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风月夜
夜幕降临,太守府里接风宴的酒已经摆上了。
因有那太守夫人出席,也没设单设男女席面。
沈相宜随众人落了座,正厅大堂上落下三面珠帘,音乐声起,太守向众宾客举起酒杯打官腔道:
“今日特迎三皇子和裴大人来寿州赈灾,是我寿州百姓之大幸,皇恩浩荡,特备薄酒款待,给三皇子和裴大人接风洗尘,下官替寿州百姓先敬大人一杯。”
说着其它官员也纷纷举杯。
目光齐齐看向裴二,旁边的人给裴二的酒杯里斟满了酒,他低眼看着那琉璃盏,没动。
气氛一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杯酒上。
似乎今日的主角不是赈灾来的朝廷命官,也不是寿州城那流离失所的百姓,更不是太守热闹的接风宴,只在那一杯酒。
三皇子左拥右抱着美人,目光在那酒和裴问安身上徘徊,若有所思。
裴二突然一笑,举杯起身:
“劳烦王大人盛情。”
说罢,一抬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只消这么一拿一放,气氛又热络了起来。
寒暄声四起,似乎刚才那短暂的尴尬也随风花雪月的曲子消散。
“不愧是世家出身,裴大人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物,瞧瞧这风度,姑娘好福气。”
太守夫人赞道。
沈相宜没有答话,此时她专心致志地看着席面上的清蒸金鲤,像个土鳖一样不知如何下筷。
心里默默算着,这一条金鲤能换外头够一户人家一年的口粮了。
“姑娘?姑娘?”
叫了两三遍,沈相宜才发现是叫自己。
她抬起头,太守夫人笑眯眯地从丫鬟手上接过一个匣子,探过身子,双手递到她手上。
“我看姑娘今日头面素淡,就从我嫁妆里挑了几样压箱底的,姑娘是江州裴氏,好东西肯定见的多了,我这点东西就当是一点心意。”
沈相宜抱着沉甸甸的匣子,心里却翻江倒海,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给她送东西。
她略微打开了条缝,不,见过世面的是裴二,她没见过什么世面,这里面金灿灿的一片快把她眼睛闪瞎了。
一时间她手有些抖。
“夫,夫人,这我不能拿。”
她作势要推了回去,太守夫人却摇摇头,脸上带笑,仍要把那匣子往她怀里塞:
“姑娘慌什么,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首饰而已,哪个姑娘家没几套的。”
“不行,不行。”
沈相宜身子往后偏了偏,这首饰抵得上汴京城一所两进三出的宅子了,这哪是送首饰,这不就是变相的行贿啊。
太守夫人瞟了一眼不远处地裴二,悄咪咪地道:
“姑娘莫不是怕裴大人知道?我不让人同他说。”
说不说都不行。
将来您老全家造反了,她要是收了这东西,不就成了反贼同伙了吗?
沈相宜当下只想把那匣子推出去,慌忙顺着她的话道:“这可不行,他最烦我收这些东西了,我不能收。”
只见那太守夫人听到这话,竖起眉毛;
“难不成你收了,裴大人还能对你怎样不成?”
沈相宜瞅着太守夫人,才明白因着堂兄妹的幌子,她似乎误会了些她和裴二的关系。
她张口欲解释,后又看到手边的匣子,脑子里一个想法闪过,这事儿干推推不掉,那不如顺水推舟。
她瞥了一眼正推杯换盏应酬的裴二。
裴二呐,对不住了。
她突然一扭头,拿着手帕半捂住脸,泫然欲泣道:
“他管得严,老在家同我讲,家里要什么没有,偏要收旁人的东西……我,我……不敢忤逆他。”
“裴大人这也管?”太守夫人疑惑问道。
“可不。”一路上裴二可没少挤兑她,这么有机会编排裴二,沈相宜心里没由来得有些畅快,添油加醋道:“堂哥,他,他生气的时候,还会对我,对我……”
说着她欲言又止,偏过头去。
“天爷啊,真没看出来!”太守夫人拿手帕捂住嘴惊呼道:“难不成裴大人还动手不成?”
沈相宜没说话,干脆把脸埋进帕子里嘤嘤嘤起来。
只听见丫鬟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裴大人看起来像是个风流人物,文质彬彬,竟是个这样的人”
“可不,当人面一个样,背后又一个样,这年头世家贵胄可不都是看着道貌岸然。”
正同人说话的裴问安,突然感觉场那边有几道视线,还伴随着指指点点,如芒在背,让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顺着视线望过去,只见那沈相宜朝他眨了眨眼,他皱起眉头,这又是唱得哪出?
