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铜雀台宴

　　

　　玄德与陈到引着众军士一路直奔江边，过不多时，孙夫人和赵云等人渐渐地追了上来。一行人马距离柴桑郡渐渐远去，玄德心中这才稍感宽慰。众人沿着长江岸边寻找渡口，可是看到江水波涛弥漫，此地并无船只停留。玄德望着滚滚东去的长江，低头沉思不语。

　　赵云上前道：“主公自吴郡日夜兼程来到此处，如今距离荆州已经不太远了。某料想军师必然会在此处有调度，主公不必生疑。”

　　孙夫人也在旁边劝道：“你我夫妻既然到了此处，便是吴侯亲自前来追赶，妾身也要誓死保护夫君的周全。”玄德听到这话，转身轻轻地搂住孙夫人。此时心中蓦然想起自己在吴郡这许多奢华的昼夜，又得如此贤妻，不禁双目一闭，泪水凄然而下。赵云见到如此情形，不敢再上前说话，于是令众军士四处寻找船只。

　　过了不久，突然有军士来报，东面发现尘土冲天而起。玄德急忙令陈到登高瞭望，只听得陈到回报，道：“吴军又派来了追兵，人数不下一万人。”

　　玄德长叹道：“我等连续奔走，此时已经人困马乏，追兵瞬间将至，咱们将死于此地！大家便是宁死也要保护夫人，我亲自前往御敌。”随即吩咐赵云保护孙夫人，自己与陈到便要准备迎敌。就在这时，一名军士高声喊道：“主公！上流飘下来几十条战船。”

　　玄德道：“周瑜此时又派出了水军，我等便是生有冲天之翼，也难脱此祸。”

　　孙夫人道：“还是妾身上前与他们理论！”玄德微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摸了摸孙夫人的脸颊，自己却不说话。

　　赵云心中疑惑，急忙向江中张望，随后高喊道：“主公！好像不是东吴的船只。”就在说话之间，第一艘战船已经靠岸了，只见船舱中走出来一位头戴纶巾，身披道服，手摇羽扇之人，却原来是军师诸葛亮到了。

　　只听孔明哈哈大笑，道：“主公别来无恙！亮料想主公在东吴已经居住了三个月，心中也挂念着我等，因此亮率领荆州水军特意在此等候多日了。”玄德大喜，连忙将孙夫人介绍给孔明。

　　孙夫人看到孔明，心中极有好感，听到玄德介绍，立刻上前道了一个万福，孔明慌忙回礼，随即对玄德道：“此地不宜久留，请主公先入船舱，然后彼此再叙别来之事。”待赵云、陈到等人尽皆上船后，孔明下令起锚航行。过了一炷香的时辰，蒋钦等人赶到岸边，吴军尽皆呐喊玄德回吴郡。

　　孔明微笑着用羽扇指向岸上的吴兵，令军士齐声高叫道：“诸葛军师早已算定此事多时了，你们回去告诉周郎，教他不要再用美人计的手段了。”蒋钦没有带弓箭手，只得令长枪手投掷长枪，可是船已经开得远了，谁有那么大的力气能够投到船上。

　　蒋钦等人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骑马沿着岸边一路跟随。玄德与孔明沿着长江一路航行至庐江郡黄梅县，突然前方江面上出现了无数条战船，中央那艘楼船的帅旗上隐约书着“周瑜”二个大字，却原来是周瑜亲自领着东吴水军前来拦截。只见黄盖、韩当在楼船的左右两翼各引五十条艨艟势如飞马，疾似流星，眼看距离玄德船队已经不过三里。孔明下令船只尽皆靠上北岸，随即弃了船只，尽皆上岸而行，以车马为载，继续赶路。

　　周瑜等人驱船赶到江边，寻路上岸追袭。由于事出仓促，船上并没有准备许多战马，各部水军都以步行跟随，只有少数为首的官员乘马。周瑜挥舞宝剑，一马当先，黄盖、韩当、徐盛、朱然等人紧紧跟随。

