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晚风拂柳笛声残
正如刘粹刚所猜测的那样，阎海文现在确实是恋爱进行时。这段恋情从月开始。1936年是个奇妙的年份，那一年发生了许多大事：这一年德军开进了莱茵兰，正式埋葬了凡尔赛合约体系；这一年两广事变爆发。广东、广西的地方实力派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打出“抗日”旗号，进行反蒋。后经谈判，和平解决；这一年傅作义部袭击伪蒙在绥远北部的据点百灵庙，收复百灵庙，是为绥远抗战；这一年常凯申大肆庆祝他的五十大寿，全国发起了祝寿买飞机的活动；这一年发生了张杨兵变，扣押了常凯申迫使他开始走向联苏联共抗日的道路。但是这些对阎海文的影响都不如这两件事儿：第一他从航校毕业了，可以从事他热爱的飞行事业；第二他找到了钟爱一生的女人；而这两件大事儿，都发生在十月。
1936年十月，阎海文刚毕业，就接受了一项任务，去南京辅导满洲童子军在南京的大检阅和大露营。这是一项政治任务，因为童子军组织是宋氏三姐妹参与领导的，而她们的老公们都不一般。其中某位宋女士的老公还是童子军的总舵主，常凯申大帅。
童子军是近代资产阶级对儿童进行社会军事教育的组织。受欧美的影响，中国也创办了童子军。它的创办人为严家麟。1912年2月25日，严家麟参考英美童子军的教育形式，组织60个16岁以下的男孩在武昌文华书院图书馆，举行宣誓仪式，成立了中国童子军第一支队。1929年，中国国民党童子军司令部又改为中国童子军司令部，由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直接负责，中央训练部部长何应钦任司令，此后，全国童子军运动更加活跃，向司令部登记的童子军也日益增加。据统计，当时参加童子军的人数已达20余万。中国童子军大体上可分为幼童军(一般为8-11岁)、童子军(一般为12-18岁)、青年童子军(18岁以上)、女童子军、海童子军数种。童子军的编制一般是这样:6至9人组织一小队，设正、副小队长;2至3小队组织成一个中队，设正、副中队长;二个中队以上可组织童子军团，设正、副团长和教练员，以及传令、文书等。童子军教育的课程分三级，即初级、中级、高级，另外还有各种专科。初级课程有10项内容:如党国旗、誓词、礼节、徽章、操法等。中级课程有14项内容:如生火、露营、缝补、救护、侦察等。高级课程有15项内容:如测量、制图、架桥、星象、游泳等。专科内容较多，约七八十项，大都是日常生活中实际应用的项目，如自行车、电子及无线电、医学救护知识、操艇、航海、水上救生等。月1日，中国童子军总会在南京正式成立。常凯申亲任总会长，何应钦任副总会长兼总司令。
1936年，全国1万多童子军聚集南京进行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检阅活动。当时担任会长的常凯申计划亲自检阅童子军，在他检阅之前，童子军在紫金山从事大规模的科目训练，引起世界瞩目。其中，日本特别加以关注，认为中国在训练青少年方面的能力不可轻视。为了把这样重大的活动搞好，童子军总会在宋氏三姐妹操持下，利用各种资源，调动人力来作组织、管理、培训的工作，阎海文和十几名笕桥航校毕业生一起，被临时调到南京，去协助作童子军的科目训练。阎海文非常喜欢这项工作，他自己就是个才20岁的大孩子，眉清目秀的，童子军总会请笕桥航校的毕业生们带操，对孩子们做队列训练，每个人负责几个省的童子军训练，可能因为阎海文是东北人吧，他被分配去负责训练满洲童子军。满洲童子军基本上是东北流亡学生组成的，人数比起别的省份的童子军来少的太多了，所以童子军总会干脆把他们和江苏童子军放在一起训练。东北沦陷已经五年了，很多当年从东北逃出来的学生早已长大成人，阎海文自己就是十五岁从东北出来到北平读书的，他的父亲阎仲三曾经是大清的武秀才，后来跟着汤玉麟在热河作副官直到1930年，九一八事变后，阎仲三不愿意儿子在东北接受奴化教育，咬牙卖了田，把孩子送到北平的东北中学读书。当时很多不愿意在日本人统治下生活的东北学生流向了关内。可是日本在后来的五年的时间里，加强了对东北人民的管制和奴役，能到关内来读书的东北孩子们越来越少了。
满洲童子军团的孩子们大都来自北平，他们本来在关内就大多是投亲靠友的，很少父母双全一起跑出来的，到了南京就更是举目无亲，尤其是他们平时和江苏童子军团生活在一起，南京和江苏离得很近，溺爱孩子的江苏家长们要么自己在南京本来就有房子，要么就自己跑到南京来住旅馆，天天给孩子送吃的，问寒问暖，还有的家长开车来紫金山，等童子军一天的活动一结束，就接孩子去玩。虽说这种溺爱对孩子的成长不利，可是在孤苦伶仃的东北孩子们眼里看来，简直就是天堂般的家庭生活，满满的爱啊。阎海文自己也是远离亲人到关内读书的，他很理解孩子们的心情，于是，他把自己的大把时间都用来照顾这些小同乡们。好在总共也没有几个孩子，他每天除了履行教练的职责，还经常请给东北的孩子们吃南京的小吃，又想给他们组织活动。不过，阎海文是个飞行员，他自己也像个大孩子一样，可没受过怎么组织一群孩子们活动的训练，更何况很多还是女孩儿。
