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雨
一只只形态怪异的“咒物”躺在铁床上发出痛苦嘶哑的声音,他们曾是人类,因诅咒而被迫变成如今生不如死的模样。
我面无表情地走近他们抬起手,白光乍亮将他们包裹在内,他们扭曲的身体正一点一点恢复原状,窸窣声渐消,光亮淡去,所有人都恢复了原状。我再走近每一个伤者治疗他们看起来很严重的伤口,待治疗好最后一位后我的工作也就结束了,剩下伤势比较轻的则是家入老师用她的反转术式来治疗。
在我准备离开时一只很小的手轻扯住我的衣角,我回头看她。
“谢谢姐姐。”小女孩有气无力地笑道。
我换上温和的笑颜柔声道:“不用谢的。”
小女孩满足地睡去,手垂落下来我轻力接住以免她的手撞在床边,再将她的手放回她的身旁让她以安稳的姿势安眠,做完这些我这才打算离开。
五条老师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以慵懒闲适的姿态安静地旁观。
见他未离开,我在心里叹口气,全程被五条老师默不作声地盯着让我感觉浑身都不自在,我心里很是疑惑他为什么会那么空闲一直陪在我身边。
是想多看看家入老师吗?
有这个可能,因为他和家入老师是同期生,算起来已经认识了大概十二年吧?十二年,正好是我与五条老师之间的年龄差。
我没有参与过他之前二十七年的人生,不知他的过往,同样的他也不知我此前十五年的人生,在过往的岁月里我们从未相遇。
在从前的年岁里,关于他的事迹我只略有耳闻,他像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是我只能遥望而不可触碰、不可接近的人。
我与他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属于广阔的天空,沐浴光明,而我则浑身染满了污垢,在黑夜里下坠。
我垂下眼眸与家入老师道别,正准备和五条老师说再见他却站起身像是也要离开的样子。
不再多待一会儿吗?家入老师还在这里的吧?
“白桜?”
他的声音很好听,声线华丽贵气又夹杂着他的那份轻浮,每次唤我名字时我总莫名感觉到细微的温柔。
怎么可能,是错觉吧。我总这样告诉自己。
我不想过多留恋这个世界,害怕四年后自己会在不甘中离开,要是化作了诅咒会给他添麻烦吧?我已经给他添了太多麻烦了。
“怎么了?”他问,“为什么我感觉你很难过?”
“没有的,五条老师。”
我能对他说什么呢?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我该怎么开口呢?
“好吧。”
我打开房门走出这间房间,五条老师也跟着走出来。
“悟。”
房间里的家入老师叫住了他,他停下脚步。
“你就是个笨蛋。”她说。
“哈?”五条老师一头雾水。
我也是,犹豫着还是选择先离开,向前走了几步没想到五条老师被家入老师没头没尾说了一句后没有追问她而是与我同行。
与我不同,他兴致看起来很不错,同我一起走在因夕阳而昏黄的长廊里,我的目光由干净的木制地板移到身旁的他身上,由下而上最后停在他的腰部。
他个子高我许多,大概一米九几的身高,比大多数人都要高,我需要抬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然而我选择了收回目光。
风从窗户吹进长廊,卷起我高束的马尾发尖,他曾随口说过我这样的发型看起来很精神,自那以后我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发型,我身上的制服长裙裙角也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想要时间停滞,停在这一刻,可惜并不可能。
最后我们站在长廊尽头,碧蓝的天空已被乌云遮盖,雨滴珠串似的一颗连一颗往下落砸在石砖上溅起水花最后消失。
下雨了,某种意义上我与五条老师同行的这刻也得到了停留。
神明啊你是听见了我的愿望吗?我心里无奈。雨终究会停,我与五条老师终究会分开,这样的方式并不能长久地停留这一刻。
我是个贪心的人,好像一遇到五条老师就很想拥有很多有关于他的东西。
我想要什么呢?我想要——他多念几遍我的名字,多对我笑一笑,多陪我一会儿我还想要他的拥抱,想看看他究竟长什么模样,想了解他的过往,知道他的一切
还想要什么呢?答案似乎呼之欲出,某个念头自心里涌出扩散至我全身丝线般牵动我整个人,我想要抓住这个念头弄清楚它究竟是什么却怎么样也抓不住。
想要的这些就够了吗?这些就够了吧?
