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单骑救主

　　

　　却说赵云在景山上护着玄德的家人，不敢与众将一起下山厮杀。谁知过不多时，曹纯引军杀上山来，百姓吓得四散逃开。赵云独自在乱军之中往来冲突，一直杀至天明，来到山下却寻不见玄德，回到山中来往只见曹军到处都是，只是不见了玄德家中老小。赵云大惊，心想：“主公将甘、糜二位夫人与三位小主人托付在我身上，如今全军溃败，主公家人又都失散了，我还有何面目去见主人？不如去与曹纯决一死战，好歹也要寻到主母与小主人的下落！”

　　正在赵云思索之时，只听景山脚下传来百姓哭声震天动地，赵云不及细想挺枪飞马而下，只见曹军赶杀百姓，满地都是中箭者、着枪者，抛妻弃子而逃命者，不计其数。赵云抖动银枪连续乱攒，杀散了一处曹军，只见一人正在那里卧倒在草地中，仔细一看，原来乃是简雍。

　　赵云急问道：“宪和先生为何却在这里，可曾看到两位主母？”

　　简雍道：“昨晚曹军袭来，主公令我等据守山头，不想敌将曹纯突然引骑兵杀了上来，其势无法抗击。二位主母见势不妙，抱着阿斗向南面而走，两位小公主却被曹纯捉去了。我本想飞马赶去夺回，待转过山坡，却被曹纯手下的一员副将刺中左腿，跌落下马。那将以为我已经死了，故而离去，幸亏此时子龙前来，否则我必然命归九泉。”

　　赵云急忙寻得一匹战马，拼力护着简雍离开了景山，到了通往当阳县的大路，便道：“请先生自往江陵与主公会合，我便是上天入地，好歹也要寻到主母与小主人来。”说罢，拍马杀回景山脚下长坂坡去了。

　　行不多时，赵云突然看到糜芳引军护着云长、益德家人迎面而来，待要上前相见，却望见曹纯的旗号直往东北方向而去。赵云哪里来得及与糜芳招呼，急忙挺枪飞马追去，糜芳对自己喊了数声，理也没理。待追到近前，却原来是曹纯手下数十名军士正押解着俘虏。

　　赵云大喝一声，挺枪冲入敌方队伍之中。曹纯手下有人见过赵云，发声喊道：“此人是刘备手下的将军，捉到他可以得到丞相重赏。”于是数十名曹军纷纷向赵云递来矛头。

　　那赵云一身武艺，岂能是这些虾米士卒想捉便捉的！不过一盏茶的时辰，赵云左攒右刺，曹兵死了接近一半。领头的队长见赵云如此厉害，只怕自己赏赐没得到，却已经先被对方刺死了，于是首先拨马便逃。其余兵众见他跑了，也都一起跟着逃走，便连押解的俘虏也顾不上了。

　　这一干被救的俘虏中，有一人大声拜道：“多谢赵将军再生之恩！”

　　赵云问道：“你等都是何人？”

　　对方答道：“我等都是皇叔帐下护送车仗的军士，曹纯领骑兵杀到，我等奋勇杀敌，力尽被擒。”

　　赵云忙问道：“可曾看到两位夫人和小主人吗？”

　　那军士道：“敌将曹纯捉了两位小公主已离去多时了，恰才我等看到甘夫人好似跟随一伙百姓往西南方向去了。”

　　赵云听他如此这般说，急忙拨马往西南而去，回头喊了一句：“你等往南与主公会合去吧！”说话之间已不见了踪影。

　　赵云纵马往西南追赶了一炷香的时辰，果然看到大约有数千名男女老幼相互扶携而走。

　　赵云追到近前，高声喊道：“甘夫人可在其中吗？甘夫人可在其中吗？”

　　那甘夫人还真是在人群之中，听到赵云发喊，应了一声，随即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赵云慌忙下马，将银枪往地上一插，上前施礼泣道：“使主母与主公失散，乃是云之罪也！请主母允许赵云先送主母到安全地方，再受责罚。”

　　甘夫人哭道：“我能再与子龙相见，可得复生，如何还能再责罚于你。”

　　赵云道：“不知糜夫人与小主人现在何处？”

