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自省
这样的沉默实在难熬,犹如吞噬感情的凶兽,再不说点什么就要来不及了。
陆澄子想打破这种尴尬,开口问:“你们经常约烧烤吗?”
“一个月两三次这样吧,”林星野继续在黑板上画着,“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经常吃烧烤。”
“你们一般都去哪里吃?”
“城中路西段的杨二烧烤,”林星野说,“阆城最好吃的烧烤就是那家了。”
“是吗?”陆澄子笑了笑,“下次我朋友再来找我的话,不怕没有地方去了。”
“那你可要提前一个小时去,”林星野说,“那儿人太多了,基本上八点半就满座了。”
“嗯。”陆澄子点点头,继续看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星野把刷子放下,退了几步端详,回头说:“可以写了。”
“哦,好。”陆澄子记下页码,把书放下,从桌子上跳下来,抬头看了一眼他画出来的画。
除了赞叹,还是赞叹。
“真漂亮。”她笑着说。
黑板上画了一朵翻腾的巨浪,天上乌云滚滚,狂风暴雨悉数落进大海中,一只帆船在海上风雨飘摇,画面大气磅礴,波涛汹涌之势迎面而来。
陆澄子突然觉得以前的黑板报全都是小儿科。
林星野比划了一下位置,他打算就写一句诗上去,然后在左上角的位置做一个落款,这就够了,再多都是画蛇添足。
“就在这块儿地方写,每个字大概半个巴掌大就好了。”
陆澄子摊开手掌看了看:“是你的半个巴掌还是我的半个巴掌?”
“……”林星野伸出自己的手掌和她对比了一下,“我的。”
陆澄子估量了一下大小就拿起笔,在他比划的位置唰唰唰写字。
林星野倚着桌子看着她,擦完手的湿毛巾被他揉成一团,在两手之间翻来覆去,嘴边噙着笑,看似漫不经心,看她的眼神却好像藏了星星,专注而明亮。
一句诗错落成两行,附在画上。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字体线条流畅明快,相映如一,比她平时写的稍微潦草一些,更像是行草,笔画张扬,挺拔矫健,配这幅画再合适不过。
“你是不是专门练过行草?这种功力,可不是随手就能写出来的。”林星野说。
“没有。”陆澄子说,“你那天说了黑板报的设计之后,我就想写成这样效果会不会好一些,专门拣这句诗练了几天,熟能生巧而已。”
林星野低声笑了起来。
难得有人和他如此默契,这种感觉他很喜欢。
画完之后的收拾工作他们不管,林星野直接打电话让在底下球场打球的郭宇喊人上来打扫,他和陆澄子收拾书包回家。
随着天气转暖,夜色降临的时间相应推迟,傍晚的天仿佛蒙了一层靛蓝色的滤镜,配着路灯和各色灯光,以及街边的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食物香味,渲染出浓浓的烟火气。
陆澄子对那幅画印象深刻,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的画画?那种水平可不是一年半载就能画出来的。”
“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学了。”林星野叹气,“我小时候特别闹腾,我妈为了治我,就给我报了个绘画班,刚开始的时候我不愿意学,在课上老开小差或者做别的事情,回家没少挨打。后来绘画老师跟我说,‘你这么皮,如果以后闯祸把你爸妈惹毛不给你零花钱了,你要离家出走结果饿死了怎么办?要是现在好好学画画,你将来还有一技之长,就算你爸妈不给你零花钱,你也能靠卖画维持生计’,我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就学了,转眼就是十年。”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路过沿街的一个小便利店,一起进去买水。
“看不出来你画画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血泪史。”陆澄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都是年少无知犯的傻,被糊弄了也不知道。”林星野含笑说。
他们径直去拿水,很快就走到收银台前,陆澄子抢在他之前拿手机扫了码,然后状若无意地捂住了贴在台上的收款码。
想了想,又在收银台旁边的柜子拿了两条榛子巧克力。
林星野很想把她的手从二维码上拿开,但是又觉得这样不礼貌,心情矛盾。
“一共多少?”陆澄子晃了晃手机。
“16。”收银的小姑娘说。
陆澄子付了钱,把水和巧克力给他,两人一起离开便利店。
林星野攥着巧克力口是心非地说:“我不太喜欢吃这种巧克力。”
“那就给元宝吧,”陆澄子拧开水喝了一口,“他好像挺喜欢的。”
“……行吧。”林星野把巧克力揣在口袋里,心里偷偷盘算着才不给元宝,“谢了。”
“那后来怎么就心甘情愿了?”
“什么?”
