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甜品日(下)
“我们可以了解你吗?”瑾川浅奈离开后野蔷薇就轻声问到,“我并不觉得你是个坏人。”
“诶?可是我刚刚还拿刀恐吓了那孩子。”
“你的咒力附着在刀刃上的吧?如果刀刃不小心伤到了她,她被伤到的同时又会被治疗。”伏黑君难得开口说话。
“被看出来了。”我小声道。
“作为同伴,我们想要了解你。”野蔷薇拉过伏黑君看着我,一脸认真,“你愿意和我们分享你的事吗?”
“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拒绝。”伏□□。
他们俩看着我,眼睛太过干净而让人难以拒绝。我手捏衣角,移开目光,视线落到五条老师身上。
他仍旧是以随意的姿态站在那里,正对着我,双眼被黑色眼罩遮住,我无法透过他的眼睛读到他的情绪,只能通过他的嘴角上扬或下撇来判断。
“好啦好啦,先回高专再说吧!”他的嘴角又扬起,像平常一样笑道。
坐在回高专的车上我沉默不语,透过车窗玻璃看向霓虹灯闪烁的街道,人来人往间甚是喧闹。
车内倒是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我好像搞砸了今天出来放松这事。
我转头看向副座的五条老师,他的侧颜线条分明,一双薄唇粉嫩干净,不笑时总让人感到无端的压力,那种疏远感比伏黑君带给我的还要强烈许多。
关于是否要告诉大家我的事其实我不是不乐意,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从哪里说起。
我收回视线却又撞见正默声看我的野蔷薇与伏黑君,双方都一愣又默契地偏开头谁也没说话。
回到高专,古朴的大门高耸在层层楼梯之上,两旁满目青葱,灯笼里的幽光照亮了夜晚的山路。
五条老师踩着阶梯走在前头,我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他腿很长,走起路来很快,野蔷薇与伏黑君有意等我,都放慢了脚步。
阶梯很长,木屐很碍事,和服也是。我看着大家,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五条老师的头发很白,因为他戴了眼罩,受眼罩的影响他的头发张狂而肆意地竖立散开,纵然是一身黑衣但夜幕下的他带着神衹般的清冷。
我该怎么样才能追赶上他?
我需要换掉身上的和服,脱掉脚上的木屐才有可能追赶得上。
透过五条老师的背影我又回忆起十二岁那年的事。
家里的人将我精心打扮了一番,让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准备好要见那位五条家的最强先生。我穿着厚重繁琐的十二单无聊地数着屏风上有几朵花,花有几瓣。
因为戴了头饰又弄了极为复杂的发型所以头很重,早早被弄醒起来打扮的我昏昏欲睡,在我将要陷入睡梦之中时旁边的礼仪老师拿出木条啪得一声惊醒了我。
她并没像平常那样打在我身上,只是拍打了我旁边的地板。
我清醒过来又摆好姿势,百无聊赖地再次从头数起屏风上的花。
我今年十六,五条老师二十八岁,那年我十二岁,算起来那年五条老师是二十四岁,我们相差一轮。
二十四岁的他名声早已传遍了咒术界的各个角落,十二岁的我并没有见过他,对他的了解也只是止于他是五条家的少爷,在咒术届是很强的存在。
那时的我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于他是怎么样的人,只想着如果家里面的人成功把我送出去的话我就努力一把让五条家的人把我扫地出门,然后带着和子离开渡源家。
那天我等了很久,久到香炉里的香都不知道是燃了第几根了他还没有出现,最后家仆来传,说:
“别等了,五条少爷不会来了。”
不知道是谁的叹息声落到地上消散开来。
他不会来了,我从白日等到黄昏,斜阳橘黄的光照进屋子里,庭院里的树被吹得沙沙作响。
真是遗憾,十二岁那年的我没有等到五条老师。
踏上最后一层阶梯,野蔷薇与伏黑君站在原地等我跟上他们,而五条老师也站在不远处等我。
他站在延伸很远的鸟居之下平静地看着我。
“我能救到的只是那些已经准备好接受他人救助的人。”
他的语气很轻松,没有严厉的说教意味。
“是,老师。”
我向他们走去,从缓步到急步。
和服和木屐真的很麻烦啊……我这样想到。
五条老师又扬起笑容:“你们快点跟上啦,老师我想要休息了。”
“知道了。”野蔷薇回道。
“来了。”
伏黑君见我跟了上来这才转身继续走向五条老师所在的方向。
再次面对夜蛾校长,他的旁边坐了五条老师。夜蛾校长坐姿端正,一板一眼很是严肃,旁边的五条老师与他形成鲜明对比,懒散随意地靠在门墙上。
“你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你父母送到渡源本家了?”夜蛾校长问。
我点点头,我本无意隐瞒,只是之前从未有人问过我也就没提起。
“你怨恨你的父母吗?”他又问。
我想了想:“不怨恨。”
母亲拍开我的手那个画面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只是会有一点失落,但还不至于到怨恨的地步,他们也只是没有选择我而已。”
五条老师看向我,夜蛾校长又开口道。
“两年前你在渡源本家吗?”
“在的。”
“渡源家的灭亡……”
我垂头弯下腰:“抱歉,校长,只有这个我没办法回答。”
“……是因为"束缚"?”