　　甘夫人道：“糜夫人唯恐我行动不便，她抱着阿斗跟在百姓中步行。适才我们撞见一枝军马前来冲杀，糜夫人与阿斗已经不知去往何处。我独自一人跟随众人逃生至此。”二人正说话间，百姓突然发喊，原来左面杀来了一队军马。赵云安慰甘夫人休要惊慌，然后自己拔枪上马细看，只见队伍前面的马上绑着一人，赫然是糜竺。他身后跟着一员战将，手提大刀，引着数百人押解俘虏。

　　赵云观察旗号，却是曹仁的部将淳于导。赵云暗想：“这是曹操的大军已经到了，看来想要寻觅到糜夫人以及阿斗的希望已经极为渺茫。”想到这里，赵云也不愿再深想下去，于是大喝一声，挺枪纵马直取淳于导。那淳于导被赵云出其不意的攻来，如何能够来得及抵敌，一个回合还没走上，便被赵云一枪戳落马下。其余曹军兵士见赵云浑身血迹斑斑，面目狰狞，上来一招便将淳于导送至阴曹地府，于是吓得转头四散奔走。

　　赵云驱马上前救下糜竺，抢了几匹战马，二人护着甘夫人杀开一条血路，一直送至长坂桥。但见益德横矛立马站在桥上，高声喊道：“三哥！主公现在何处？主母已经被我与子仲先生救回来了。”

　　糜竺闻言，侧头看了一下赵云，心中暗想：“子龙救了我的性命，却说我二人救了甘夫人，这是为我遮丑的言语。赵子龙当真与主公同为仁义君子。”

　　此时，只听益德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子龙不是见利忘义之人！刚才简雍已经回来告诉了详细，现在大哥正在后面的树林中休息，子龙也去吧。”

　　赵云道：“请子仲先生护送主母前往，我再去寻找糜夫人与小主人。曹操的大军已经到了，三哥在此要多加小心！”言罢，转身便走，益德急忙令吴匡拨付十名骑兵跟随赵云再入长坂坡。

　　众人正奔走间，忽然看到一队兵马赶杀百姓。赵云挺枪而上，直取其中为首那将。二人相交只一个回合，赵云银枪递出，正中对方咽喉，致其翻身落马而亡。赵云仔细一看，只见那将身后还背着一口剑，他知道此剑必然有异，于是用银枪挑在手中。敌军其余兵马见赵云这般厉害，纷纷虚张声势了几下，便尽皆散去。赵云杀散了敌军，方才拔出宝剑，只见剑刃上刻着“青釭”二字。

　　原来被赵云挑落于马下的那将，正是曹操的心腹爱将夏侯廉，此人乃是夏侯惇的族弟。曹操藏有二口宝剑：一口名曰“倚天”，另一口名曰“青釭”；倚天剑曹操自己一直佩戴在身上，那青釭剑便让夏侯廉佩挂在身上，令其不可离开自己左右。那青釭剑削铁如泥，端得锋利无比。当日玄德被曹操杀得全军溃败，夏侯廉心想自己与曹操虽然亲近，却从未立过半分功劳，于是也想趁此时背着曹操，引数百人出来到处抢夺掳掠。不想却在这里撞上赵云，被他一枪戳死。

　　赵云将青釭剑插回剑鞘，往背后佩挂好宝剑之后，提枪纵马引着十个骑兵重新杀入景山脚下往来寻觅。但凡遇到百姓，便问起糜夫人的消息。忽然有个人用手指着远处，道：“我曾经看到糜夫人抱着一个孩子，左腿上中了一箭，已经行走不得，只在那里村庄的破旧房屋内躲避。”

　　赵云闻言心中大慰，慌忙引着从骑追到那里。只见此地果然有几处房屋，赵云急喊道：“糜夫人可是在此吗？”

　　只听一处屋内有人喊道：“来者可是子龙将军吗？妾身正在这里。”赵云急忙下马来到屋内，却见糜夫人抱着阿斗正坐在地上低声哭泣。

　　只听糜夫人道：“妾身能够再见将军，阿斗可以获救了。希望将军可怜他父亲飘荡半生，只留下阿斗传承香火。将军如今可以护送阿斗，只要能够让他父子二人再见，妾身虽死无憾。”

