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网#1
东京都的清晨总是格外拥挤,即使已经过了十点钟,走在街头的时候,仍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穿着黑白色西服的复制人大军如提线木偶一样地在街头涌动。
人潮涌过宽敞的主街,接着便会渐渐向其他更狭窄的街道分流,在辗转几次之后,城市的喧嚣仿佛终究不会渗入过分狭窄的巷子。
于是排满低矮一户建的居民区到底还是安静的。
穿行在这其中的少女似乎并不想破坏这份安静,或者说,她几乎与这份安静融为了一体。
双手抄在风衣的口袋里,她的步子轻快,走起路来却仿佛不带一丁点的声音。一张小脸看上去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精致的,只是并没有露出什么神情。
她飞快地穿过街巷,行走的时候带起的风轻轻掀过沙色长风衣的一角,视线丝毫不在周围的风景上停留——直到几条黄色的警戒胶带映入了那对黑曜石般的猫眼当中。
“啧。”
望着胶带里圈出的那一块空荡荡的区域,少女的唇间终于发出了一个音节。
“真是麻烦啊……”
小声咕哝着,少女的视线在那块空地逡巡了一圈,下一个瞬间,她直接无视了上面写着的“立入禁止”的字样,大摇大摆地顺着胶带钻了进去。
——即使是外行人,在看到这圈胶带的时候也会知道,就在不久之前,这块区域里才刚发生过性质恶劣的案件,所以前来调查的刑警才会特地把这块地方圈起来,警示来往的路人:这里可不是一般市民可以踏足的领域。
不过那少女显然并不在乎这个——不如说,她才更想对警视厅的人说出这番话。
少女名叫柳田花辞,毕业于京都大学民俗学专业,现在姑且算是个民俗学的调查学者——当然,这只是表面上来说。
至于她的真实身份……
少女看着地面上已经有些发黑的血迹,还有用粉笔圈出的几乎已经看不出形状的一块“受害者”被发现时的形状,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明显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啊。真是的……但愿那帮警察别被怪物吓得太惨吧。”
——是的,怪物。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种东西大抵只存在于幼时读过的话本或者恐怖电影当中,在街头随便拉一个健全的成年人和对方说这个世界上存在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的话,那么对方多半会把说这话的人当成是神经病。
因为人类目所能及的世界总是和平的,在这个世界上,人类就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物种——但事实上,人类所能看到的世界不过是这真实世界的冰山一角。在深沉的海面之下,藏着无数足以让人惊惧而疯狂的存在。
它们盘踞在人类的世界周围,窥视着这个傲慢又平凡的物种,而它们的任何一点动作都可能给人类的世界带来毁天灭地的灾难。
——当然有人知道这些“真相”的存在。在各种机缘之下,这个世界上存在一小撮人与那些不可名状的恐怖与疯狂产生过联系。
恐惧,疯狂,扭曲,绝望,毁灭,死亡,这些东西常与真相一并降临在那些人身边,而他们当中也有人侥幸逃脱,然后在更多真相的吸引下一步步地向更穷极的地方迈进。
在神秘学的世界里,这样的人通常会被称为——调查员。
花辞便是一位调查员。
大学毕业之后,她原本定住在京都,时而接手一些神秘学相关的调查委托,更多时候,她也会主动探索一些看起来会涉及到神秘学领域的案件。
三天前,她受委托来到了东京,本来是打算着手调查一起连环失踪的案子,却不想今天早上便听说了山元町这里发生了一起诡异至极的凶案。
花辞并不确定这起案件是否与连环失踪的案子存在什么关联,但出于谨慎,她还是来了现场——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现场的时候,她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尸骸和明面上可以被当作证物的东西都已经被收走了,地上只有被白色粉笔圈出的大片已经干涸了的血迹,上面遍布着不规则的像是什么尖细的东西拖行过的痕迹。
如果不考虑规模的话,倒很像节肢动物爬行留下的。
节肢动物啊……
少女的唇角轻轻垂了垂,目光在遍地的血迹上打了个转儿。
即使不看尸体,花辞也能感受到这现场的惨烈,只是这惨烈的现场间多少透着些诡异的违和感——虽然血迹洒得到处都是,但这附近除了受害者的血迹之外,留下的其他痕迹实在太少太少了,简直就好像是……作案的凶手是从天而降,然后又在作案之后迅速消失了一般。
花辞当然可以确定这起案件背后存在着某种神秘学的力量,但,就算是神秘学的力量,也是有迹可循的才对。
就算是混沌,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其背后必然也有相应的法则,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独立于因果之外存在的,就算是旧日的神祇也不行。
少女眯起眼睛,视线变得愈发锐利,试图寻一个可以下手的地点,就在这个时候,在她宽大的风衣袖口边缘忽的探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
那是一条两指粗的赤色小蛇,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血腥味的吸引,它挺着身子,将小小的脑袋仰着,朝着少女的方向一下一下地吐着信子。
感受到了袖管里的动作,少女眉眼间的神色似乎忽的软了几分,她将手臂抬起了,稍垂下视线,伸出食指在小家伙的脑袋上轻轻揉搓了一下,唇瓣轻动,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呼唤:“阿绫。”