　　如此马不停蹄地追赶了一天一夜，军士尽皆疲惫不堪，黄盖上前道：“都督，我军如此追赶，倘若孔明沿路设下伏兵，我等将如何应对？”

　　周瑜眼看两侧山势极为陡峭，道路不甚平坦，不禁心中起疑，连忙问左右军士，道：“此乃何处？”

　　军士答道：“再往前面乃是黄州，属于江夏郡界首。”

　　周瑜唤来军中的追踪好手察看车印，玄德的车马相距不过十里的路程，周瑜不顾黄盖的警示，下令大军不可稍作停留，全力追击。

　　吴军又追赶了不到五里，突然道路左侧的高山上鼓声震天，山谷入口处杀出一彪军马，为首大将乃是关云长。只听云长高声喝道：“大都督追赶我大哥有何贵干？倒不如先来试试关某的青龙刀如何？”

　　周瑜见到云长，大惊失色，想要指挥吴军抵挡时，山谷两侧的岔道上又杀出两队军马，为首大将分别是黄忠、魏延。吴军连续追赶玄德，早已累得筋疲力尽，此时如何再能交战，于是纷纷弃械投降，跪拜在道路两边。周瑜等将乘马转身便走，拼死逃得性命。驰出数里之后，再回顾身后，相随者不过千余人。

　　云长等人虽然大获全胜，却不领军追赶，只是缴获了兵刃，将尽数俘虏的吴军全都放了。此时，玄德、孔明正在高山上观望战况，玄德问孔明道：“云长为何不引军追赶？周瑜连续追击我等，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一击必可生擒。”

　　孔明叹道：“周郎风流倜傥，智冠天下，乃是一代英才。若是如此被我等擒获，今后如何再有颜面与他人相见。”

　　玄德道：“赤壁之战时，周公瑾数次为难军师，屡次与军师立下军令状，欲以谋害。军师今日为何要以德报怨，任由他逃去呢？”

　　孔明眉头微皱，摇头道：“其实周郎并非要谋害亮，而是想要留亮在东吴辅佐孙权罢了。亮仰慕周郎的才貌双全，忠肝义胆，因此如何忍心害了周郎的性命。”玄德闻言，心中暗暗称赞孔明，随即下令收军回到荆州不提。

　　却说周瑜、黄盖、韩当等人纵马逃得性命，一路回到江边，上船之后方才稍感心安。过得片刻，探子飞马回报，玄德将吴军尽数放了回来。周瑜仰天长叹，道：“周瑜行军打仗近二十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如此狼狈的败落。我连续谋划了两个计策不成，刘备安然无恙回到荆州，又使吴侯赔上了自己的妹妹，如今我还有何面目再去见吴侯！”说到这里，周瑜拔出宝剑便要自刎，黄盖、韩当等人大惊，急忙上前劝住。周瑜突然泪如雨下，不想自己悲伤过度，竟然哭得晕了过去。

　　黄盖知道周瑜这是急火攻心，急忙唤来军医调理，待救醒周瑜之后，随即起帆乘船回到柴桑郡。蒋钦、周泰等人没有截住玄德，各自心中都有惊惧。周瑜亲笔一封书信，令蒋钦带回吴郡，其中言道此事并非众人之过，大家这才放心。数日之后，众将各自整顿军马，不一日蒋钦等人回到了吴郡。

　　孙权闻得玄德不但安全回到荆州，反而设下伏兵险些将周瑜生擒过去，不由地心中大怒。随即召集众将商议，想要拜程普为步军都督，尽起倾城之兵攻打荆州。张昭上前谏道：“臣以为不可。曹操日夜筹划复仇赤壁之恨，因为孙、刘两家联盟同心，所以一直未敢轻易兴兵。如今主公若是因为弹丸之地而发一时之忿，两家相互攻打吞并，曹操必然趁势前来攻打，东吴形势堪忧啊！”

