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秦央想过很多个自己离开后这里会发生的事，但她确实想象不到世事的真实很多时候往往比想象更残酷。
“说清楚。”杨元昭半垂眼睛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高和年，他那只被刺穿的手掌又再一次被牢牢地钉在地上。
高和年边痛苦地蜷缩起身体边“嗬嗬”地发出几声冷笑，“你想知道什么？”他说。
“你知道的，全部。”居高临下的男人冷酷地说，“关于这个女人。”他微微调转目光看向坐在旁边地上摇摇欲坠的方明瑕。
高和年阴鸷的目光跟着落在方明瑕身上，过了一会儿，他轻飘飘地笑起来：“我要告诉他吗，七师妹？”
方明瑕对着高和年，嘴里却急喘着说：“何必问他，问我不是更好？”这话明显是对杨元昭说的。“只要你帮我杀了这个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高和年的神情瞬间更晦暗了，而杨元昭低低笑起来：“难得方姑娘这么坦白，杨某本不该不给你这个面子，只不过……我想有些事他知道，你却未必知道，不如劳烦你这位师兄一次说清为好。”
方明瑕深深地喘息着，目光沉沉地转向杨元昭：“三师姐眼看就到了，我看公子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
“如果我说我偏要强人所难呢？”杨元昭道。
方明瑕一手撑地慢慢站起来，看似玩笑却异常认真地说：“那我只好跟你拼命喽。”
“哦，你打算怎么跟我拼命？”杨元昭仿佛很感兴趣般看着她，看她费尽力气才像一面被狂风侵袭而浑身颤个不停的旗子般吊立在那。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是贱命一条，公子却是金玉之体，死在这儿未免不值……”方明瑕一步一喘地拖着残破的身躯慢慢挪近他们，“只杀他一人，还是我们三个一起死……你自己看着选吧？”她慢吞吞地对杨元昭说完，也不管人家会有什么反应，就艰难地弯腰去拔那把刀。
“你真的这么怕被人知道？”身后杨元昭不经意开口。
话音刚落，却听扑通一声，她拔出了刀，同时人也脱力跪下去了。整个人匍匐在地上，累极了似的喘气。
那个声音像影子一样紧跟过来，“就算杀了他，知晓这秘密的可不止他一个。”杨元昭一把拉起她，贴着她的耳朵追着说。
方明瑕被迫抬起头看他，她目光是初春第一汪融冰，既清又亮，一眼望去清澈见底也刺骨寒冷。
“或许他死了未必从此天下太平，但他不死就一定后患无穷。”她不带感情地回答。
杨元昭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阵，之后神色一变，笑说：“冲着你这句话，我成全你。”
方明瑕在他的笑容中晃了一下神，是一声尖利的惨叫让她很快清醒过来，一回头，正好撞见高和年像团破布袋被人一脚撂在自己跟前，方明瑕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地□□着还来不及逃，那边杨元昭已经如死神归来般一把拎起他的脑袋送到她的刀下。
“动手吧。”他平静催道。
方明瑕没理他，默默把刀尖对准高和年的喉咙，只要轻轻一划，这条命就没了。有时候杀人就是这么简单。可杀人真的这么简单吗？她的刀犹豫了。
高和年肿了半张脸，干净的眉眼被血糊着泥沙，面目全非。生死关头，他似乎也不很怕，至少他没有开口求饶。
可能是念及一起长大的情分吧，方明瑕最后问他：“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他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方明瑕道声好，手里的刀将将一动，可惜就在这关键时刻，秦央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一见之下惊诧异常，她厉声喝道：“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疯了不成？”说着就飞扑过去。
方明瑕无比懊悔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够决绝，但眼下这情况她没时间顾及这些，只来得及大喊一声：“谁都别过来，不然我马上杀了他。”同时以眼神示意杨元昭拦住秦央。
秦央在半道上活生生被逼停，身后一大群苍门弟子浩浩荡荡又稀稀拉拉聚到她后面，一个个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场景。
“明暇，你把刀放下。”秦央很生气地命令道。“同门师兄妹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动刀动枪，叫人看笑话。”说最后这句话时，她冷冷扫了一眼拦在面前的杨元昭。
方明瑕皱着眉没搭腔，一径沉默不语。
秦央等了又等，实在等不住又苦口婆心地劝道：“不管你们俩发生了什么，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委屈说出来，你放心，有师姐在……”
话没说完，方明瑕突然语气强硬地打断她：“师姐快叫人去看看六师兄吧，等见了六师兄，你自然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秦央一窒，把她的话在脑中转了转，突然神色一变，一叠声地催人上后头的燕子岭。过后她回转头来，横眉冷对地开始质问方明瑕：“你前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对六师弟做了什么事？”
方明瑕抓人衣领的手不由地一紧，垂眸对底下半死不活的人讥讽道：“现在装死不嫌太迟？起来，师姐问你话呢？”她用力摇晃着高和年。
那高和年原本还像条软趴趴的死狗随她摆布，被她一阵摇晃后突然双眼一睁，从地上一跃而起，飞快抢走了她的武器，把她劫为人质。
这下子形势一下天旋地转，纵使杨元昭再武艺高强，一时之间也拿他无可奈何。
