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试牛刀
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
睁开眼,窗外桂树正落了两只喜鹊,还在抖着翅膀。昨晚没拉窗帘,看这光景估计早不了,一翻身,点芳手撑着头,正瞧着我。
“什么时候醒的?”
“天刚亮吧。”
“妈妈那会应该起了,你没去吃早饭?”
“不想去。”
“哦。”我伸伸懒腰,打算起床。
“你怎么不好奇我干什么了?”点芳按住我不让动。
“能干什么,不就接着睡嘛。”
“还真不是。”她边说手化作一条游鱼,出溜就滑进衣摆。
我最怕痒,小时候妈妈带着洗澡光听乐呵了,她说我浑身都是痒痒肉。
“别别,哈哈······”我上气不接下气,“求,求你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她停下手,脸也有点红。
“嗯——”她看上去精神头不错,人也挺高兴,“是不是想什么好事呢?”
她杏核眼眯了下,倾身便凑过来,水润的黑眸中我渐渐看清了自己。
“也对,也不对,怎么办?”她故意挑着声音,手就像猫爪子一下一下挠人。
我顿时炸了毛,又痒又难受,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地想把她制服。也许是被这架势阵住,或者真的轻了敌,几番下来她竟落了下风,我按着肩,压着腿,现在是她动弹不得。
“服不服?”我气喘吁吁。
“服,服了。”
“还闹不闹?”
她却扑哧一笑:“当然!”
说话间双手一笼,只觉后背一股力量,我直接扑倒,却被她抱了个满怀,顺势翻个身,她又占了上风。
“服吗?”她得意洋洋。
“不服。”我扭过头,桂树上那两只喜鹊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呦,恼了?”她靠上来,“瞧瞧,这嘴嘟的能栓头毛驴。”
“对,你就是那只毛驴,哪来这么大的劲。”
“哦?”她神色一下子变了,盯住我。
滴答,滴答,传来闹钟的声音。
“那就试试?”她似乎在问,但更像自言自语。
还没弄懂什么意思,她已经俯身低下头,一瀑秀发散在身上,枕头边,我彷佛坠在栀子花海中,到处都是香气。
她越来越近,心不知怎么的突然跳得很快。这次与平常好像不一样,闹着玩的时候多了,亲两下逗一逗也没什么,不过现下······
她已经碰上来,翘翘地鼻尖擦着我的,头微微一侧,唇珠似贴非贴彷佛只隔着一层纱。我只觉得喘不过气,浑身似僵住般动也动不了。
她闭上眼,轻轻地覆住。软软的,热热的,我像是裹在六月海滩的细沙中。
没有任何声音,气息也彷佛停滞,脑袋里忽然轰的一响,提上一口气就推开她。而她似乎是没了力气,咣当一下躺在床上,眼睛也睁不开。
心扑通扑通的有点乱,她这是怎么了,还没睡醒,酒后反劲?不行,得问问,这弄的人浑身都不自在。
我腾就坐起来,正要开口,她却一骨碌翻下床,三步并两步奔去洗漱间。
这确实有点不对劲,隐约又听到水声,我赶紧也跟着去。
推开门,水流哗哗作响,她掬着一捧正往脸上泼,衣襟袖口湿了一大片。我忙扯过毛巾又关龙头,水花溅到手,凉得很,“快擦擦,大早上的你折腾什么。”
兴许是水太冰,她脸颊像燃了两朵火烧云,水珠子流成线,滴滴答答,落得哪儿都是。而她却没动,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再过会儿也不用费事,直接洗澡得了,等不及我只好先动手。
等擦得差不多,再瞧瞧她,人耷拉着脑袋,身上还有点湿乎乎的,这个样子,竟是让人不忍心再多问。
我放下毛巾,推推她:“醒醒吧,好了。”
她终于动了,先拽拽自己的衣角,头又侧了侧,扫过来一眼。还没等看仔细,她忽然就扬起双臂抱住我,额头搭在肩上:“塘塘,怎么办,就是想抱抱,亲亲你。”
“啊——”我有点懵。
“我也管不住自己,要不你教我个法子?”