于是，他向江苏省童子军带队的刘老师虚心求教。刘月兰老师其实一点儿也不老，她比阎海文还小了两岁，才十八岁，是南通某公立中学的老师，正宗的师范学校毕业生。刘月兰个子并不高，才到阎海文肩膀，但身材匀称，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皮肤不是很白然而很细腻，剪了短发显得非常干练。她和阎海文一样，身穿童子军制服。听了阎海文想为东北孩子们组织个活动以解他们的乡愁的想法，她眨了眨大眼睛，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她的主意是搞个篝火晚会，还可以拉上江苏的童子军参加进来，再邀请几个江苏孩子的家长帮忙更热闹而且有家的温馨。不过，她瞅了瞅有些大喜过望的阎海文说：“别的我都可以帮你，就是搞活动的话是要钱的，这个怎么办？”阎海文挠了挠自己剃得很短的头发：“我没搞过，要多少钱请刘老师教给我。”刘月兰说：“你看嘛，这么多人要有个冷餐会，吃的喝的，篝火要买木柴，表演节目的乐器我让家长帮忙弄或者从南京的学校借，这倒没什么。作游戏和表演节目的小朋友要有礼物呀。这样吧，你先放二十元在我这里，我和几个老师家长操办起来，后面的款子我需要了再找你拿。”阎海文尴尬地笑了：“我真笨，这都没想到。现在我真没带这么多钱，你给我半天时间，我去想办法。”刘月兰瞪了他一眼：“阎队长，你们空军待遇是最好的吧？听说少校就会有月薪180元以上，还有各种补贴，你虽然是个少尉，可每个月50元肯定有的，我看你这么年轻，又没有家室，怎么就这么像那个法国小说里的葛朗台啊？”阎海文脸红到了脖子根声音细的像蚊子：“刘老师莫怪，我们空军拿的都是国难薪，才拿到手六成，我和哥哥出来读书是家严卖了田土，供了我这么多年。家严不愿意为日本人做事儿，多年闲居在家还要供我和哥哥读书，积蓄都差不多了，哥哥入了教会作神父，他也没什么收入，我发薪后每个月我要留下钱将来托人带回老家，多少补贴一些家里，否则父母太难过日子。”他偷偷看了一眼刘月兰：“不过刘老师你放心，我这就找航校的同学们去借钱，实在不行我还有块家严给我的银表，我去典了还能有个几元吧？”刘月兰听了心里一热，江苏女孩子心软嘴可还是硬：“你这个人，没那个力道还要滥做好人，算了，我和几个富有的江苏家长商量下，让他们也出些钱，看在孩子们份上，把事情办了吧。”阎海文听了真的很感动，他忙着作揖：“我替孩子们感谢刘老师和家长们了，这些孩子们太可怜，哎，那些钱算你们先垫上的，刘老师你给我留下通讯方式，我发了薪水一定寄给你。”刘月兰撇了撇嘴：“你这人，都说了你的薪水你要孝敬父母，难道我要逼你把给你父母的钱还我？我们南通人最讲孝道的，再说了，我一个姑娘家，把自己地址给你个大男人？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阎海文被刘老师训得不敢说话，不过他憨憨的样子，刘老师看上去还真有好感，其实阎海文这种清贫而有品格的大男孩正是少女们心中的偶像。刘老师冷笑了几声，麻利地吩咐了阎海文一大堆要他做的事儿，跳上自行车*办篝火晚会了。事实证明刘老师的组织能力和创意能力均属一流，几十个家长、老师、孩子们在她的安排下，井井有条地参与了晚会的筹办工作。两天后的夜晚，在南京紫金山麓，篝火熊熊，阎海文指挥着孩子们童声轻唱、刘月兰拉起手风琴低吟，阎海文和孩子们度过了离开东北家乡后最快乐的一个晚上，恍惚之间，在闪动的篝火边，阎海文在刘月兰的脸上居然幻化出了了久别的母亲的那温暖的笑容，他几乎哭了，从这一刻开始，阎海文爱上了这个南通女孩子。最后，刘月兰带领孩子们合唱了那个年代的童声之歌：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
来时莫徘徊
天之崖,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惟有别离多.
当夜，在中华民国首都南京紫金山上的满洲童子军营地，中国空军少尉，来自东北的阎海文，与十几个背井离乡的东北孩子们一起，几乎一夜无眠，阎海文比孩子们更辛苦，孩子们是想家，阎海文则除了想家，还想刘月兰，他读懂了泰戈尔的诗：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月这天的夜里，阎海文终于睡着了，只有梦里才不知身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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