与他人结成某个“束缚”,如果违背了这个“束缚”,在某时某刻便会受到不可预料的“惩罚”。
我点点头:“我没办法告知其他人渡源家那天发生的事。”
夜蛾校长思索片刻又道:“和子是谁?”
“瑾川家的长女,渡源家主的第九个小妾,二十岁来到渡源家,二十三岁死亡,也就是三年前。”
“三年前啊……那时悟也才二十五岁,她还年轻。”
“嗯,她还很年轻。”
“你亲眼目睹她的死亡?”五条老师问向我。
“是的。”
“三年前你十三岁……她为什么而死?”夜蛾校长问到。
我张了张嘴,最后轻呼出一口气:“她想要带我离开渡源家,可惜的是她没能做到,也因此在被鞭笞了五十鞭后又被丢进了饥肠辘辘的咒灵堆里。”
夜蛾校长迟疑片刻,又问:“那时的你站在旁边目睹全过程?”
刚刚五条老师已经问了这个问题,现在夜蛾校长又再次问起。
“是的,我被捆住手脚、封住嘴巴站在一旁亲眼目睹全过程,他们的鞭笞,咒灵的撕咬,我全部看见了。”
我深呼吸两下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夜蛾校长与五条老师没有说话安静地听我讲诉。
“他们说,我永远无法脱离渡源家,我走不出那个大宅,也不能够走出那间大宅,我的一生,哪怕是死亡都将与渡源家捆在一起。”
“你怨恨渡源家吗,又或者你怨恨创造出渡源家这样的咒术界吗?”
夜蛾校长似乎很想弄明白我心里对咒术师以及咒术界的看法。
“夜蛾校长,渡源家已经消失了。”我抬起头看着夜蛾校长,平淡道,“不仅是嫡系血脉,所有旁系血脉,除了我全员死亡。”
夜蛾校长一惊,皱眉道:“只剩下你了?”
“只剩下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一年前。”
这事很少人得知,也不知道夜蛾校长在考虑什么,眉头皱得更深了。
两年前渡源本家全员死亡,一年前渡源姓的人除了我全部死亡。
“你的咒力呢?”
夜蛾校长显然发现了我除了使用治愈术的时候身上看不出一丝咒力。
啊……这个该怎么解释……
我看向五条老师,五条老师曲着腿,手肘放在腿上撑着头歪头懒懒散散地看着我。
我记得五条老师有六眼吧?看穿一切术式的六眼。他没有同夜蛾校长说吗?
“其实……”
我同夜蛾校长详细讲述了为什么我的咒力平常让人无法察觉到。
我出生的时候伴生有强大的咒力,是饱含人的正面情绪的咒力,这是独属于渡源家的力量。
因为负负得正生成积极效果,从而有能够治愈他人的反转术式,因为咒力天生饱含人的积极情感,从而让渡源家在治疗方面足够强大。
渡源家本该是生于善念长于善念的家族,这里的人本该大都是和善温良的人。可惜,渡源家背负的诅咒太重了。
人对长生的欲望,对死亡的不甘,对能够复生的嫉妒等等混沌的情绪向浪潮一般扑向名为“渡源氏”的一叶扁舟。
无法活过二十岁,只能维持极弱的体质,这些都是那些人对渡源家的诅咒带来的影响之一。
再而又是他们对渡源家力量的渴望,他们不停地折磨、打压、戏弄渡源家的人,逼疯了不止一个,又将这一个又一个圈养起来,保持着这个家族里的人以一种疯癫状态活着。
渡源家所盘踞的怨恨越积越多,越积越重。就像巨石压在蚂蚁身上,让人不堪重负。因此,渡源家拥有一个术式——同舟。
这个术式的作用之一即是:每一个渡源家的人,无论血脉的亲疏都将和他人共同承担积在渡源家的沉重怨恨堆砌起来的诅咒。
一只蚂蚁背负巨石太过沉重,但一百只,一千只的蚂蚁去背负巨石就没有独自面对那么艰难。但是每少一只蚂蚁,每一只蚂蚁所背负的重量就要多几分。
如果没有任何一只蚂蚁来背负这块巨石,那么当这巨石滚向蚂蚁窝时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而现在,渡源家除了我,没有人活着。
也就是说我一个人背负着几百年来渡源家的诅咒。如果我死前没有处理好这名为“诅咒”的巨石,那么当它散向世界是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我的咒力与身上凝聚着的这份诅咒维持着平衡,一个在天平的右端,一个在天平的左端。我没有强大到清除这团存在已久的诅咒,如果天平倾斜了,诅咒的那边沉下去,那么我会加速死亡。
我用我的咒力去维持平衡,现在所能自由使用的术式之一便就是治愈术。
所以,我曾祈求着死前能见见咒术界的最强——五条悟。
听完我详细说明我咒力的夜蛾校长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一个乙骨忧太,一个虎杖悠仁,现在还有一个渡源白桜,悟,你真会找学生。”
“我很厉害嘛!”五条老师完全没有任何的谦虚,我仿佛看见一只白色长毛大猫在愉快地缓慢摇尾巴。
夜蛾校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瞧见他紧紧捏着拳头。
一直以来,有这样的学生很辛苦吧,夜蛾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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