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惩罚
嘈杂声渐近,众人跟随五条悟走入长廊。
光从大敞的一边穿入落在长廊,走在木制地板上清晰的脚步声响起,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诅咒扭曲沉闷的声音。
一个转角,女孩的身影落入眼中。
她穿了一身干净的巫女服,双手拎着稍长的袴一角,在光阴暗淡的长廊里奔来。黑色卷长发如天边的霞云蓬松柔软在空中散开飞扬,衣角也随她奔跑的动作扬起。薄软的千早很衬她,精致的前天冠在暗光长廊里亮着浅淡的金辉,两旁的白色流苏随着她鬓边的发缕向后飞扬。
她身后紧跟着奇形怪状的诅咒,像是地狱里放出的恶鬼,像是妖怪物语里贪婪的吃人鬼怪。它们拥挤着,丝毫不肯松懈地追赶前方的少女,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珍肴,每一只诅咒对她的垂涎很明显,不由让人担心她若慢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她神色冷淡,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然而在看向他们的那一刻双眼一亮,像盛了满天空的星辰一般。
无悲喜怒的神明只有在遇到某个人时才会有人的情绪,那抹风轻云淡只有在遇到那个人时会消失不见。
而那个人何尝不是这人间的神明,强大、疏远,庇佑众生。
神明在奔赴神明,神明在停下脚步迎神明入怀。
洁白身影扑入黑色身影的怀中,她身上的馨香也随之扑面而来。
野蔷薇很早就想说了,她觉得白桜和五条老师像是相反的存在——五条老师是雪白直发,白桜是浓黑卷发,五条老师是湛蓝似天空的眼眸,白桜是赤红如血的双眸,一个来自无人不知的御三家——五条家,一个来自不可被提起的禁忌——渡源家。
他们像是两个永不会相遇的存在,永远背道而驰,有各自的人生,喜怒哀乐永不会有交集。
可他们相遇了,两条线有了交叠的部分不再是平行线。
你我都成了彼此生命中的旅人。
野蔷薇收回视线注意到五条悟身侧的伏黑惠,他的目光落在白色身影上,只一刻便收回,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漠,随后他与野蔷薇对上视线,两人都默契地一声不吭移开目光。
“五条老师……”
我想说你好轻浮几个字但是反应过来是我自己扑向他的,没被他身上的无下限术式阻隔开真是太好了,要不然会很尴尬……
因为躲避咒灵太急,我真的是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做出这样的事。见身后的咒灵一下子被祓除干净,我立即离开五条老师的怀里。
他弯下腰拿出自己的手巾为我擦拭嘴角,动作轻柔。
那么近的距离让我很无所适从,我呆愣地望着他。
他愉悦地轻笑两声,扯了扯我的脸:“好傻。”
我弹开几步,茫然无措地捂着被他轻扯过的脸侧过身低垂下头。
五条老师在做什么啊……脸好烫……
我想起现在的状况立马正色回神。
“谢谢五条老师。”
“不用谢我啦。”他回答,嘴角上扬。
我移开注视他的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大家,最后目光落在瑾川浅奈的身上。
“谢谢你。”我笑道。
她一顿,偏开头小声道:“不用谢我……”
见她这样,我也不再多说什么。
“对了,瑾川幸。”
我领着大家去往刚刚的地方,一路走过去,有些梁柱已损,屋瓦残破,显然可以看出刚刚追赶我的咒灵有多凶恶。来到高台,果然脑花、真人以及加茂鹤川已消失不见,高台上的仍旧摆放着两具棺椁,一旁是空荡的铁笼。
“这个笼子是关咒灵的吗?”吉野问到。
“是关小孩的。”我回。
他一愣:“那这些孩子……”
“没事的。”我回。
他点点头。
“那我的父亲……”瑾川浅奈急急问到。