倾盆大雨砸在绿叶上引枝叶晃动,我盯着那细细的枝叶对一旁的五条老师开口说话,打破了安静。
“五条老师。”
“嗯?”他偏头看向我。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诅咒站在了你的对立面,你——”我张了张嘴,最后轻叹一口气,“您可以祓除我吗?”
和问伏黑时的问题不一样,五条老师也和伏黑不一样,他没有立即回答可以还是不可以。
我知道这个问题也许会很伤害他,他可能会想起夏油前辈,一年前他就面对过这样类似的问题。
我没有问他会不会祓除我,而是问他可不可以成为祓除我的那个人。
“有时候我很好奇白桜都在想什么。”他面向我,弯下腰没有距离感地凑近打量我,像是想透过我的神情来看透我在想什么。
距离太近了,我仿佛都快感觉到他的呼吸,那碍事的眼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五官线条都很好,露出来的余下半张脸皮肤白脂似的细腻,双唇像是涂了唇膏似的看起来很柔软。
造物主实在是太宠爱他了,赋予了他许多普通人所想拥有的东西。
随五条老师的靠近我微往后一倾,呼吸一滞愣愣地看着他。
他叹口气站直身体,我才得以缓口气。
“果然是在难过吧。”
话音一落我刚想反驳却被他轻轻抱住。
“乖孩子、乖孩子。”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耐心道。
我涨红了脸伸手想推开他,心里却有个声音在阻止我这样做,我低下头闷声道:“我不是三岁小孩,我已经十六岁了”
我的声音越说越小,耳边的雨落声都渐远,我似乎只感觉到这个拥抱的存在。
他身上有浅淡好闻的香气,总会让我感到安心。
“十六岁也还是孩子嘛。”
还是孩子吗?
我轻轻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嗯。”
我没去看他的表情,瞧见雨雾中一道熟悉的人影。
伏黑正举着伞站在不远处,也不知他何时到的,杵在大雨里既不上前来也没有离开。
他站在那里,眉间又萦绕着无名的愁绪。
好奇怪,他是在难过吗?
“伏黑?”我小心翼翼问道。
“我想着下大雨,你没有带伞。”他解释道。
“我正好需要。”我忙道,“谢谢你。”
“没事。”他走近我们,又向五条老师打了声招呼。
五条老师看看我又看看伏黑,略有思索。
”五条老师要一起走吗?”我问道。
伏黑打了一把伞,手里又拿了一把伞,正好够我们三个人用,虽然五条老师身上有无下限术式可能并不需要伞。
“不用了,你们先走吧,我还有其它事要忙。”他回道,嘴角的笑意比起平常要浅了几分。
“五条老师再见。”我和伏黑齐声道。
“再见。”他看着我们。
我接过伏黑手里的伞回头看了看五条老师。
刚刚还很有空现在又有事要忙了吗?
他嘴角笑意不变,我收回目光撑开伞,转过头对伏黑说到:“我们走吧?”
“好。”他也撑开伞。
我们一起踏出长廊尽头走入雨中,往前走了几步我回头去看,五条老师向我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是去找家入老师了吗?
我忽略心中的失落又回过头与伏黑走向前方。
“路有点滑,小心脚下。”一旁的伏黑对我说到。
“嗯,好。”我温声回道。
雨声嘈杂,扰得人心烦。
“白桜是怎么看待五条老师的?”伏黑问。
又是这个问题,家入老师也曾问过我。
“五条老师就是我的老师,我很尊敬他。”我说出同样的回答。
“老师吗?”不知他在想什么,他又问,“你怎么看待钉崎的呢?”
“野蔷薇吗?”我想了想,“她是个很棒的人,告诉了我很多我从未了解过的东西,是重要的同伴。”
“那我呢?”伏黑停了下来,“白桜又是怎么看待我的?”
他看着我,与我对上视线。
“伏黑也是重要的同伴。”
“还有其它的吗?”他垂下眼眸低下头,又将脸掩在高领里。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我曾无意撞见过五条老师做出同样的动作,至今都未曾忘记那个画面,该说他们不愧是一起待了九年吗?