“既然是这么个样子,那我也就不难为姑娘了。但你听我这过来人一句劝,这爷们儿家的你就不能这么惯着他,甭说是打你,就是碰你一根手指头,你就得跟他闹,不然他心里就没你。等到时候再成了亲,在外头还给你不要脸的鬼混,找个那五迷六道的狐狸精,你哭都没地儿哭。”
太守夫人说得咬牙切齿,沈相宜听着都觉得有股狠劲。
正说着,只见外面又进来了几个乐人,那身段宛如水蛇,个顶个的漂亮,就跟三月春打头的花骨朵一样,嫩得能掐出水来了。
这一下子就把席面上男人的目光都吸引走了。
王太守也不例外,自己看着不过瘾,还和旁人兴致勃勃地评头论足。
“呸,看看那改不了吃屎的老狗!”太守夫人瞅着王太守当众看美女的模样,都快把帕子绞烂了,实在看起来是没忍住,骂了一句。
“夫人别气。”
忙有丫鬟上来帮她抚背顺气,小声劝道。
顾忌着有沈相宜在场,太守夫人小声咒骂道:
“让他给人送美女,他可好,自己过眼福来了啊?!等回去再跟这狗东西算账!”
沈相宜看向场内,此时正乐呵呵的看美女的王太守对老婆的怒气一无所知。
她不禁心里对他有一阵同情。
这王太守还不知道自己今晚将要迎来的命运。
事实证明,不管此人在外多彪悍,回到了家,多看两眼美女,照样得跪老妻的搓衣板。
好容易散了席,只见那三皇子来者不拒,左右手各抱一个美女回去了。
裴二倒是没领个美女,只是看起来有些不胜酒力,脚下打着错步,众人一一作揖行礼告别,至此一场接风酒就这么结束了。
沈相宜跟在裴二慢慢走着,他俩住一个院子,不过一个是西厢房,另一个是东厢房。
小厮提着盏灯,昏昏沉沉的光照亮着前路,等到了院口,裴二开口道:
“回去吧,我自己来。”
裴二接过了灯,交接的明灭之间,一盏新的亮光又照亮了回转的长廊,像是漆黑世界的一束路引,照着前方的路。
慢慢长夜,两人慢悠悠地走着,偶尔一前一后,又或是并肩前行。
“你今日同那太守夫人说什么了?”
身旁的人似不经意的开口,沈相宜看着墙上两人的影子交错,结巴了起来:
“没,没说什么啊。”
影子一顿,目光转到了她脸上:
“没说什么?那为什么太守夫人走得时候,让我平日里对你不要动手,要多多爱护你。”
沈相宜:“……”
这太守夫人真是不靠谱,怎么什么话都憋不住啊!
她急忙送上个笑脸:
“不是,我这也是权宜之计,大人你是没看见,那太守夫人说什么都要送我好大一整匣子的头面首饰,里面的南珠都鸡蛋那么大一颗,吓得我手都没地搁。”
裴二看了她一眼,复又往前走,边走边慢悠悠道:
“下回有人给你送东西,你就收。”
沈相宜一愣,她提起裙子追在他身侧,带起一阵微风,
“裴大人,这不对吧,那金银珠宝能收啊?”
裴二眼观前路,淡淡道:“收,你收了有人才安心,安心才能办事。”
沈相宜听到这,心里面一阵荒凉,扼腕叹息道:
“你不早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金条。”
裴二转过头看她,光照在他脸上,明灭不定:“席面上还说什么了吗?”
“就……些家长里短的话。”沈相宜偏过头,看了看檐下的飞灯,拉了长音答道。
裴二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止步,竟然还极有耐心地问了下去。
“比如呢?”
“这你也听。”沈相宜瞟他一眼。
“有什么不能听的。”
倒也没有什么不能听的,只是裴二接触的都是国家大事,这些絮絮叨叨地闲话说来他未必爱听。
谁也没出声,就这么安静地并肩走着。
走了一段路,沈相宜看着眼前模模糊糊光亮,就跟话在心里有些憋闷,一点都不透亮,她终于没憋住,一脸神秘兮兮地对裴二道:
“唉,那我同你说个好笑的。”
裴二一挑眉,看着她灯下生动的眉眼道:
“嗯?”
“今日席面上来了几个美艳的乐人。”沈相宜兴致勃勃说道:“那王太守今天打那乐人一进来,眼睛就黏住不动了。你猜怎么着,席上那太守夫人那脸色,脸都气成猪肝色了,还说回去让王太守……”
说到最后,她故意拉长了声调,裴二捧场道:“回去怎样?”
沈相宜清了清嗓子,学着那掐酸的太守夫人道:
“这个不要脸的老狗,等他回去,我定给他吃顿“好的”!”
说罢两人都嗤嗤得笑了起来。
沈相宜一转头,正巧瞥见了身侧裴二嘴角没下去的笑,那笑轻轻地,淡淡地,却让人心变得柔软了似的。
“你看什么?”
看你啊,她看书后就觉得裴二一辈子做个反派太亏了,就这脸蛋,就这身材,不得娶个十七八房老婆。
什么浪里白条亮银枪,茶汤里打滚塞潘安,通通都得给这面前人让路。
沈相宜一不留神,心里的话就溜到了嘴边。
“裴大人,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裴二转头看向她,借着些灯光看着人影儿彷徨,她也看向他,灯光里眉眼如画,两两相望,这夜色也朦胧了起来。
“多谢。”
只见他脚步一顿,用那挑灯的长杆挑起她的下巴,男人带着几分调侃的温声道
“沈姑娘这双眼,倒也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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