了一样。
明明前不久才分开的嘛。
“为什么哭啊？”
他声音低沉而温柔，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关心了一句而已，她的泪就一下子止不住了，汹涌地往下掉。
她抽噎着，半晌才抬起红红的眼睛，“我不知道。”
可能……可能是太想你了，就在刚才忽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
真的像是从梦里走出来了一样。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她从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见不到的时候会偷偷想念，等到真的站在面前了，心中却是一抽一抽的，眼泪全都失控了，不由自主就掉下来。
“你把手伸出来一下。”
她吸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他静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是伸出了手。
迟迟一笔一划，在他掌心里写道。
相思无因见，
怅望凉风前。
苦于没有理由相见，只能在凄凉的秋风中遥望惆怅。
初时不明诗中意，再闻已是诗中人。
迟迟写完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脸上笑意温和，将手收了回去。
他说，“我看不见，怎么办啊。”
微微的苦恼，配上动人的笑容，好看得叫是非颠倒。
啊啊啊什么嘛！
怎么可以这么狡猾，她都写完了才提醒，他一开始怎么不说嘛！
明明刚才的气氛超级好的！
木头，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嗯？”似乎觉察到了她强烈的心理活动，他偏了偏头。
迟迟搓搓手掌心，小模样蔫巴不已，摇头道，“没事，我就是……就是写了一下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他沉吟，像是无心发问，“有这么多比划吗？”
“别，别再问了。”
迟迟把脑袋偏过去，羞耻感爆棚，根本不敢看他，明明是蒙着眼睛的，比直接盯着她看还要让人受不住。
“好吧。”今天的小侍卫格外好说话，“你到这来做什么？”
“我当差经过。你呢？”
“我……去抓些药。”他款款微笑着，“正巧路过，听到声音像你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
抓药？
迟迟立马心忧起了他的伤势，“你伤得严不严重啊？疼不疼？”
她伸出手想要碰一下，又怕碰疼了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面前的是某样稀世珍宝，唯恐弄碎了。
施探微垂眼。
透过蒙蒙的黑布看去，只能大致看见一道模糊的轮廓。通过声音可以分辨，面前少女的年纪并不大，语气里流露出的关切不似作假。
揣度片刻，少年温声道，“本来有点疼，听到你的声音就不那么疼了。”
不可否认迟迟被撩了一下。
她有种吃到糖的感觉，心里甜滋滋的，低下头去害羞了一会儿。
却不忘了叮嘱他。
“你那么好看的眼睛。一定要好好保护啊。”
是她见过的第二好看的眼睛呢，黑漆漆的没有一点杂质。小时候那个小和尚灰绿色的眼睛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因为太稀有太特别了，但是他也不差。
“对了我送你的玉观音呢？”
她自顾自地问，没有注意到小侍卫的笑容微微一僵。
“玉观音？”他喃喃念着，随即面色自然道，“忘在家中了，并未戴在身上。你要它作甚？”
“当然是要为你祈福了。既然你没戴在身上，那就算了，”迟迟也不在意，“反正我有——”
很多。
糟糕……差点说漏嘴了。
“什么？”
幸好他没听清。
“没、没什么。”迟迟心想赶紧糊弄过去，没话找话道，“其实刚才我在你手心写的不是你的名字哦，是一句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怎么又绕回来了。
欲哭无泪，她真的是个笨蛋啊！
“唔。”
“我知道。”
他却并不见怪，而是轻轻一笑，蒙着黑纱的脸庞迎着日光，淡色的薄唇微动，咬字清晰道：
“相思无因见，怅望凉风前。”
实在是极好听的声音，她都听得入迷了，特别是念诗时，线条优美的脖颈上喉结滚动，有种惑人的风流。
他蒙上眼睛和不蒙上的区别竟然这么大吗？
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而且……
原来她的心声他有听到，那些小女儿的情思有处安放。
这种被重视的感觉，让她感觉又多喜欢他了一点。
“你、你不是说你没看见吗。”她红着脸，一副忸怩的样子。
少年不以为然，“大致知道是哪些字，然后拼凑起来。”
他转过脸来，“盯”着她。
“只是，那是什么意思？”
迟迟害羞的感觉瞬间飞走了。
竟然不、不知道吗？对哦，他是侍卫，成天舞刀弄棒的，可能平日里都将心思放在了提升武艺上面？
所以本质还是个木头嘛。
迟迟扁着嘴，泄气不已，“早知道你不知道这句诗的意思，我就直接对你说了。”
“想对我说什么？”他时刻都是一副温柔耐心的样子，这样对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受不了吧？