　　孙权想了想，转头对顾雍道：“元叹先生有何高见？”

　　顾雍道：“子布先生所言甚是，许都岂能没有细作在此？倘若得知孙、刘两家互相不睦，曹操必然会派人勾结刘备。东吴起兵攻打荆州，刘备不敌而投奔曹操。江南各地如何能够得以安生？如今之计，主公不如派人去许都，于天子面前表奏刘备为荆州牧，刘备本来就是皇叔，天子如何会不答应。曹操虽然是丞相，亦不敢拂逆天子之意，如此这般，曹操畏惧孙、刘联手，必然不敢出兵谋图东、南两地。刘备得到主公的举荐而成为荆州牧，必会结好东吴。主公可以令心腹从中使用反间之计，教曹操、刘备互相攻击，我等坐收其利，然后等待时机而出兵征讨两处，天下不难平定。”

　　孙权越听越是欢喜，待顾雍说完之后，自己长舒一口大气，微笑道：“元叹先生所言真乃高见，可是派谁去许都较为妥当呢？”

　　顾雍道：“东吴有一个人，乃是曹操旧日的同僚，又是他非常敬慕的贤者，若教此人前往，大事可成也。”

　　孙权道：“何人能当此任？”

　　顾雍道：“非华歆不可！”孙权闻言，低头不语。

　　原来这华歆出生于公元157年，乃是平原高唐人，字子鱼。汉灵帝时期，年轻的华歆被举为孝廉，在当地的县衙内任为县吏。到了大将军何进掌权时期，华歆和当时与自己齐名的河南郑泰、颖川荀攸，一起被征召入宫为官。后来升迁任职为郎中，可是没过多久，自己却因为生病而辞去了官职。公元188年，时任冀州刺史的王芬与当地豪杰商议想要废掉汉灵帝而另立新君，于是暗地里找到华歆、陶丘洪一起商议。与华歆同一郡人的陶丘洪，昔日在当地比较有名气，一直自认为比华歆高明。得知王芬的目的之后，便想要参与其中。华歆得知陶丘洪的想法之后，连忙制止道：“废立皇帝这样的事情，就连古代名士伊尹、霍光都感到十分艰难。而那王芬是个性情粗疏没有谋略的人，我听说他还想拉拢曹孟德参与其中，可是没有成功。我看这件事一定不会成功，并且会祸及到您的宗族。建议您不要参与进去！”陶丘洪虽然不太服华歆，但是得知曹操也不愿意与王芬共谋，于是便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想法。后来，王芬果然因为事情败露而自刎身亡。从那时开始，陶丘洪才真正明白了华歆的见识确实高过自己。公元189年，华歆被重新征召入洛阳城，董卓授以华歆为尚书郎的职位。公元190年，董卓受到十八路诸侯的征讨，被迫将都城自洛阳迁至长安。华歆不想再跟随董卓，于是上书请求出任下圭县令，批准后自己却称病不去，而从蓝田翻过秦岭去了南阳。此时袁术正在南阳为太守，虽然邀请了华歆前来帮他做事，但是一直不怎么看重他。华歆曾经建议袁术径取上庸，然后转而北上直取长安讨伐董卓，以称霸天下。但是袁术当时忙于四处掠夺土地，无暇理会。华歆大失所望，于是打算离开袁术另谋出路，恰好此时汉献帝派太傅马日磾前来安抚关东各地，于是征召华歆做掾属。待到他随同马日磾向东来到徐州之后，汉献帝突然下诏，任华歆为豫章太守。华歆任为太守期间，一直清正廉洁，从不烦扰百姓，所以当地的官吏以及百姓都很拥护他。孙策击败了刘繇占据江东之后，华歆知道孙伯符的名气以及行军打仗的本领，于是整理衣冠，十分礼貌地欢迎孙策的到来。孙策早就听说过华歆闻名于世的德才，并且对方又年长于自己，所以以上宾之礼厚待华歆。孙策病亡之后，曹操在官渡之战期间，曾经上书天子，想要征调华歆到许都为官。孙权不想让华歆离开，便把这件事情压下了。