　　赵云跪拜哭道：“致使夫人受此大难，乃是赵云之罪。请夫人不必多言，赶快上马。赵云誓死保全夫人杀透重围。”二人正说话间，门外军士高声喊道：“赵将军，敌将晏明领兵杀到。”

　　糜夫人道：“子龙将军请快走，阿斗全仗将军保护。妾身已经身受重伤，死不足惜！万望将军抱着此子率领众位军士冲杀出去，不要因为妾身而拖累了。”

　　赵云急道：“夫人再不上马，敌军便要围上来了。夫人若是不走，我等情愿战死在此地！”

　　此时门外军士忽然道：“将军，敌人杀进来了。我方已经战死了三人。”

　　糜夫人见赵云如此坚毅，不肯离弃自己，于是心念一动，便道：“请将军抱住阿斗。”随即将阿斗递到赵云的手中，然后继续道：“此子的性命全在将军的身上！”言罢，便让赵云扶起自己走出房屋。

　　此时，只见赵云所带的骑兵正在奋力拼杀，可是毕竟寡不敌众，十个骑兵已经相继落马阵亡。赵云毫无畏惧，一边想要扶持糜夫人上马，一边道：“赵云情愿步战，拼死保护夫人冲杀出去。”

　　糜夫人冲着赵云凄然一笑，道：“愿将军能够保护阿斗回到主公的身边，妾身感激不尽。”说完这几句话，糜夫人突然纵身跳入了屋外的深井之中。

　　赵云被糜夫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呆了，随即连忙来到井边向井中急视，却见糜夫人已经沉入井底。此时情形紧急，赵云无暇再下井施救，只得洒下英雄热泪，搬起一块巨石掩住井口，恐怕曹军来此打捞糜夫人尸首。掩盖好井口之后，赵云解开勒甲丝绦，放下护心镜，将未满一岁的阿斗轻轻搂抱在怀中系好，然后绰枪昂首跨上白马。

　　此时，只听赵云大喝一声，挺枪跃马而出。敌将晏明手持三尖两刃刀来战赵云，二人战不三合，赵云银枪在对方刀柄上一拨，然后顺势往前一刺，晏明如何能够抵挡，这一枪正中心脏，翻身落马而亡。赵云趁势银枪一通攒动翻滚，曹兵挡者尽皆中枪倒地，片刻之间，赵云冲开一条血路，直往长板桥而去。

　　正奔走间，前面突然杀出一彪军马拦住去路。当先一员大将，观看旗号，只见上面大书道：“河间张郃”。赵云知道张郃乃是昔日袁绍的手下，号称“河北四庭柱”之一的勇将，武艺非同小可。今日狭路相逢，赵云岂敢轻敌，于是挺枪凝神单搦张郃。二人战了约三十余回合，赵云见无法取胜，心中思量倘若此时曹军再有勇将杀到，只怕无法保全阿斗的性命，自己不可在此恋战，于是拨马夺路而走。张郃如何能放他逃走，随即催马直追下来。

　　赵云快马加鞭而行，不想迎面又闪出一将，却是曹操麾下大将夏侯渊。赵云前后受敌并无惧色，挺枪直向夏侯渊冲了过去，夏侯渊舞刀来战，二人战了不到五个回合，张郃拍马杀到，二人前后夹攻赵云。赵云无法走脱，只得见招拆招，枪法全取守势。便在此时，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斜刺里杀入战团，跟着又对赵云喊道：“子龙将军快走，我替你挡住敌人。”张郃闻声，首先弃了赵云，转身迎战来将。赵云急视其人，却是云长手下的副将裴鸿。

　　原来玄德离开襄阳往江陵迁徒的时候，裴鸿一直在军中督管粮草，昨夜景山上一场混战，众人都杀得不知去向。裴鸿带着本部几百兵马见百姓们四散逃开，主公也不知生死存亡，于是放弃了粮草而往南奔走。谁知路上遇到张辽一阵冲杀，裴鸿手下死伤大半，不想逃到此处却遇到赵云在这里与敌将拼杀。