迟迟忽然庆幸他是个小侍卫，平时身边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
“那句诗的意思，大概就是，”
她很轻很轻地说，“我很想你。”
面前的人突然静默了。
有种无声的、流动的气韵在二人之间蔓延。微风款摆，掀起她的鬓发，又拂落在他的衣角，与她腰间碧绿色的丝绦相互缠绕，勾连。
小小宫女双靥羞红，眼眸忽闪不敢看他。那么含羞的情状，又带着那么直白的情愫。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驻，翩然轻擦，似乎能够听见岁月流动的声响。
他突兀地感觉到，从她身边经过的风都变慢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盯”着面前模糊的人影，施探微不由自主地，想要找出个所以然。
似乎一切，是在她说出“我很想你”这四个字之后，开始的。
只是。
“想？”他有些不明所以。
难道还要展开说说吗？迟迟咬了咬嘴唇，然后定定地看着他。
准确地说应该是盯着他的嘴唇，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可以亲你吗？”
要把那种想念的感觉具象化，并宣之于口，也实在太难为情了。
她还是喜欢用行动来表达。
娘亲说过，说一百遍不如做一遍，喜欢这种事不是说说就可以的。反正一回生二回熟嘛。
“……？”
她以为他没有听清，于是正了正脸色，吐字清晰地问，“见青哥哥，我可以亲你吗？”
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提出了一个很平常的请求。
少女语气里的期待之意都要满出来了，施探微重新审视，才发现她完全脸不红心不跳，是真的想要跟他亲近。
亲？
是指用嘴唇触碰他的嘴唇，那种匪夷所思的事吗？
“不可以哦。”
他依旧微笑着，一口回绝道。
“哦。”
迟迟眉眼耷拉下来，像是一只受了重伤的小仓鼠。
很快她又打起精神，“你是不是觉得我跟其他的女孩子不太一样。”
“唔……”
不一样吗？好像有点。
哪里不一样呢？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参照的对象。
宫中女子成百上千，只是在施探微的印象中，她们都是没有脸孔的。
山呼万岁，见他则跪，与跪拜龛笼中的神佛没有两样。
偶尔会有胆大的抬起脸来，与他对视，又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去。
他不能理解她们投注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感情。
对于她们的样貌，更是过眼即忘，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实在记不住。
是以他将眼睛蒙住。
便也看不见这个宫女的模样。
因为在他想来，她跟这宫中随处可见、其他所有宫女，都是没有差别的。
没有的……吧。
硬要说哪里不同大约是。
她与自己的亲弟弟走得极近。看样子离谈婚论嫁也不远了，不过施见青真的会娶一个宫女吗？
“想把我的感受都坦白告诉你才那样的，我平时对旁人可不这样的。”
迟迟笨拙地解释着，试图让他相信她对他，其实是很认真的。
她说着话，却不太敢去看他的脸，小侍卫长得是很有吸引力没错啦，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人不敢直视。
“我可能病还没好吧。”
迟迟喃喃着，“你就当我见你一面太高兴了，不要把我那些奇怪的举动放在心上。”
“……你能走吗我牵着你吧，要去哪里？我陪着你去。”
迟迟说着伸出掌心，示意他把手放进她的手中，忽然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瞧我这记性，你要去抓药对吧？”
施探微没有动作，“不怕被人看到吗？”
他静静提醒，“我们往来过密，是违反宫规的。”
“也对哦。那我去给你找个小太监吧，让他扶着你去。”
“等等。”
忽然被他叫住，迟迟困惑地抬头，他伸手从她发上捏下一片落花，给她看：
“这个。”
花瓣红润润的，夹在他雪白细长的指间，宛若一抹残留的胭脂，美到让人失语。
他的手真好看啊，要是能牵到就好了，她有些失望地皱了皱鼻子。
“可以把那片落花给我吗？”
她忽然特别郑重地说。
“可以是可以……”
施探微觉得今日这个小宫女带给他的困惑，比他前面十余年所遇到的加起来都要多，“到处不都是吗？”
“可是我只想要那一片。看到它在你手中停留的样子，就很想要留下它，并且珍藏起来。”
施探微默然无话。
他自觉看人极准，她这番话不像是撒谎的样子，而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从方才的对话中，他明确了，这小宫女压根不知道施见青的真实身份。
皇族庶民身份悬殊，如隔天堑。如果她知道，不会如此坦荡直白。
能做到这种地步，看来是当真对他那个弟弟……
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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