伏黑似又要习惯性蹙起眉尖,雨雾中我晃眼仿佛又见到了和子,我一时竟分不清伏黑是像和子些还是像五条老师些。
我在想什么啊,是被诅咒烧了脑子吗?
我能明显感觉到伏黑的难过,心里思忖伏黑是想要什么样的回答,什么回答才能让他开心。
我犯难了,让伏黑开心实在是太难了,和夜蛾校长要求五条老师准时一样难。
“伏黑心里是怎么看待我的,我就是怎么看待伏黑的。”我这样说到。
这样的回答应该不会有错吧?
他一顿,咳了几声,脸上与耳尖都染了红霞,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将伞面低垂遮了我的视线。
“我们快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
也不知这个回答他满不满意,他没再追问我也不探究下去。
“好。”
雨下得很大,白桜转回头不再看五条悟时五条悟转回了头,女孩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
她将他推开了,他莫名感觉心里很不愉快。
她不喜欢孩子这个说法吗?五条悟思索着,伏黑惠与她离去的背影出现在他脑海里。
九年,他很了解惠。
伏黑惠是个寡言少语的孩子,他不需要开口说话五条悟就能想出他在想些什么。
惠是五条悟打住了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走向家入硝子处。
家入硝子刚关上房间的门走到长廊里就瞧见五条悟一脸不愉快地走过来,她笑了笑。
“一脸吃瘪的表情。”她丝毫不收敛自己眼中的笑意。
“你很高兴?”
“能让你不高兴,我就很高兴。”
“硝子,你是被歌姬同化了吗?”
家入硝子没说话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打开门走了进去,五条悟也走了进来。
家入硝子坐回自己的座椅上,悠闲道:“白桜呢?那么大的雨你不会让她一个人回去了吧?”
“怎么可能。”五条悟自己找了个座椅坐下,“她和惠一起回去了。”
“惠啊让人一点也不意外。”家入硝子见五条悟没吭声,又道,“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吧?毕竟你很了解惠。”
家入硝子像看热闹一样:“说起来悟你当初如果没有带回惠的话,惠是会回到禅院家吧?禅院家也是御三家之一,渡源家会让自家的女孩嫁给御三家适龄的男性,按照之前白桜透露的信息加上你查到的信息——”
她故意似的,观察着五条悟的反应:“五条家拒绝了渡源家,惠回到了禅院家,又正好与白桜差不多年纪,说不准现在会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嗯。”他回道,周身气压很低,沉默着懒散靠在椅背上,半天才问道,“你为什么说我笨蛋?”
“说你笨蛋还需要理由吗?”家入硝子不紧不慢道,“悟,你在不愉快。”
五条悟安静地听着,没反驳也没接话。
“我算是与白桜相处时间最多的人,眼睛一亮,这是她看见你后所会有的反应。”家入硝子靠向椅背,“我能感觉到她只有在你面前才会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嗯。”
“平常的白桜像是设定好了的程序,遇到某个状况后,她会揣测这个状况下人所应该有的情绪然后表现出来。”家入硝子想了想,”她不会因自己的失去而难过,也不会因同伴的离开而久陷于悲伤,当然,你是例外,一遇到你就会有不假思索的情绪波动然后情绪外露,又茫然失措极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悟,我想用不着我把其它的说明白你自己也能感觉到。”
“她也许不是不会难过,而是不明白。”
家入硝子笑了两声:“你还是很清楚的嘛,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别在我这里待着了,时间久了指不定她会多想吃醋。”
“知道了。”五条悟站起身推开门准备离开,家入硝子又叫住了他。
“前段时间她向我打听过杰,说是梦见了他。”
“杰吗”所以今天才会问他那样的问题吗?他懒懒道,“知道了。”
家入硝子拿起手中的档案册,她这边也在查有关于渡源家主延长寿命的仪式这事,食指卷着发缕最后呼出口气。
“只剩四年吗?”
她其实也不想白桜的青春与寿命就停在二十岁她想到了夏油杰,夏油杰离开了,不仅他自己的青春由他亲手结束,他也让周围人的青春跟随他而结束。
夏油杰在那个盛夏带走了所有人的青春,包括他自己的,又自顾自地率先离开人世。
“真是讨厌的家伙啊明明你才适合做高专的老师,引导他人才对。”
家入硝子的声音含了道不尽的寂寞,跌在地上像雨滴一般消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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