　　此时顾雍建议华歆为使者，孙权犹豫不决，只说容自己思考几日。

　　这天，华歆突然前来拜访，孙权道：“子鱼先生有何要事？”

　　华歆道：“吴侯与曹操在赤壁结下怨恨，如今之际，不如应从元叹先生所言，令下官出使许都。”

　　孙权道：“先生乃高明之士，只恐此番前往，曹操必然不会放您再回江东了。”

　　华歆道：“如今下官以吴侯身边的官吏入朝任职，可以使您与曹操重新建立友好关系。与其让华某在这里成为一个无用之人，倒不如令华某去都城为您巩固与朝廷的关系。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情吗？”孙权权衡了一下其中的利弊，于是答应了华歆的请求。

　　东吴的各处官员以及华歆的亲朋好友，闻得华歆将要为东吴出使许都并且入朝做官，于是纷纷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前来华歆的府中赠送巨额钱物。华歆不便当面拒绝大家，于是尽数收下，待送走宾客之后，却在每一份赠金上作了标记。

　　孙权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亲自为华歆送行。众人一起来到吴郡城外时，华歆突然令侍从将众人赠送的财物全都摆放出来，然后对大家道：“华某在江东居住多年，一直感念大家的厚爱，不想将要远行之时，诸公又送来了贵重的礼品。华某不敢拒绝诸位一番馈赠的好意，所以尽数将礼物收受了。可是今日华某将要单车远行，如此身怀奇珍异宝而上路，只恐有被他人谋害的理由，万望诸位能够为华某想出一个万全之计。”众多官员都明白华歆这是要将礼品退回，所以尽皆上前依照标记收回了自己的赠予，并且心下无不深佩华歆的品德。

　　且说华歆来到许都之后，倒不急于面见天子，而是想要先到丞相府拜见曹操。谁知闻得消息却是曹操已经去往了邺城，于是华歆星夜赶往邺城，准备拜见曹操。

　　却说曹操兵败赤壁之后，一直想要整军报仇，可是心中忧虑孙权、刘备联手，所以不敢轻易发兵。公元210年，建安十五年春，铜雀台在邺郡建成，曹操大喜，于是召集文臣武将汇聚于邺郡，共同设宴庆贺。

　　整个高台正是建造于漳河之上，居中最高者为铜雀台；左边一座名曰玉龙台；右边一座名曰金凤台，两条横桥飞纵于三台之间。中央铜雀台高十丈，台面上又建高楼五层，其楼顶上放置着从土中挖掘出的铜雀，其铜雀高约一丈五尺，两翼伸展开来，直如冲天而起，神态极为逼真。铜雀台的两侧各建高楼三层于玉龙台和金凤台之上，自远处观望，无比壮观！

　　这天正是阳光明媚，万里晴空之日，那曹操头戴嵌宝黄金冠，身穿红锦绫罗袍，脚踏玉带珍珠履，腰佩傲世倚天剑，满面红光，目光如电，凭高坐于铜雀台楼前的广场上。文武众官分列在他的两侧坐定。

　　曹操起身微笑道：“今日为了庆贺铜雀台建成，我欲观看各位将军的弓箭神技。”随即令身边侍从将一领西川红锦战袍高悬于一株五丈余高的垂杨枝上，树下摆设一个箭垛，以一百二十步为界。所有武将分为两队，一队尽穿红色战服，乃是曹氏宗族，另一队俱穿绿色战服，乃是外姓将军。

　　曹操教侍从传令下去，道：“双方各出数位将军，弓箭靠近箭垛正中心者即为获胜，丞相将西川红锦战袍赐予；如果不能正中红心者，当众罚酒三杯。”