　　赵云边战边喊道：“小主人尚在我怀中，请元绍将军替我挡住张郃。”裴鸿听说阿斗在此，心中大惊，于是弃了张郃替赵云接战夏侯渊，然后又喊道：“小主人要紧，子龙快走！”赵云得了裴鸿相助，心中不及细想，连忙拨马而走。张郃上前欲追赵云，却被裴鸿急舞大刀拦住去路，然后连取守势，便是夏侯渊与张郃二人联手，十余回合却战不倒他，此时赵云已经渐渐地远去了。裴鸿眼看赵云暂时获得了安全，心中大慰，精神放松下来，只觉得自己筋疲力尽。夏侯渊大刀劈下，裴鸿无力再挡，顿时被劈死于马下。夏侯渊与张郃又将裴鸿的余部尽数剿灭，再看赵云早已不见了踪迹。

　　却说赵云全仗裴鸿拼死挡住敌人，自己方才走脱。纵马正奔走间，突然背后有人高声叫道：“赵云休走！”赵云尚未回头，迎面又出现两员敌将，观看旗号，原来是袁绍手下的降将焦触、张南，而后面追赶上来的却是马延、张顗。赵云银枪一舞，力战四将而不退缩，曹军兵士都想立功，于是蜂拥而上。赵云右手持枪，左手拔出青釭剑四处乱砍，手起剑落，臂展枪戳，所到之处，敌兵皆亡。赵云本来一身白袍、白甲、白马、银枪，此时却已经连人带马满身通红，自己身中三枪，却保得阿斗毫发无损。焦触等四人看到赵云威猛无敌，于是引军退走。赵云杀得兴起，居然匹马单枪随后追赶，反倒杀得曹军四处逃命。

　　且说曹操引着大军来到景山，登上山顶观望战事，却见战场上有一员战将浑身血迹，所到之处，无不披靡，连忙问左右此人是谁。曹洪闻声急忙飞马下山大声叫道：“那军中的白袍战将可否留下姓名！”

　　赵云立马横枪，高声喝道：“我乃常山赵子龙是也！”这声音当真是回荡九天，四远皆闻。

　　曹操叹道：“此人真乃一员虎将也！传令下去，但有赵子龙所到之处，军士不得暗放冷箭，务必要将其生擒活捉。立此大功者，赏赐黄金千两，封万户侯。”是以曹操麾下众将尽皆向前。

　　此时赵云已经在战场里杀了五、六个时辰，按理来说，他的胯下坐骑早应当停下歇脚。可是不知为何，这白马却越战越勇，好似浑身有使不完的气力。赵云纵马往来拼杀，偶尔还可看到白马忽然腾空而起，数次带着赵云跃出包围圈。

　　赵云杀透重围，离开偌大战场时，当真浑身上下连人带马鲜血淋淋。正往西南方向奔走时，山脚左侧突然又转出两队军马，看旗号乃是夏侯惇麾下的部将钟缙、钟绅兄弟二人。这两员战将，一个使大斧，一个使画戟，只听钟缙大喝道：“赵云此时还不下马受缚吗！”赵云也不答话，挺枪便刺，钟缙急舞大斧来迎。两马相交，战不到三个回合，钟缙挥斧直劈出去，招式收回得慢了，被赵云看准机会一枪戳落马下。弟弟钟绅挺画戟在赵云背后直冲上来，只见赵云猛然将马头一转，两人正好相对。赵云左手挺枪迎着画戟，待钟绅临近之时，右手突然抽出青釭剑劈面砍来，钟绅躲闪不及，迎头连盔带脑被砍去了一半，落马而死，其余兵众尽皆散去。赵云刚要稍作喘息，敌将李典突然引军追来，此时，赵云只觉得人困马乏，筋疲力尽，确实无力再战，于是只好飞马往长坂桥而走，后面喊声始终不散。

　　赵云来到长板桥上，只见益德仍然挺矛立马站于桥上，于是大喊道：“三哥快来助我！”

　　益德道：“子龙快回到后面大哥那里休息，追兵有我独力抵挡。”赵云得脱此难，全因曹操下令不可发冷箭，这也全都是阿斗洪福齐天所致。赵云在长坂坡的这一场厮杀，砍倒敌军大旗两面，前后枪戳剑砍，单是杀死曹营有名的副将便有五十余员，其它被刺倒的无名军士，不计其数。