那小家伙似是相当有灵性,昂着脑袋蹭着少女的指腹。
于是少女的眼睛也弯了起来:“这个时候出来,是急着想要来帮我的忙呢。”
阿绫像是听懂了少女的话似的,挺着脊背支撑着那颗小脑袋上下动了动。
“这可是你主动请缨,但愿到时候阿弥可不要怪我强迫你出来干活。唔,我们的阿绫算不算是童工啊……”
阿绫的身子僵了一下,似是不满地用脑袋撞了撞少女的手指,而少女却是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
“我知道阿绫是好意,不过这里的现场情况可不太妙。你看这里到处都是血迹,警方已经介入,我们可得小心点,被人说破坏现场可就麻烦了。”
阿绫仰头看了看花辞,又探头指了指一边围着的“立入禁止”的胶带,小小的蛇头上竟端端露出了些仿佛委屈似的表情。
混像是在说“你才是不该进来的一个,人又没说爬行禁止”似的。
花辞见了这模样,终于绷不住地噗嗤笑了出来,仿佛认输似的蹲下了身子,将手贴向地面,一面说着:
“好——啦,我知道你会注意分寸的,所以才将你带来这里。”
“不过也不要太勉强自己哦,要是被阿弥知道,他铁定是要心疼的。”
赤色的小蛇身子顿了一下,仰起小脑袋连吐了两下信子,才又缓缓地顺着少女的手腕爬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在地面上蜿蜒起来。
相较一般的爬行动物,阿绫大约的确太具灵性了,在这样复杂的环境当中爬行时,竟能精准无比地避开那些地面上迸溅上的已经变成深褐色的血迹。
少女对此似乎已是司空见惯了,视线并未在阿绫的身上过多停留。虽然阿绫聪明,时常能察觉人类易忽略的线索,但花辞也并没有将所有的工作都甩给那小家伙的打算。
她站起身,视线在四周逡巡,似是并无章法,却在下一个瞬间牢牢地钉向了墙面上的某处。
那是距离地面约摸一尺高的地方,灰黑色的墙面上似乎沾了一点灰黑的痕迹,看着和地面的颜色倒是很相似。
这块痕迹其实并不算显眼,像是车子驶过的时候溅在墙面上的泥点,而且颜色几乎与墙面融为了一体。
花辞走到跟前,蹲下/身子,盯着那块泥点端详了好一会儿,终于在那中间分辨出了一点暗红色。
找到了。这里果然有什么爬过的痕迹。
少女的视线顺着墙面朝某个方向转了过去,试图寻找更多佐证,便是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呵斥:
“你是什么人?”
少女立时停下了动作,顺着声音的方向回过头,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缩了缩瞳孔。
站在警戒圈外的是个瘦高的青年,身上穿了件警视厅鉴识课的外套,白色的凌乱短发在风中轻轻摇曳着,一双满是狐疑与审视的赤红色眼睛死死地锁在她身上。
少女的眉梢微微动了一下,眸间闪过一瞬的暗色。
她倒并不是没想过自己来勘察现场的时候会被人撞见,不如说,没在这里遇到值守的巡查才比较让人意外。
只是……偏是这家伙……啊。
微妙的心情在心底里翻涌了一瞬,所幸少女很快稳住了心神,并没有露出太多的异常。
事实上,就在两个小时之前,她才见过眼前这家伙。
——虽然这件事情眼下对方并不记得了。
说来也真是凑巧,早上她恰是在解决一起与神秘学有关的事件的时候被这家伙撞见,为了避免被带去警局追问,她当时索性对这个家伙施加了一条记忆模糊的咒文。
万没想到这才过了两个小时,他便又出现在了事件的现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家伙接二连三地被卷进这种事情当中,大抵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命中注定了吧。
花辞暗自叹了口气。
神秘学的世界毫无疑问是残酷的,所以在看着有人在边缘即将涉足的时候,如果能做到的话,花辞总会更倾向于拦上一拦。因为无知的生活总是平静的,而在那样的平静当中才更容易保有简单的幸福。
花辞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了,也见识过太多的不幸。是而在这个男人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花辞甚至在心底里悄悄问了一句自己:
“他一定要面对那样的残酷吗?”
长久的对视之后,花辞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那个……抱歉,刑警先生,看到这里发生了案件,周围又没有人看着,出于职业习惯,我实在没能忍住。”
少女这样说着,声音却很是平静,甚至似乎带着一丝玩味:“我没想要破坏现场,也不是回来欣赏自己杰作的受害人,喏,我只是一个一般路过的侦探。”
“所以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了,说不定我能帮你尽快解决这起案子呢。”
“侦探?”
鉴识课的刑警眉头微蹙,他站在警戒线外,盯着少女看了许久:
“等等?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嘶,侦探?我印象中活跃着的侦探可没你这么一号人啊……”
男人的视线里写满了狐疑。
花辞睫毛轻轻抖动。
……所以说这样会很麻烦啊。毕竟记忆模糊这种法术并非彻底地将那些记忆残片删除掉,会留下些许端倪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眼下这家伙已经起了疑,戒备程度更是拉到了百分之一百二十。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您是鉴识课的人。”少女的声音温度骤降,唇角却又向上浮了些许:“说到底,您也只是来取证的不是吗?”
“我猜,您其实也不想,在取证的过程当中与什么人发生冲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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