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如果事事挑大梁，校长一定会累死。
章君陶原本想着让赵简去说，听褚宇主动要求，应了声：“可以啊，明天你上完课到我办公室。”
谈正事得在工作日白天，尤其是托人办事。毕竟大多数人繁忙一天后，下班只想吃饭休息，根本不想再处理额外工作。除非这工作紧急到明早上班前必须解决。
车开出村。
章君陶侧头看褚宇打着方向盘。褚宇的手指修长，让她在第一次见褚宇的时候就印象深刻。她一度觉得褚宇是学钢琴的。然而褚宇第一次现实直面钢琴或许是在大学时期。
所以说刻板印象要不得。
车内很安静，章君陶把轻音乐打开。
算办完了事，她心情放松了些，和褚宇聊起来：“褚老师今天当班主任有什么感觉？是不是能感觉到学生们年轻像朝阳一样？”
褚宇回忆今天一天经历。
朝阳没感觉到。只感觉到有些家长真的该回炉重造，以及他班里的问题学生估计不少。一个第一天的转校生，一个差点没学上，似乎还有一个阴郁自闭学生。
学生三观没有形成，法律意识淡薄，对学业上心程度受到大环境影响，潜移默化中认为自己没有什么朝上前途。一个个要是观点鲜明，只关注自己只管着自己还好，在同一个班内自然会有集体甚至从众行为。
他还得把这种从众行为往好的方向引导。
褚宇：“还行。”
非常敷衍的用词。
章君陶听着这个词，想到今天一天的事，忍不住在边上笑。
她靠在椅背上往窗外望：“我确实很早就朝着办学校这条路走，但到了今天真正报到了，从远处看一群学生蹦蹦跳跳入学，才终于有一点实质性的感觉。我已经是一名校长了。”
将对无数学生的未来负责。
“每到一个新阶段，别人会说：哎，等你到了这个阶段就好了。等我到了这个阶段，我发现自己其实次次踏上的是新的征程。”章君陶说着，“上学是这样，工作是这样。”
褚宇又看了眼反光镜。
他觉得章君陶的反光镜该稍挪动一下。他每次想看人都看不到。
褚宇收回视线：“章校长中学的时候成绩也不好？”
章君陶听到这个问题，觉得“也”字用得精妙。不仅说她成绩不好，还隐隐透露着褚宇他成绩也不怎么样。仔细一想，中学两个成绩糟糕的人，一个成了班主任，一个成了校长。
第七中学真可怕。
章君陶光想想就笑意加深：“嗯。”大约是因为两人是同龄人，褚宇的家庭条件她一清二楚，比惨那自然是褚宇更惨，她望着外面，“我中学有一度不想念书了。但我发现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工作，外面也不收童工，只好继续念。看看能不能找到目标。”
褚宇意外：“……为什么不想念书了？”
她轻笑：“因为我当时发现生活和文学都是一场骗局。”
十年后再回顾以前的事，章君陶放下得差不多。
“我爸妈相敬如宾没了爱情。我每次回家，我们是一家人。我回到学校后，他们是两家人。等我高三毕业，他们正式离婚。”
童话故事里多漂亮啊，皇子和公主总会在一起。没人说婚后过了些年，皇子和公主还各自有情人的。更没人说好多人只是顺势结婚，婚姻和爱情无关。
章君陶也不怨，到现在早释怀：“他们给了我很多。他们能给的最好教育条件、最好生活水平。只是我那时候的我只有一个想法。我原来没有家了。”
章君陶轻笑一声：“我想走在真实的路上。结果就来当了校长。”
褚宇意识到章君陶为什么说来金禾县就来金禾县。
她不是无牵无挂，只是她的牵挂都有了他们的归属。而她没有归属，于是干脆一腔情感付诸于人生，付诸于国家，付诸于今后每一个学生。
那是他没能达到的境界。
褚宇原本只是想当个普通好老师，尽量收敛点过去负面经历对工作的影响。他更对装惨有抵触，在听到章君陶的话后，他突然觉得……
如果自己的过去能让人轻松一点，不是坏事。
“我中学时候最大的梦想是吃好点。”褚宇开着车，“南方很少见大雪，可山里其实年年都会落雪。种粮难，出去也难。填饱肚子了才有钱有心思去念书。”
他声音淡淡，说得轻巧。
章君陶本来感慨着过去，听到褚宇的话，顿时又同情起褚宇。现在是饭点时间，结果人本来那么惨了，还得加班。小时候饿肚子，长大了又饿肚子。多好的老师啊。
章君陶：“我请你吃饭吧。”
褚宇：“……”他倒不是这么个意思。
章君陶：“对了，今天你朋友帮了忙。他有空么，一起吃个饭？”
褚宇想到对方张口闭口“大哥”，果断拒绝：“……他没空，你请我吃就行。”
