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稚趣(1)
时祺带着时珏回时家之后的第二天,满城都在说时家的姑娘生了个大胖小子回来。
烬微山修习期未满就下山回了家,还带着个四五岁的孩子。
满城的画楼连话本子都编好了:时家千金在第一仙宗与同门定情,不曾想意外有了身孕,苦苦支撑生下孩子,情人却已不知去向。无奈之下,只能携子还家。
传得是有鼻子有眼,有人问起孩子的爹,那些人便又说得五花八门。有说是死了的;有说是受不了时祺性子,跑了的……
也没人管时祺一个人族如何生出这纯妖小儿,自然也没人问这小树妖到底多少岁。总之,大家好像更喜欢、更愿意相信这种看起来不体面的故事。
时家家主,也就是时祺她爹暴跳如雷,一边要自家下人妇女将真实信息“不经意间”透露出去,一边好生罚了时祺一通。
时祺自己不在乎这些。谣言尔尔,等时珏再大些,就不攻自破。这些无聊的人,不过找些无聊的谈资,来将上位者踩入泥中,方能慰藉他们无聊的生活。
所以,她承了她爹一顿板子,仍然没有松口,坚决要将时珏带在身边。
这是她头一次忤逆,时家主虽刻板,却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到最后站在榻边看她咬牙坚决的模样,也只叹了一口气,吩咐人在隔壁给小珏收拾了一个屋子出来。
小珏没再穿他自己那两片叶子,换了一身好看的衣服,真像是时府长大的小公子了。
他捧着快跟自己脸一般大的药碗,学着那些侍女姐姐的样子,吹凉了再往时祺的嘴边送。
“时念安喝药,他们说喝了药就好得快。”
时祺笑一下,咽了那勺汤药,倒不觉得多苦。她爹那些死侍手劲儿可真大,也没见自己是个姑娘留手,那背上血呼啦擦的一片,定是不好看的。还好没让这小树妖看见,这没看见小脸都快拧成麻花了。
小树妖放了碗,就那么趴在榻边上:“时念安,还痛不痛啊?”
“还……还好。”时祺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她闷咳了两声,让声音清亮了一些,“他们说,把旁边那厢房收拾出来了,专门给你的,快去休息吧。”
“不要。”小珏将脑袋搁在自己的左手上,右手伸出去拍时祺的肩背,“他们都说我是你儿子了,我就要在这儿。”
时祺又轻笑了两声:“你们做树的,怎么都这么倔。”
“是哦。我们树都是先长根,往地底下长,百年都可以不挪地方。”小珏摇头晃脑的,拍时祺的节奏却还没乱。
时祺笑着道:“那你以后要有人族的姓了,愿意吗?”像怕他不乐意,时祺又补充道:“时家也算是晋州的大家族,姓时不会太委屈你的。”
“当然愿意啊。才不管什么大不大的,只要是跟你一个姓,我就愿意!”
时祺这些日子被烈酒浇得有些麻木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慰藉。她本想伸出手去捏捏小树的脸,却见小树已经歪倒在自己的肘窝里,眼睛都闭上了,嘴还嘟囔着。
“时念安别怕,以后我陪着你。”
时祺也闭上了眼,轻声回答他:“好。”
过了一月,时祺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小珏也正式入了府,开始了他的修习。
时祺她爹已派人了解了烬微山上的事,也大约是觉得自己罚得狠了些,嘴上不说,却是巴巴地往时祺院子里送好东西。吃的用的,夹带了不少小孩才需要的东西。明眼人都知道老爷子的意思,谁也不点透就是了。
等到了时珏修习的日子,又遣了两个修者来亲自教习,一派严肃地说是既然都入了族谱的,断不能丢了时家的面儿,要学就学好的。
时祺自然是欣然接受。
这两个修者都是五同宗的前辈,跟了时家主多年。时珏的妖躯纯净,在烬微山吐纳灵气的功夫早就自然化得。只是本体为树、年纪又轻,亦刚刚化形不久,据说都是近些日子才把路走利索。
所谓修身亦是修心,树妖多好静,妖躯固然强壮,却灵活不足,若不能适应人形,反倒浪费了这天资。是以这二位修者便因材施教,在灵力上稍加引导,重心都放在了训练他基础的体魄上。
时祺的大院子里立起近一丈高的一排木桩,在其间穿行跳跃,便是时珏每日必修之课。
扎马步、学近身斗术,时珏都觉得轻松,偏生这木桩是大难题。头一次都是手脚并用爬上去的,更别说要在上面站稳了。摔摔打打这半月之后,虽说终于能在那木桩上站稳了,这来回迁跃又成了难题。
他照例跃上了第一根木桩,站稳了之后足尖一点,跃上了第二根。来回晃动数下,可算是站稳了。看了看第三根只能容单脚站立的木桩,时珏吸了一口气,还是跳了出去。
踩住木桩边缘,左右摇摆数下,仍是没能站稳。足底擦着圆润的边缘,还是滑了下去。
“嘭”!