我回想之前的场景,瑾川浅奈的父亲站得离中心甚远:“他也没事的。”
“……谢谢。”
“没事。”
我走向那躺在地上之前被真人用术式改造过的术师,查看他是否还活着。
“这只诅咒也来了吗?”五条老师微思,见我要使用治愈术,又道,“他一时半会儿也没事,你才消耗完那么多咒力,过一会儿再治疗他也是可以的,不用勉强自己。”
“但是他保持这个状态久了会很难受吧?”我回道,为这位术师披上他的衣服伸出手去治疗这位他。
“可他算是伤害你的人吧?这样你也要治疗他吗?”瑾川浅奈问。
“一码归一码,就让他那么死掉未免太便宜他了。”我笑道。
瑾川浅奈一顿。
五条老师乐道:“白桜很懂嘛。”
瑾川浅奈默默离远了我们几步。
术师回到原来的状态,仍旧陷入昏迷之中。
“你来照看着他吧,他应该是你们瑾川家的术师。”我故意对瑾川浅奈说到。
她又不得不上前几步走近我,一脸不情愿。
“白桜的性格原来是这样吗?”熊猫前辈小声道。
“嗯?熊猫前辈有说什么吗?”我疑惑问到,一脸无辜。
“没有……”它退后几步,“我去四周看看有没有漏掉的诅咒。”
见它走掉,我又看向平常与熊猫前辈十分亲近的狗卷前辈。
“昆布……”他也跟着熊猫而去。
我浅笑着叹口气,想起口袋里还有东西,于是全部倒了出来。
“那么多吗?”五条老师走上前来。
“嗯……”
瑾川浅奈见数量不少:“这些是……”
“听说有四部的术师。”我随意道,伸出手。
白光乍亮,一个一个小人正逐渐恢复人形,五条老师的手挡在我眼前。
“这个画面白桜还是不要看比较好哦。”
被真人用术式改造后的人类是没有任何衣物的,同样的变回人形的他们……
“惠、熊猫、棘,你们帮忙把他们移到那个角落里,对,就是那里。”五条老师对三人说到,“快一点啦。”
“知道了。”熊猫前辈慢悠悠道。
我只能看见五条老师骨节分明的手,这是一双明显属于男性的手宛如造物主精心雕刻般不失美感,比起我的要大上很多。
“好了好了,可以看啦。”
其实医者眼里,无男女之分。专心于治疗,也就不会顾及性别。
但五条老师不太想让我看这个画面那就不看好了,我的治愈术不需要用到视觉,这也不是什么非看不可的事也就随他所想好了。
“那上面是什么?”真希前辈说到,她正打量高台上的两具棺椁,“是诅咒吗?”
“是诅咒哦。”五条老师解答道,像大猫跃上高地一般轻松走到一米高的高台上。
“白桜需要老师牵你吗?”他笑问我。
也不知怎么他今天很黏人。
我还未回答,伏黑推来一个木制楼梯放到高台一旁。
“这里有楼梯。”伏黑淡声道。
“不用了,五条老师。”我回道,又向伏黑说了声谢谢,踩着楼梯走上高台,伏黑在下面扶着楼梯,我又向他道了谢。
“你不用和我说谢谢的。”他回道。
“好的。”我回,并把这事记了下来。
“我也要来看看。”野蔷薇跟在我身后。
待她上来,真希前辈也走了上来,紧接着熊猫前辈与狗卷前辈还有吉野都凑了上来。
“你们先上去吧。”熊猫前辈对吉野和伏黑说到。
他们也没有推辞,扶着楼梯的狗卷前辈小声道:“明太子。”
他似乎是在提醒注意安全。
最后只有瑾川浅奈与熊猫前辈待在下面,所幸高台很宽足够容纳下我们几人,不仅如此还绰绰有余。
“看起来真的很不详啊。”野蔷薇凑近被锁住的棺椁。
“为什么这个是空的?”吉野好奇于另外一具空棺椁。
“好像是为我准备的。”我回。
“啊……”他没再出声询问。
“你要把它祓除掉吗,悟?”真希问向五条老师。
“好啊。”五条老师随意回道。
“等等!”
来人打断我们的谈话,是瑾川家主。
此时不少人从四面八方出现,是刚刚跑掉的四部的人,他们围聚过来,惊魂未定。
除瑾川家主外无一不垂头弯腰。
“渡源小姐,不,渡源家主,感谢您救我们一命!”有人出声道。
“谢谢。”
“谢谢。”
“谢谢。”
四面八方的感谢声此起彼伏,我第一次被那么多人感谢着。
怨恨也好,感谢也罢,其实我没什么所谓。
“那里面是我的儿子……”瑾川家主的声音淹没在感谢声中,最后他只忧虑地盯着那具被锁着的棺椁。
见我注意到他,他准备说话,我开口道:“你对和子的爱与对瑾川幸的爱是一样的吗?”