　　两队的武官听到号令，都有些迟疑，各自心想：“就算不能获胜也还罢了，倘若不能命中红心，那可真要惹人耻笑了。”想到这里，众人都不敢轻易前往献技。

　　过了片刻，只见红袍队中冲出一位少年将军，众人急视其人，原来乃是曹洪的亲侄曹休是也。只见曹休活动了一下筋骨，慢慢地走到界端，深吸一口气之后，突然快速拉弓而射，但看那箭竟然正中红心。四周顿时金鼓齐鸣，军士齐声喝彩。曹操在高台上看到曹休如此，大喜过望，高声道：“此乃我曹氏家族的千里驹也！”众人尽皆称善。

　　原来这曹休的祖父曹鼎乃是曹操养祖父曹腾的从子，所以他与曹丕为同辈。昔日讨伐董卓之时，曹休更名改姓自千里之外的吴地，穿越荆州之后，历经艰辛万苦方才找到曹操。当时曹操对左右之人戏称曹休乃是曹氏家族的千里马。

　　曹休射中了红心，步上高台，来到曹操面前，作揖道：“主公！小侄这一箭可取得锦袍吗？”曹操微笑地看着曹休，心中极为喜欢，随即便要传令将锦袍赐予。

　　此时绿袍队中跑出一人，高声喊道：“丞相的锦袍可不能以一箭定了胜负啊！且看看俺们外姓的本事！”众人看到那说话之人乃是大将文聘。众官齐声道：“应当再看看文仲业的射法。”

　　文聘高喊道：“小将军站立而射，且看我跑步射箭。”只见文聘望界端疾步过去，临近三米之时，突然高高跃起，在空中拈弓一箭，同样命中了红心。众人见文聘的射术明显高过曹休，尽皆高声欢呼。文聘高声喊道：“大家认为我这一箭可得战袍吗？”

　　此时红袍队中飞马跃出一将，厉声喝道：“跑步射箭，有何道哉？让你看看我纵马射箭的准度如何！”众人还未看清来人，只见那员猛将飞马来去驰骋了三个往返，然后突然横过界端，拈弓搭箭，一蹴而就，中的不是红心却是哪里？众人喝彩之余方才看得分明，原来那员战将乃是曹洪，此番特意上前为自己的侄儿找回颜面。

　　众人正在欢呼乱喊之时，绿袍队里飞马驰出一将，只见他扬起手中的弓箭，高声叫道：“三位将军虽然射术高超，却也不过是寻常技艺，大家看看我这一箭功力如何！”众人凝神一看，说话之人乃是张郃。只见张郃纵马飞奔，直往箭垛而去，到了界端突然勒住马首，调转了马头之后，他却在马背上向后一仰，翻身背射一箭，也是命中了红心。四支弓箭整整齐齐的围成了一个方形。众人尽皆起身鼓掌，连呼好射法！曹操笑道：“看来无人能与张隽乂比试箭法了。”

　　他话音未落，却见红袍队中又有一员战将飞马而出，却是军中射技极为精湛的夏侯渊。曹操惊叹道：“莫非夏侯妙才还有更高明的箭法？”

　　只听夏侯渊大叫道：“你骑马翻身背射，便可称奇吗？让你看看我如何射在四箭中央的位置。”只见夏侯渊纵马一跃，来到场地中央驰了一个往返，然后他又突然起身站在马背上，骤马来到界端时，他猛然又飞身而起，跳在了半空中，众人此时都看得呆了。而那夏侯渊在空中却还能弯弓一射，只见那箭犹如流星追月，正中四箭之间。待到夏侯渊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之后，全场所有人方才猛醒过来，随即便是欢呼雀跃之声轰然而起。

　　夏侯渊走上高台，鞠躬施礼道：“丞相！凭借此箭，我可夺下锦袍吗？”