地上溅起一层沙尘。
这些日子摔了数不清多少次,时珏压根不觉得痛。他原本打算拍拍屁股站起来继续,却听见一声呼唤。他趴在沙地上看过去,望见来人的那一刻却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时祺原本跟她爹一起巡查完底下几个县,难得地回来早了一回,就来了看时珏练功。没曾想正巧碰见小孩儿摔下来,哭得那叫一个震天响。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将时珏抱了起来,一只手还不忘拍着给他顺气:“哎哟,怎么了,我看看摔着哪儿了?”
时珏如今已与人族七八岁孩童差不多的身量了,被时祺单手抱着倒真像受了极大委屈要跟母亲撒娇一般。
他一只手搂住时祺的脖颈,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委屈巴巴地道:“时念安你看,树皮都擦破了!好痛的,今天可不可以休息啊……”
说着说着,眼泪又不值钱地往下掉。
时祺给他呼了两下,就这么抱着他往屋里走:“好好好,先上药,上药就不疼了。”
时珏那两位师父在后面脸都黑了,这小子什么时候喊过疼啊!
不过这招数也就用过那么几次。一是时祺不上当了,二是小树窜太快,自己修习也刻苦,没两年就蹿成了十四五的少年,时念安抱不抱得起另说,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这般撒娇了。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你这小树还有过这种时候!我真是想象不出来!”
听完时珏讲小时候的事,禹梧桐笑得差点跌到桌子底下去。
时珏脸不红心不跳,道:“嗐,谁还没个小孩的时候啊。虽然我现在也不大。也不知道时念安还能不能抱起来我……”
“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下不止禹梧桐了,时珏自己也差点掉凳。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着时祺那张神色淡淡、俯视着他的脸,嘴角抽了两下:“啊,时念安你你回来啦,哈哈,我开玩笑的,哈哈哈。”
时珏干笑着就要站起来,却被时念安单手压住肩膀按了回去。时珏大感不妙,将目光投向了时祺身后的萧如松:“啊,萧大哥救我!”
萧如松信步走到禹梧桐身侧坐下,覆住禹梧桐的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抱歉,不得空。”
“萧柏!重色轻友啊!”时珏喝一声,还是没能站起来,复又去看时祺,“啊时念安我真开玩笑的,咱不如去用膳吧。明儿还要早起去桃源,我还没收拾呢!”
时念安捏着他的手又紧了紧,依然面无表情:“我说,试试。”
“啊?啊!”
在惊呼声中,时念安捏住时珏的肩膀那么一提,微微欠身的同时手抄过腰和膝弯,就这么把时珏单手托住了。
她面不改色,问:“如何?”
时珏身量已与时念安差不多高,这样被抱着就高出去一大截,整个人上半身几乎都搭在了时念安的肩上,颇像是被扛了起来。
他此刻已是双手捂脸,不敢再看任何人,只红透了的耳朵和脖子暴露了他此时的窘迫。
“抱得起抱得起,时念安你厉害,你最厉害。”
时念安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嘴里哼出一口气:“走吧,用膳。”
说完也不将时珏放下来,就这么半抱半扛着他往外走。
在时珏这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中,萧如松和禹梧桐相视一笑,携手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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