“画画。”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他,林星野的回答一直都比较敷衍——不知道,画着画着就喜欢了,没有为什么云云。
可当陆澄子问起的时候,他却想认真地回答一次,想在面对陆澄子的时候,抱着十二分真诚。
林星野蓦地沉思良久,才说:“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他拧开瓶子喝了一口,继续道:“我妈常年不在家,我要学画,要上课,要照顾元宝,有时候还要帮小姑处理店里的琐事,鸡零狗碎的事情特别多,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能静下来好好思考。”
“思考什么?”
“很多啊。”林星野说,“比如今天在路上遇到一只流浪猫,如果我来养是否也会在热情退却之后把它抛弃,再比如今天心情不好,所以跟我妈打电话的时候有点不耐烦,诸如此类的事情想得多了,就会让自己意识到究竟还有哪里需要改进,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不要把对一件事物的情绪带到另一件事物去,等等等等。”
“……”陆澄子抬眼看着他,“所以你画画的过程相当于你自省的过程?”
“可以这么说吧。”林星野说,“有时候也会想其他事情,把一天下来发生的事重新捋一遍,高兴的、印象深刻的事好好回味一次。很多事情回过头来再看一遍的时候,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个我倒是有感触。”陆澄子一边拧瓶盖一边说,“我十岁过年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我妈让我弹琴给他们听,当时身体不舒服不想弹,但是抗议无效,小学毕业前想起一次就委屈一次,后来初中的时候再想起来,觉得自己有点儿窝囊,恨当时为什么拒绝的态度不够强硬,到现在再回忆起来,什么委屈啊懊恼的情绪都消失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就是这样,”林星野笑着说,“心境不同,看待问题的态度也会相应改变,我以前也怨过我妈逼我学画,但是真正发现绘画的乐趣之后,又很感激她当初那样做。”
陆澄子莞尔。
其实她一直很矛盾,阆城这个小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三中不求上进的风气让她很压抑,也害怕自己真的如白莹所说的那样在这里堕落下去。
像踩在裂开的冰面上,无时无刻不担心脆弱的冰层碎掉,然后跌入冰冷的深潭之中,慢慢窒息,溺毙,永不见天日。
好印象的建立需要花费很多努力,坏印象的出现往往只需要一个白眼、一句恶言,正面的东西需要费很多功夫才能积少成多,负面的东西不需吹灰之力就如山如海。
来这里之前,心情原本就很沉重,加上她对阆城的第一印象的确算不得好,也很少有改观的机会,到头来越来越差,于是看什么都蒙着一层阴影。
但林星野不是。
他是不同的。
他跟三中那些混日子的有着天壤之别。
虽然林星野也会旷课,也在课上做别的事情,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投入了十分的专注,让人狠不下心来苛责。
他身上就是有这样的一种气质,如淤泥中不蔓不枝的莲花,在苍穹下、日光里、风雨中兀自沉思,汲取着阳光雨露的滋养,努力生长,最终形成了一个独立的人格,外界的环境似乎很难改变他的观念和想法。
越是了解,就越想靠近。
陆澄子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很轻松,仿佛暂时摆脱了这样那样的沉重,虽然一直注意着要保持男女之间的距离,但是她并不想抵抗这种内趋力。
陆澄子回到家的时候,家里非常安静,汉堡懒懒地爬在狗窝里,陆青云在房间,门关着,传出他讲电话的声音。
餐桌上摆着两荤一素,留着余温。
陆青云把饭菜做好,还等她回来一起吃。
意识到这一点的陆澄子受宠若惊的同时,心中淌过一股暖流,虽然无法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个事实,但还是心生喜悦,第一次有一种“陆青云是她爸爸”的切身感受。
汉堡见她回来了,第一个奔过去,立起来往她身上扑,咧嘴吐着舌头,陆澄子笑着揉了一把,用力抱了抱它,然后进屋放好书包,去敲主卧的门。
“爸,吃饭了。”
听到里边应了一声,陆澄子就去洗手。
菜的卖相看着还行,不知是不是被她那句“不要做太油腻”限制住了,味道清淡得像什么调料也没放。
但陆澄子吃得很开心,这是她第一次吃到爸爸做的饭。
“这个蒜蓉青菜好吃。”她说,“我做的时候总是担心没熟,经常煮过头,菜嚼着都是软的,一点儿也不脆。”
“好吃你就多吃点儿。”陆青云说,许是端着作为父亲的威严和多年来惯有的厉色,脸色很平静,一勺一勺不慢不紧地喝着他的虾粥。
陆澄子却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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