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创造神明
我坐在和室里默不作声。
他们又让人为我重新梳洗整理了一番,换上新的红白巫女服,穿好新的千早,连头上的前天冠都换成了崭新的。
我被迫坐在和室里等待午夜十二点的到来。
我总是这样被关在一个地方等待着。
在和室等待五条老师的到来,在祠堂等待死亡的降临,在密室等待离开的机会。现在,同样的,在等待瑾川浅奈能够将消息传出去。
一直的等待很无聊,也很消磨人的精力。
其实现在的我完全可以靠自己走出去,只不过代价是这里的人全部死亡,无论是耆耄还是幼童无一幸免,更甚的是如果大宅周围还有其他居民,他们也不能幸免。
一个人活,万千人死去。又或者是一个人死去,万千人活着。
我不止一次面对过这样的选择。
我该怎么选择呢?
与我有血缘关系存在的渡源氏我也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们的灭亡,而四部的人与我毫无干系,他们甚至还惧怕厌恶着我,他们口中所说的那群被关押的孩子我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下我所看见的也只是象征着一条条人命的数字罢了。
在一与多中抉择,在我与陌生人中抉择,我该怎么选择?
我想到了五条老师。
如果他要救下一个人,但救下那个人有可能会直接或间接让无数人丧命,他又会怎么选择?
我不知道。
他愿意保护吞下两面宿傩手指的虎杖,却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叛出高专的夏油杰亲手解决掉。
他是因为什么而决定护下虎杖的?他在亲手解决夏油杰的时候又会在想什么?
他太难懂了……不,也许只是我太想弄明白他了。
我真的很想了解他,但我一想到他就感到难过、失落……我不想要这样的情绪。
因为在乎而生出这样的情绪,如果他成为不在乎的人我就不会有这样的情绪了。
真人摆弄着手中的扭曲小人,见我看着他,他笑嘻嘻凑近将手里这堆扭曲小人放到我面前。
“这是我新得的玩具哦。”像小孩分享玩具似的。
我随意拿起一个,小人不足我的手掌大小,枯如残枝,表情凄囧,显然是被粗暴地扭曲了外形。
“这里面有不少四部的术师哦。”他笑眯眯道,“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些。”
我端详着不冷不热道:“谢谢,我很喜欢。”
他双眼一亮,问:“那你还要吗?我这里还有哦!”
我淡笑闲视他,只见他从嘴里呕出不少这样的小人,白色唾液沾了他满手。
“这些你都可以拿去!”他捧到我面前,唾液滴在榻榻米上。
“真人。”那位“杰”出声道,“不要弄脏了这里。”
真人收回手,不好意思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这点。”
看起来有礼听话极了,然而他口中的玩具,手里捧着的这些小人就是被他术式强行改造的人类。
“没关系。”我拿出手巾擦拭他的嘴角,学着记忆中和子耐心的模样对他道,“这些可以送给我吗?”
“可以!”他欣然,用衣服擦拭好手里的小人又推到我面前。
全程那位“杰”并没有阻止我,我也就将这一个一个小人收进口袋里。
“仪式结束后我可以尝尝你的血吗?”真人期待地问我。
果然……一遇到诅咒我就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我如果答应下来,我与他之间就会形成束缚,我如果不答应他,现在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会变得不妙。
“仪式成功后我不是会沉睡吗?不用特地询问我的意见吧?”我问。
“你知道仪式的内容?”他立即明白过来,轻松道,“不会啦,仪式成功后你不会沉睡的。”
这与瑾川浅奈告诉我的出现了偏差。
“是吗?”我将目光移到那位“杰”身上,笑道,“你们花那么多心思可不是单纯想帮助四部吧?”
他安然端坐在那里悠悠道:“当然,我对替人祓除诅咒可没那么感兴趣,我只是想创造一个神明。”
我目光冷然与他对视。
“诅咒王两面宿傩以人的身份站在人类与诅咒的顶点,而咒力由积极情绪而生的渡源氏,这样的特殊存在的家族里可不可以出现一个与两面宿傩相反的强大的存在呢?”他言语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咒力强大,还是女性,两面宿傩拥有极强的由负面情绪而生的咒力,而你则有渡源氏强大的由正面情绪而生的特殊咒力,无论是哪个方面来说,你与两面宿傩不就是相反的存在吗?”
他的笑里带了丝疯意:“人造神,我很感兴趣。渡源白桜,我要让咒术界诞生一个由人创造的神明。”
这套造神理论我曾听加茂鹤川提起过。
“造神?”