　　赵云纵马过桥行了大约二十余里，方才看到玄德与众人在一片林中休憩。赵云慌忙下马，伏地放声痛哭。玄德连忙疾步来到赵云身前，自己也是泪水涟涟。

　　赵云连吐数口浊气，悲泣道：“赵云之罪，虽受万死而犹轻！两位小公主为敌将曹纯掳走，赵云追赶不及。糜夫人身负重伤，不肯上马与我同行，随后趁我不备而突然投入井中而亡，我只得搬来巨石掩住井口。此后赵云怀抱公子往来冲杀，期间多亏裴鸿拼死相救才得以突出重围。此番征战，仰仗主公洪福，我幸免而得脱性命。适来公子尚在怀中啼哭不止，这一会儿却又不见动静，连续奔走只怕是不能保全了。”说到这里，赵云解开衣甲来看，原来阿斗在马上连续受到颠簸，已经熟睡过去。

　　赵云大喜道：“幸好公子安然无恙！”随即双手将阿斗送至玄德手中。

　　玄德接过阿斗时已经是泪流满面，激动得如何能说出话来，抬头再看赵云，只见他便如同血人一般跪拜在那里。此时，玄德心中感激之情无法再用言语表达。其实在他心中，赵云与阿斗相比，还真是难以分出谁对自己更为重要。只见玄德猛然将阿斗往地上一扔，哭道：“为了这襁褓孩童，几乎送了我兄弟的性命。”

　　赵云连忙爬过去将阿斗抱在怀中，跪拜哭泣道：“赵云虽然肝脑涂地，却无法报答主公知遇之恩！”众人见状，尽皆哭泣不止。

　　却说李典引军追击赵云来到长坂桥，远远看到益德独自一人，倒竖虎须，瞪圆环眼，手持丈八蛇矛，胯下黑鬃马仰天长嘶。李典再往桥那边的树林中一看，只见其中尘土弥漫，多处插有旗帜，料定林中必有伏兵，于是勒住战马，不敢向前。过不多时，夏侯惇、夏侯渊、曹仁、于禁、乐进、张辽、张郃、许褚等人各引本部相继来到桥头。众人看到益德横矛立马，面如止水，只怕又是诸葛孔明之计，于是都停下步伐，不敢近前。此时有人早将此事飞马回报曹操知晓。曹操暗暗奇怪，于是急忙上马飞驰而来，只见众将扎住阵脚，一字排开在桥北。

　　益德凝神张望，只见远处隐约有曹军的青罗伞盖、旄钺旌旗到来，心中料定必是曹操亲自前来。于是大声吼道：“我乃燕人张翼德，谁敢过来与我决一死战？”这吼声犹如轰天巨雷，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兵士两股尽皆颤栗。

　　此时，曹仁的部将徐明见曹操亲自前来，于是立功心切，舞刀纵马上桥来战益德。不想他冲到益德身前还没等出招，却已经迎面直接撞上了丈八蛇矛，翻身落马而亡，众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曹操急忙令人撤去伞盖，然后回顾左右，见众人皆有惧色，沉吟道：“白马之战的时候，我曾经听云长说过：‘张益德于百万军中取大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今日两军相逢，不可轻敌。”

　　曹操话未说完，只听益德又对这边喊道：“燕人张翼德在此！谁还敢再来决战？”众将都知道张飞的厉害，对面林中又不明虚实，谁也不敢轻易上前。曹操看到益德如此气概，心中颇有退兵之意。就在这时，吴匡引着十余名骑兵在林中又开始拖着树枝往来驰骋，惊得鸟雀骤然四散而飞。这一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曹军阵脚有些乱了。

　　益德不曾注意自己后面，远远望见曹军阵脚来回移动，于是将丈八蛇矛往天上一举，大喝道：“曹孟德！你为何不派出勇将来与我单搦，难道当真没有人敢上来吗？”他这一声巨吼，竟然将曹操身边的随从战将夏侯杰惊得肝胆碎裂，口吐鲜血倒栽于马下。曹操听到益德高喊自己姓字，心中本来就极为惊恐，看到夏侯杰如此这般，吓得拍马便走。益德见曹操转身奔走，大喝一声，纵马挺矛冲了过来。曹军诸多众将毫不迟疑，一齐回马跟随曹操狂奔疾驰而去，期间互相践踏死者极多。