四下安静。
“我……”他急急回答。
“你不用急于回答我。”我平静道,“无论言语上给出怎样的答案,你的行动已经将你心中的答案说出。”
他沉默下来,良久:“我有过后悔,在看到她被送回来的遗体的那刻我第一次感到后悔。”
“后悔也没有用了,她已经死了。”我面容平淡,“满园春色正浓时,她被抬到渡源家,同样,也是满园春色正浓时,她被抬离渡源家。”
她在盛春时节来到渡源家,离开时也是在盛春,来时没有带来任何东西,离去时也没能带走任何东西。
她的生命永远停在二十三岁,正当好的年纪。
他低着头:“如果能让你消气,给我怎样的惩罚都行,哪怕是剥夺我现在的家主之位,只是我的儿子……”
“你很看重家主这个位子嘛。”我笑道。
他默声望着我。
现任瑾川家主,和子的父亲,是入赘进瑾川家的,能做上家主之位想必付出了许多。
我浅笑出声:“既然你那么看重这个家主之位那就让你继续做好了。”
他面露不解,不少人也目光疑惑地望着我。
“不过,瑾川家的一切大小事务全交给瑾川浅奈的父亲。”
我这话一说,他身后的一位男性迟疑着站出来感谢,高台下一直没说话的瑾川浅奈惊讶地看着我
“不用谢我,这是你女儿瑾川浅奈为你得来的。”我温声道,再次重复瑾川浅奈的名字。
那位男性显然一滞。
“是。”瑾川浅奈的父亲明显了解了我的想法。
我又对瑾川家主道:“你还是瑾川家的家主,毕竟这个位子是靠你的女儿和子的性命得到的。”
他白着一张脸,现在的家主之位对他来说有名无实。
“你不仅要记得你的家主之位是靠什么得来的,每月十五必须去祭奠和子直到死亡降临在你身上,哪怕是腿脚走动不便需要拐杖轮椅,你也得去祭拜她,除非她活过来说原谅你。”
见瑾川家主这个反应我心情愉悦,笑望着他。
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好的惩罚,活着才是。
他闭上眼颤声道:“是。”
对于余下绑架我企图用诅咒转移仪式摆脱束缚的四部里的人,我也不想过多费神。
“我原本是没想束缚你们的。”见他们没吭声,我又道,“算了,再有任何的背叛,背叛的人所受到束缚带来的惩罚加倍,漠视的人也算作背叛行列里。”
很多人一怔。
我笑吟吟道:“但是如果向我举报或者成功阻拦了某人背叛的行为或者意图,就不会受到牵连哦。”
“是。”瑾川浅奈的父亲率先出声回应,随后紧接着就是无数的应答声。
束缚加固。
从此刻起,无论四部的人心里是否对我真实忠诚,他们都不得不为我忠诚。
现在的束缚比起之前还要让他们不自由许多,但是我所想做的不是为了我自己获得更多人的追捧,毕竟我要是在二十岁死亡什么也带不走,这束缚自然也就跟随我而消散。
我是为了——
我看向身旁的五条老师,他一直在注视着我,见我看向他,他偏头对我笑了笑,我默声收回视线。
什么也带不走的我总得留下点什么。
五条老师很强大,这是咒术界人人皆知的事,但是他所要面对的不仅是难以祓除的诅咒,还有难以揣测的人心。
绝对力量面前,任何的计谋都没有用,但是以防万一,如果有人为了自己的某种目的想要将这绝对力量压制或者封印,被绝对力量庇佑着的我们总要有拿得出手与那群人抗衡的东西吧?
哪怕是不能完全压制对方,只要能阻碍对面片刻也是有用的。
是的,我想创造一个未来,一个五条老师能轻松前行的未来,即使没有我的存在。
“老师能打开这条锁链吗?”我站在被锁住的棺椁旁问到。
“可以哦。”他也不问我是想做什么,拿起锁链爽快地将它弄断。
我试图推开棺门,然而手部力量不够,棺门纹丝不动,我沉默了……
五条老师轻笑着:“需要老师的帮忙尽管开口哦。”
他总是那么耐心。
“嗯……”我回道,听见他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太轻,让我觉得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他伸手轻易就推开了厚重的棺材板。
瑾川幸进入我们的眼帘,他额头上浅淡的缝合线极为瞩目。
我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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