章君陶笑出声，拿出手机选了一家小餐馆，确定地址放到褚宇前面：“去这家。他们家的卤肠很好吃。我有时候会打电话点外卖。吃完你开你家去，我再把车开回家。”
褚宇看了一眼地址：“没事，送你回家。我自己回去。”
章君陶没在这里和褚宇争谁先送谁回去。
两人结伴去吃饭，另一头村子里，方小萍半点不哭了。
她知道自己明天可以正常去读书，亢奋得上蹦下跳，回房间翻箱倒柜找起第二天穿的衣服和可以带去学校的文具。新书要等明天才能拿到，可她真太期待了。
上一次这么想上学，还是一年级第一次上学。
要不是家长在外面，她现在就想打电话给朋友，告诉朋友这好消息。她可以去第七中学上学了！从今天开始，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她可能是没有妹妹聪明，但笨鸟先飞，勤奋一点一定可以上高中的！
方小萍扯了一张纸，在上面用笔大大写了“上高中！”，随后将纸贴在床头。
贴完，她看着床头的纸，带着一点羞耻嘿笑起来。
外面方小萍的妈妈和继父则低声商量着干什么活能来钱更多点。往后家里添个电瓶车，接送孩子方便。实在不行给姑娘买辆自行车。骑自行车去学校快很多。
商量着商量着，方小萍妈后知后觉，隐隐想着：“这褚老师的……名字有点耳熟啊。我好像是听过的。但我不记得见过这么俊的人啊。”
在村里头住久了，其实人和人基本上都认识。就算不认识，也听过名字。
她越想越觉得名字听过：“我问问咯。本地人么，肯定有人认识的。”
她行动力十足，拿出手机开始翻找起原本村子里一起务农种田的村里人，特意找了个消息灵通的。她一个语音消息发过去：“喂啊。你认不认识一个那个，三喜村的褚老师啊？”
对面很快也发过来语音消息。方小萍妈妈打开外放。
那边的人和方小萍妈是人以群分，声音一样响亮得很：“哎，这我知道啊。今天碰见他们三喜村的人啦！他们村不是早年出了个大学生嘛！后来考上研究生了，现在第七中学当班主任嘞！”
方小萍妈哎哟一声：“听起来是厉害的。”
然而下一条语音顺着放出来，声音响彻整个屋。
“原本其实有人想要给小伙子做媒的。但啊，他早年是……就我们村小席的大哥。听说很凶的，同学碰见都绕路的那种，没想到后来好好念书了。小席当初不是老被人抢钱嘛！也就是跟着他，后来才没被再抢钱。这你不要对外讲啊，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小席也不提以前的事。现在文化人，教我们种甜橘柚嘞！”
方小萍妈：“……”
这世界上流通最快的消息，就是不能对外讲的秘密。
问题很凶是……应该不会打学生吧？不会体罚吧？人听上去道义上是还行。可这……哎，应该章校长会管好的。看起来他很听章校长的话。
手机外放的声音响亮，方小萍想听不到都难。
她迅猛缩在房间门口，耳朵贴在房门上。方小萍的妹妹有样学样，贴在房门上一起偷听。在听到帮助同学免于被抢劫，她眼眸发亮，和妹妹做口型：好酷哦！
妹妹猛烈点头。
接着，方小萍妈就和对方说起了闲话：“做媒我看你们也算了吧。人家校长长得可漂亮，和人褚老师登对着呢！”
对方：“啊？什么？有对象了还是校长啊！”
方小萍妈赶紧说：“你不要乱说。刚才两人一起来我家，让我们方小萍去念书。我就是看两人挺配的。人都读书读那么高了，哪里看得上你介绍的那些个对象哦。你是没见过那个章校长有多漂亮。”
对面：“哎，我哪里乱说了。你看都一起到你家里来了，保不准是真的嘞。我找个三喜村问问哈！”
方小萍妈是不知道对面怎么问，而对面手快，手机聊天界面一切换，转头就开始：“哎，你们三喜村的褚老师是不是有相好的人了？学校的女校长是不是特别好看呐？我听说老年轻了，没结婚吧！”
不问不过是局限于两人之间的谈话，一问人传人。谣言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传开的。尤其在村里，人根本没有多少秘密可言，小卖部之类门口乘凉的一聊，当天就能传开。
方小萍全然不知道谣言发源地就在她妈一个问话。
褚宇更不知道。
他浑然无所觉被章校长请了顿饭，安分吃饭，还给章校长体贴递餐巾纸。他在心里想着：校长真好。装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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