我站起身,在他的目光中慢慢走向他,低头弯腰伸出手靠近他额头上的缝合线,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与他对视,两鬓的散发滑落下来与他的脸只咫尺距离。
这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像是会安静地听众生诉苦的神佛,细长的双眼带了细不可查的倦意,黑眸如曜石,一双薄唇微闭。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笑起来一定很好看,该是个温柔的人。
十七岁,正是这个与我相差无几的年龄,他叛出高专。一年前,正是二十七岁的时候迎接死亡。
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离开,又抱着怎样的心情死亡的呢?
夏油杰,你在痛苦吗?
我抽回手,冷声:“你在害怕吗,脑花先生?”
他笑道:“没有。”
我盯着他的缝合线:“九相图就是你创造的吧?”
九相图,里面存在足够称为特级的诅咒。
明治初,一位女性有着能够怀上咒灵之子的特殊体质。某一天,她无故怀孕,周围人对她冷嘲热讽,她后来不得不抱着孩子的尸体投奔到某个存在咒术师的寺庙。
她原以为悲惨的命运就此结束,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加茂宪伦,是咒术界臭名昭著的咒术师,御三家的污点。他好奇于咒灵与人类生下的孩子——那位拥有特殊体质的女性九次怀孕,九次堕胎。
之后这位女性的命运是什么相关资料已损毁,无人得知。
他对我的问话没否认。
“说您人渣都是在夸您。”
他好脾气道:“放心,不会像对待九相图的母亲一样对待你,那样太过浪费。”
我冷声道:“这套造神论是另外的人告诉你的吧?”
“加茂鹤川。”他说出我最不想听见的名字。
“他想让我们为他带句话给你。”真人凑上来,“他回来了。”
我后退几步,面前两人都笑望着我。
袄门打开,走进来一人。
瑾川浅奈对于松溪家主的帮忙很是不解,四部里无论哪个家主都同意了绑架渡源白桜的事,而松溪家主也发现了瑾川浅奈明显是去找五条悟的,但是她默许了,不仅默许了还为她提供了帮助将她迅速送到高专。
瑾川浅奈进入高专简述了大概的情况就带着所有人返回绑架渡源白桜的地方。
此刻,轿车上。
“你不是很讨厌白桜,想要白桜为你姐姐偿命吗?”钉崎野蔷薇问。
“我是很讨厌她,从小到大。”瑾川浅奈望向车窗外,“从见她第一面起我就讨厌她了,她性格恶劣,总爱欺负人,夺走了和子姐对我的全部关注与耐心……明明渡源家是那么压抑的地方,只要渡源家主一句话,不,只要渡源家里的人一句话我们这些四部的人轻易就会死掉,可她却能够活得张扬肆意……”
“她咒力强大,不过短短时间就能学会并超越我苦练多年还未掌握的剑术,不仅如此上天还给了她很多,外貌、家世,哪一个不是极为出众的?”瑾川浅奈看向车内的大家,“在座的哪一个不比我好?”
“我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钉崎野蔷薇道。
“海带……”狗卷棘轻声道。
“我原先也只是一个不会任何术式的人。”吉野顺平道。
“我只是个咒骸。”熊猫道,指了指旁边的禅院真希,“真希的咒力也同样不高。”
伏黑惠沉默着,五条悟也没说话。
“四部与渡源家之间是有束缚的,束缚的内容就有——不可违抗、背叛、伤害渡源家,必须无条件献上自己的忠诚,永远。”她苦笑着,“只要渡源氏的人一句话,哪怕是让我们去死,我们都得欣然接受。”
众人沉默着,听她讲诉。
“她拥有着我所没有的,是如此地自由,是多么令人艳羡的存在啊……”她垂眼,“我曾一直这样认为,但是后来我发现她也不是那么自由。她也需要上教习婆婆的课,也需要被迫听话,犯错了也会被惩罚……”
她眼圈微红:“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那群将和子姐丢进咒灵堆里的恶魔怎么会好心地将和子姐姐的遗体送回来啊……是她,是她将和子姐从咒灵堆里抱回……没有人管和子姐的死活,只有她义无反顾地跳进咒灵堆里试图救下和子姐。”
“四部人的性命在渡源家的眼里如草芥般,所有人都告诉我,我要怨恨渡源家,怨恨害死和子姐的她,可是被我们怨恨着的她是唯一一个肯想要救下和子的,她从未用束缚来控制四部。”瑾川浅奈眼眶中的泪水终究涌了出来,“我的叔叔,亲手将亲生女儿送到渡源家,享受着渡源氏一族带给他的荣耀地位,却在不停地告诉我错的是渡源白桜。”