　　曹操转身之际又听到益德的大吼，惊得自己头也不敢再回，心中只想着自己赶紧逃到安全地带。于是猛抽马鞭，望北飞驰电掣而走，头冠发簪尽皆跌落，披头散发一路狂奔。众人跟着驰出了三十余里，张辽、许褚赶上前来，扯住曹操的辔环。曹操此时已是惊弓之鸟，仓惶失措。

　　张辽上前道：“丞相休得惊慌！料那张飞一人，便是英勇威猛也难敌我等人多，有何惧哉！如今应当急速回军拼杀，刘备可以一战生擒。”曹操连舒几口大气，神色方才稍定，听到张辽此言，半迟疑地令许褚再回长坂桥探听消息。

　　却说益德惊得曹军一拥而退，哪敢前来追赶，纵马冲了几步便回马唤出吴匡等十余骑兵。令其解去马尾的树枝，然后再将桥梁拆断，随即回来与玄德等人相见，诉说刚才喝退曹军，折断桥梁一事。

　　玄德长叹一声，道：“三弟确实英勇无敌，可惜不知使用计谋！”

　　益德忙问道：“哪里还可用得计谋？”

　　玄德道：“曹操足智多谋。如此拆断桥梁，曹军必然有持无恐，引兵前来追击我等。”

　　益德笑道：“我在桥上戳死他一员武将，喝死一员武将。他又被我一声大喝，早已退兵数十里，现今如何还敢再来？”

　　玄德摇头道：“我曾经听孔明道：‘两军交战，攻心为上。’三弟若是不拆掉桥梁，曹操必然以为我军设有埋伏，不敢轻易进兵；如今长板桥已断，曹操料定我等军少胆怯，必然驱兵追赶。他拥有百万之众，便是渡过长江、黄河也不是什么难事，如何惧怕长板桥被毁呢！”益德方才恍然大悟。

　　玄德又道：“此处不可久留，如今我军兵力不足，取不得江陵。现在可走小路斜投汉津，往沔阳路而去。”众人急忙整军出发。

　　却说曹操令许褚前往长坂桥探听虚实，得到回报：“张飞已经拆断桥梁，四远之内空无一人。”

　　曹操忙道：“敌军断桥而去，这是心中胆怯，马上整军追击。”随即传令夏侯惇、夏侯渊引军建造三座浮桥，星夜前往追赶。

　　李典突然道：“只恐这是诸葛亮诱敌之计，我军不可轻易进军。如此渡江，退兵极为困难。”

　　曹操道：“一直不见诸葛亮，我料他必然已经畏惧逃走。张飞乃是一介鲁莽匹夫，岂会有诈谋！”于是不听李典所谏，下令当夜必须造好浮桥，然后火速进兵。

　　却说玄德等人一路缓慢行近汉津，忽然后面尘头飞扬，喊声震天动地。

　　玄德回顾看到果然是曹操领兵追了上来，便对众人道：“前面有大江拦路，后面有曹操追兵。我等到了此处，如何应对！”

　　益德奋然道：“既然如此，我与子龙断后，同曹操决一死战。请众位将军保护大哥先过江去。”于是益德、赵云左右立马当道。

　　曹操远远看到益德、赵云不带军士，只是孤身前来迎敌，于是笑道：“张飞还想故技重施，如今刘备已经是釜中之鱼，阱中之虎。若是不就此时擒住，便如同放鱼入大海，纵虎归山林也。众将奋力向前，立得大功者，可得天子封赐！”于是众将领命而出，个个发足狂奔而来。

　　就在此时，只听山坡后面一阵鼓声响处，一彪军马骤然杀出，直取曹操阵中，为首大将高声喝道：“我在此已经等候多时了！”原来领头那员大将，手提青龙偃月刀，身跨赤兔追风马，却乃是汉寿亭侯关云长。他去江夏刘琦那里借得军马一万，探知两军在当阳县长坂坡一场血战，所以特地从此路出马拦截。

　　曹操定眼一看，见到来将乃是云长，惊得自己几乎坠落下马。随即急忙勒住马匹，回顾众将道：“我等果然又中诸葛亮之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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