秦央惊叫：“五师弟，你不要乱来。”她一叫，跟着她的那一大群人马上呼啦啦地包围上去，高和年的情绪因此受到不小的影响，拽着方明瑕的力道足足加到了十分，生怕一不留神，这个护身符就溜走了。
“让他们都滚下去。”他阴恻恻地警告秦央，“我可没耐性说第二次。”
秦央深深地皱眉，显然她也对这个性情大变的‘五师弟’大感诧异，乃至紧随而来的警戒心高高升起，而这种几乎满出来的戒备心理导致的后果就是，她迟迟没有让人退开，这可把高和年气坏了，穷途末路的疯子哪经得起丁点挑衅，于是方明瑕白生生的颈子瞬间就开花了。
“滚…下去。”高和年再次开口，破碎的压抑音调显示他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限。
而那厢，秦央一见血，突突高涨的心火瞬间就被冷水浇灭，忙挥手让人退下。“我们都走，你别动她。”说完她就带头退开三丈远，把一条山路完完整整地让出来。
空荡荡的地儿又只剩下原来的三个人，高和年推着方明瑕跌跌撞撞往前走，经过杨元昭身旁时，他不屑地冷笑了声，而杨元昭至始至终没露出一点表情。
更深露重，山路弯弯曲曲，高和年走得飞快，到后来方明瑕是被他拖着连滚带爬地走。高和年很谨慎，走一段路总要停下来察看后面有没有人跟来，下到半山腰时，他突然改变了路线，直往侧峰背面的小路钻。
方明瑕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忍气吞声地死死咬住牙关，硬是没发出一声痛苦的□□。她一路留心观察，可高和年似乎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没有月光没有灯光，夜晚的山林到处都似鬼魅四伏。
又转了个弯，小路似乎已经到了尽头，方明瑕注意到高和年的喘息声越来越兴奋了，她突然腿一软，用力跌了个狗吃屎，逼得高和年不得不放开了手。
“起来。”高和年非常粗鲁地抓着她的头发想把她拖着继续走。
方明瑕像一滩烂泥般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高和年狠狠地拉扯她的头发，用脚踢她，把她当作牲畜一般驱赶，可惜没有一点用，他不知道方明瑕是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了。
“起来，别给我装死，他娘的给我起来。”高和年这人从暴露本性开始，虽然行事恶毒但好歹还竭力维持着一个医者的傲骨，而此刻破口大骂终于是被逼到极限了。
方明瑕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不论高和年如何打她骂她，始终没有反应。
一阵静默后，高和年突然惊慌起来，这人似乎昏迷得久了点，别是真快死了吧，他可不希望到最后带回去的是条死尸。他慌手慌脚地把人翻过来，正要检查她的生命迹象时，却发现方明瑕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高和年心头一惊，差点跌出去。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一把扼住她的喉咙，狞笑道：“醒了？那就乖乖起来走路，别叫师兄费心。”
方明瑕脖子上才刚凝结的刀口又开始直冒鲜血，她顾不得喊痛，急问道：“前面是悬崖，能走去哪里？”
高和年异常兴奋地掰住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无比冷静又无比疯狂地说：“那就跳下去。”
方明瑕沉默了。
高和年这么说完后突然不再执着于让她起来自己走，他开始用力把她往悬崖的方向拖。
方明瑕无力挣扎，但这时候她不能只是沉默：“现在已经没有人追你了，你要逃尽管逃，带着一个行动不便的人你不怕拖累到自己？”
高和年哈哈大笑起来，“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只拿回神苍药典有什么意思，带着你回去才算两全其美。”
他刚一说完，方明瑕便急着追问：“你把药典藏哪了？”
高和年大喘气着把她扔在地上，满不在乎地说：“问这么多做什么？你跟我走，日后自然就见到了。”
方明瑕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悬崖边风很大，吹得她本来就摇摇晃晃的身体几乎马上就要倒下。她看了看高和年又四处转望了一圈后，发出一阵轻笑：“药典在这底下？”她指了指云雾笼罩的山谷。
此话一出，高和年果然立马色变。“你是怎么猜到？”他满是狐疑地问。
方明瑕道：“这条路显然是你一早准备好的，这一跳下去就不可能回头，你不早早把东西送上路，难道还要再冒险回来拿？”
高和年听得不由气哼一声，阴森又虚伪地夸道：“七师妹果然心思伶俐，不过……”他语气一转，“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不如我们就早点上路吧。”说着便一把扯过方明瑕往悬崖下跳。
方明瑕来不及逃也没力气逃，无力的身体瞬间失控倒下去，擦过崖壁时，她一阵乱抓，居然真的被她捞到了一根藤条，下坠的身影顿时顿住，但高和年在底下像个沉重的锚一样坠着她，不过两个呼吸，她就感觉自己的手马上要滑落下去了。她低头望去，高和年也正看着她森森地笑着……
身上的几个伤口又开始撕裂地痛起来，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她想。
然后手突然就松开了，那一霎的失重感让她浑身一个激灵瞬间从脚底麻到了头皮。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熟悉的声音猝不及防又如预想般地出现在头顶上：“原来你在这。”有人用力抓住了她的手，有点埋怨地说：“害我到处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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