“渡源白桜有错吗?或许是有,但是始作俑者难道不是我们这些人吗?”瑾川浅奈自嘲笑道,“我们该怨恨的是我们这自私的人心啊……”
“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尽数推给渡源氏,好像将渡源氏当作了情绪的垃圾场,肆意妄为地倾倒着每一个人的怨恨。”
“进渡源本家的全部都是四部里不受宠的人,而四部本家的人既享受着自己用同血缘人的自由与性命换来的荣华富贵,又唾弃怨恨着渡源氏,弄得好像自己很无辜是受到迫害的人,可笑极了。”
瑾川浅奈长吁口气:“我曾以为渡源白桜会一直是那个矜傲张扬的女孩,她会像我们初遇的时候那般一脸傲气地说出‘渡源白桜,这是我的名字’。”
“渡源白桜,这是我的名字。”
这是白桜在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说出的第一句话。
那时的瑾川浅奈躲在和子的身后怯懦地看向面前束起高马尾的女孩,女孩抬起一张小脸笑盈盈地看着她。
渡源白桜不是个女孩吗?为什么穿着马乘袴披着明显是属于男性款式的羽织。
繁樱树下,女孩一双眼睛干净明亮望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是她们的初遇。
那天的瑾川浅奈被恶劣的渡源白桜戏弄大哭,小小的年纪里心里就在想着她最讨厌渡源白桜了,最好以后都不要再见面。
可是……自和子离世后她没能如愿仍旧见到过白桜好几次……
她见到一直不甘示弱的白桜在禅院家的那位禅院直哉言语刺人时只淡笑着沉默不语,一直自由的她被那位叫加茂鹤川关在密室里遍体鳞伤,再次正式见面时她已收起了满身的锋芒,像是被拔去满身刺的刺猬,只留下柔软的血肉……
“原来她也会变得乖顺啊……”瑾川浅奈低低笑出声,像是在感怀着渡源白桜,又像是在感怀着其它的东西,“三家一院四部,也许只有站得最高才最自由。”
她看向五条悟:“但好像——也不是?……”
“咒术师都是一群疯子,彼此折磨,彼此诅咒,算计着、怨恨着,将爱与痛苦相连,以扭曲的方式活着、死去。”她脸上的笑意淡去,“这样的咒术界真无聊。”
五条悟想要改变咒术界,伏黑惠一直清楚这件事。
他曾不太明白,所有事情变得或好或坏其实他挺无所谓的,只是想着这样也许能让更多的善人得到好的结局,所以他跟在五条悟的身后不停地前行。
五条悟对他说,他要变强,至少要强到不会被他甩开太远。
五条老师想要同伴,能够跟上他的脚步一起前行改变这个咒术界的同伴。而这个世界还存在着诸如白桜、瑾川和子一样的人,不是所有的光都会照到世界各处,五条老师一个人无法将角角落落的恶驱散,而善人们需要着善人所该有的幸福。伏黑惠忽然明白了五条悟心中所想。
瑾川浅奈说的某些话也戳中了在场某些人的心,一时间车内安静无比,各有所思。
“加茂鹤川,你知道他吗?”五条悟开口问到。
秋野美鸢并不清楚白桜的空白两年,而面前的女孩瑾川浅奈显然要比秋野美鸢接触白桜多得多。
瑾川浅奈一顿,道:“我知道他,加茂家主的弟弟。”
她知道的东西不少。
“我曾在加茂家举行大宴时无意闯进一间密室过……他将白桜关在连窗户都没有的密室里,用咒具锁着她,让她浑身是伤。白桜因为体力不支精力不足没办法用治愈术治疗她自己……”
那天的瑾川浅奈见到密室的白桜时的确有被吓到了,她以为没被大火伤到的白桜会活得很好,但是并没有。瑾川浅奈那天沉默着拿出自己的手巾轻轻为白桜擦拭伤口,用随身携带治疗小伤口的药勉强给白桜上了点药,在被发现前就匆匆离开了。
会随身携带伤药这个习惯还是和子姐教她的……
“那天我被吓到了,就跑掉了……”她这样说到,“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那段日子,然后现在还好好地站在你们面前的。”
“干脆把加茂家一锅端了。”五条悟不耐道,“然后把加茂鹤川也绑起来揍得他满身是伤。”
“好啊。”禅院真希同意道。
“前不久我听说加茂鹤川已经失踪了,在去年的十二月份。”瑾川浅奈又道,“听说是去找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了,但是我听他对白桜说起过什么……人造神?”
“人造神?”吉野顺平一头雾水,“人创造一个神明?”
瑾川浅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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