　　曹操哈哈大笑，道：“天下弓箭神技，无出妙才其右！”

　　就在大家以为曹氏家族胜局已定之时，只见绿袍队中再次冲出一将，只听那将高声喝道：“有我徐晃在此，锦袍岂会落入他人之手！”

　　曹操大惊，连忙走下高台，众官一起随着曹操来到场地中央。夏侯渊问道：“公明有何神技，可夺我的锦袍？”

　　徐晃仰天笑道：“箭垛上的红心方圆一尺，你等即便射中，又有何难？大家且看我如何单取锦袍吧！”

　　众人只见徐晃飞身上马，快速奔驰到界端之时，徐晃猛然拈弓搭箭，却向那杨树顶端射去。此箭正好将那悬挂战袍的杨枝射断，只见西川红锦战袍飘然而落，徐晃纵马去势不减，那战袍竟然直接落在了徐晃的身上。徐晃纵声大笑，驱马在场地中央远远地兜了一圈，接受众人欢呼之后，来到铜雀台前，高声道：“多谢丞相赐袍！”曹操与众官无不钦佩，便是夏侯渊也是满脸笑容，深服此箭。

　　徐晃正要勒马而回，突然众军之中飞马冲来一位绿袍将军，只听那人高声喝道：“你要将那锦袍走哪里去？快快与我留下。”大家急视其人，原来乃是虎卫军首领许褚。

　　徐晃心下疑惑，问道：“仲康也会弓箭射术吗？莫非也要凭借技艺来夺此袍！”

　　哪知许褚却不与他搭话，飞马直奔徐晃而来，欲以强夺战袍。待到两马相邻之时，徐晃持弓挥打许褚，想要将许褚逼退。可是那许褚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长弓，将要把徐晃直接拖拽过去。徐晃力量不敌，只得急忙松手，随即翻身下马而走。许褚跟着下马，跑步追了上去，两人在场地中央互相挥拳厮打。曹操见状，急忙令侍从将二人分开。可是那红锦战袍已经被二人扯得粉碎。

　　徐晃大怒，道：“你敢与我上马拼斗吗？”

　　许褚冷笑道：“当年你我五十回合未分胜负，今日正要领教公明将军的手段。”

　　曹操闻言，已知许褚的本意，连忙上前笑道：“孤家对众位将军不分厚薄，锦袍破了可以另行缝制新袍。两位将军以兵刃比武，若是稍有闪失，谁人可以再与我平定天下？”随即上前一手挽着一个，大家一起登上高台，来到了铜雀楼的大堂之中。

　　曹操传令下去，赐予刚才射箭的诸将每人精良的锦缎一匹，众人尽皆拜谢。曹操示意众将依照位次坐下，此时鼓乐声起，歌妓翩翩起舞，美酒佳肴尽皆呈于面前。文臣武将轮流把盏，纷纷向曹操敬酒。酒过数巡之后，曹操笑道：“适才武将以骑射为乐，足以彰显我军的威勇。诸位臣公都是身怀经纶，饱读诗书之士。今日登此高台，众位何不各出佳句以记载此时的盛事？”

　　众官尽皆起立，躬身言道：“愿听从丞相之命。”此时，曹操的第三子曹植首先道：“父亲，孩儿刚刚作了一首《登台赋》，请众位叔伯前辈指点一、二。”

　　随即来到大堂中央，朗声道：“从明后而嬉游兮，聊登台以娱情。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建高殿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立冲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临漳川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连二桥于东西兮，若长空之蝃蝀。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欣群才之来萃兮，协飞熊之吉梦。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天功恒其既立兮，家愿得而获逞。扬仁化于宇内兮，尽肃恭于上京。虽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休矣！美矣！惠泽远扬。翼佐我皇家兮，宁彼四方。同天地之矩量兮，齐日月之辉光。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年寿于东王。御龙旗以遨游兮，回鸾驾而周章。恩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愿斯台之永固兮，乐终古而未央。”众人闻言大惊，皆称曹植乃天下奇才。

　　当时座下有钟繇、王粲、陈琳等一班文官，大家见曹植如此，人人不敢落后，于是纷纷当场吟得好诗。其中多有称颂曹操功德盖世、当受天命之意。

　　曹操闭目而听，仔细品味了一番，然后笑道：“诸位公卿佳作可传百世，但是其中对曹某赞誉太过。”说到这里，曹操顿了一下，继续道：“孤家本身极为愚钝，最初被举为孝廉。后来天下大乱，曹操便一直在谯县东面五十里的地方隐居，想要过着春夏读书，秋冬射猎的日子，等待天下安定之后，再复出为官。不想朝廷征召曹操为皇室的典军校尉，随即更改了志向，于是便以替国家征讨四方逆贼为己任，谋图身故之后可以在墓碑上题署：‘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如果平生能够实现这个愿望，曹操就已经很满足了。自从剿灭黄巾贼以来，讨伐董卓、除掉袁术、击败吕布、扫灭袁绍、平定刘表、大破流寇，北方地区已经尽收于朝廷的掌控之中。孤家身为朝中的丞相，作为臣子的职位已经到达了顶点，还能有什么更高的奢望呢？其实国家若是没有曹操在，天下真的不知道有几个人想要自立为君，有几个人欲以据地称王。有些人看到曹操在朝廷中的权势很重，便妄自加以猜忌，以为曹操另有异心，其实这是大错而特错的。曹氏家族世代在汉朝为官，时刻念及孔子称颂文王之德，此言一直牢牢地记在心中。若是曹操因为他人之言而将兵权交到天子手中，那么国家真得便会安定下来吗？各路诸侯以为曹操不在而犯上欺君，那么国家便真得就要灭亡了。曹操身为国家的丞相，便要为国捐躯一生，岂能因为惧怕流言蜚语而放任自己？至于曹操是非功过，还是由后人去评论吧！也许时至今日，诸公方才明白曹操心里的苦衷吧！”

　　众人尽皆起身来到大堂中央，一起拜道：“从古至今，纵然是伊尹、周公再世，管仲、乐毅复生，也难及丞相之万一。”曹操闻言，心中极为得意，不禁地连饮了数杯，随后渐渐感觉沉醉，于是大笑着唤左右侍从呈上笔墨纸砚，欲作诗歌颂铜雀台。

　　谁知刚要下笔，荀彧突然来到曹操身边，耳语道：“刚才闻得侍从来报，东吴派遣使者华歆到许都表奏刘备为荆州牧，孙权也已经将妹妹嫁与刘备为妻，如今荆州大半土地已经归属于刘备。”曹操闻言，大吃一惊，手慌脚乱之余，竟然将毛笔掉在了地上。

　　程昱上前道：“万军交战之中，矢石乱飞之际，我等从未见过丞相有如此惊慌之色，为何适才文若在主公身边耳语了几句便会这般神情？”

　　曹操道：“刘备乃是人中之龙，平生从未得水。如今他占据荆州大半土地，便如困龙归入大海也。此人将会成为朝廷的最大隐患，我如何不会心慌呢！”

　　荀彧道：“丞相可知华歆的来意？”

　　曹操惊问道：“莫非是孙权想要结好孤家？”

　　荀彧道：“正是如此！孙权忌惮刘备得了荆州，想要出兵攻打，但是又惧怕丞相趁虚而征讨江东，所以特意令主公的故人华歆前来表荐刘备。此乃是既安刘备之心，又可结丞相之好的两全其美之计。”

　　曹操点头道：“文若所言甚是！”

　　程昱道：“主公勿忧！某有一计，可以使孙、刘两家互相吞并，丞相坐收渔利，然后趁其势而征伐，荆州、江东两处不难平定。”曹操闻言大喜，忙问是何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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