脑袋终于转了,她小时候随妈妈一直驻外,在法国待得最久,难道是文化熏陶的?但也太浪漫了吧。
“你说话呀。”她晃了晃,连带我也摇了摇。
“这——”我张口结舌,谁能知道该怎么办。
“那你是不是觉得吃亏了?”她抬起头。
我想了想,好像有,又似乎没有。
她眼睛卟呤一闪,“你可以反抗呀,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绝无怨言。”
这话我是听明白了,“点芳,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那哪会呀,”说着她就凑到耳边,“这是情不自禁。”然后“啪”一声,人一溜烟没影了。
“点芳——”喊也喊不回来,我揉揉屁股,还挺疼。
吃过早饭,和妈妈、赵姨打过招呼,我们返回学校。路上我又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她一向不拘小节,高兴起来和李乐山他们能称兄道弟,估计就是性情使然,我也不能太局气了。
而她确实也没什么不同,正哼着歌,见我瞧过来,便笑了笑,我不由也笑了。
这周有期中考外加一个大作业,除去上课,我和点芳不是去图书馆,要不就宅在宿舍复习。宏观经济的作业按时发到商齐陈指定的邮箱,周四的《会计学》考试也算顺利过去,转眼又是个星期五。
下午临上课,点芳又说有事,和李乐山打过电话就走了。我到阶梯教室时已经没什么空地儿,找了半天,在犄角旮旯寻着个位置才坐下。
“叮铃铃——”
商齐陈踏着铃声走进教室。他今天倒是很随意,牛仔裤夹克衫,只不过一身墨黑,偏冷了些。
他还是没拿教材,手中是一厚沓a4纸。人边走边瞧,视线扫过众人,到了附近似乎停了片刻,随后便转回头,一直走到讲台,教室也渐渐安静。
“上课吧。”他说。
大家齐刷刷地都望过去。
“作业我看了,总体还不错,案例分析有可圈可点之处,不过也有人在浑水摸鱼,成绩就按之前说得办。”
话音刚落,底下便有了窃窃私语声。
“规矩定下就不会改,别人不管,我的课一贯如此。”
四下顿时息声,静了会儿他才又说,“今天不开新课,请得优的同学和大家做分享,相互学习一下吧。”他翻开手里的材料,“李乐山。”
“到。”第一排有人噌地站起来。
商齐陈走下讲台递过作业:“也可以扩展讲讲,时间不限。”
“明白了,商老师。”李乐山痛快地回答。
我手支着头,从这个角度只能望其项背,李乐山站的倍儿直,他清清嗓子,先来了个开场白,板板正正的不肖私下的他,毕竟一马当先,谁不紧张?
不过他调整得很快,越说越溜,又转过身面向大家侃侃而谈,时不时还抛个点自问自答,大学生就业问题结合失业理论分析的头头是道,总结处对为什么就业难还追加了些新的观点。
发言完毕,底下响起掌声,商齐陈做了简要的点评。他说这个选题虽然不是很新颖,但贵在切入点选的到位,且又深思熟虑,观点中肯。
此后又有同学陆续发言,有的讲如何全面认识gdp数据,有的谈技术进步在总供给中的作用,还有研究热钱流入流出对货币政策影响的,主题五花八门,各有千秋。
不知不觉半堂课过去。课间休息,李乐山颠颠跑过来,“方塘,点芳最近什么情况,总是请假不太好吧。”
“可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又不肯说,“商老师问了?”
“哦,那倒没有,不过下节课挺重要的,别又不来。”
“行,我跟她说说。”
李乐山眼睛眨巴眨巴,看样子还有话,我突然明白点意思,“刚才你讲得真不错,有水准有风度。”
他摸摸光亮的大脑门,想笑又有点抹不开:“一般一般,大咖都在后面,我还等着听你的高论呢。”
他倒谦虚,顺便还捧了捧我,不过我确实没多想,虽然写的仔细,也得看考官是什么口味。
下半节开课,继续交流。我听得很认真,那些独特的见解,精彩的论述都做了笔记,三人行必有我师,这绝对是硬道理。
一晃又有人结束发言,商齐陈手中的材料已经所剩无几,他顺着过道往后走,众人的视线紧跟着。李乐山探出半个身子,见是我这个方向,挤眉弄眼地朝我挥挥手。
难道被他说中?心跳得渐渐有些快。
视线中有一个个因好奇扭头瞧的同学,而越来越清晰的是他,商齐陈已经站在身旁。
“方塘,该你了。”他递过作业。
我赶忙起身接过,而他似乎又收紧了手。不由看过去,他眸子很深,衣服衬着,就像雨前的天色,却见他又一笑,“不着急,时间都给你。”
心跳的好像更厉害,不应该呀,这样的事往常也不少,我紧着深呼吸几下,便开始了。
“大家好,下面就‘中国结构性减税政策在宏观经济调控中的作用’向各位报告,不妥之处请批评指正······”
其实这个题目算是酝酿已久,从开始学税法,国家出台税制改革措施,税费减免政策,我都会留心看看,分析评论也不放过,所以自然而然就选择了它。
首先我梳理了结构性减税的发展历程,从2003年幕后税制改革,到2008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正式提出,还有这些年各税费改革的具体内容,其中增值税转型阐述的比较详细,毕竟它是历史上单项税改减税力度最大的一次。接着又探讨其在宏观调控的作用,着重于促进设备投资、有效刺激消费、结构调整效用方面的分析。
我听过齐师的一次讲演,他说写什么,会不会写,说什么,会不会说不重要,关键是反复,一遍遍来,就会有奇迹。
诚不欺人。说着说着我便又有了新的思路,扩展部分对积极财政政策带来的不稳定因素展开谈了谈,比如通货膨胀、挤出效应。
等讲完,教室很安静,看向商齐陈,他还在原地站着,见我瞧过来,点点头,只有目色好像更浓些。
我以为他接着点评下就结束了,却听他说:“方塘,我可以提个问题么?”
“哦。”我顿了下,“您请说。”
“结构性减税的成效有目共睹,而且这些年也在不断深化,去年我国颁布二十多项相关政策,全年新增减负额超过2万多亿。但做事关键要长久,如何实现可持续性,你有什么看法?”
我用心听着,怕有什么遗漏,而他说得不紧不慢,所以只能一直盯着他,待讲完才收回视线。
他却不知为什么神色有点不一样,还压低声音:“要是不好说,就算了。”
我想了想,倒是能应对。
“这就如同中医治病。大夫讲座、义诊,普及中医知识、宣传养生保健,目的是治未病,保健康。确实有很多人享受到其中福利,但义诊、健康宣教如何持续开展,这不仅受制于决策定力,还关乎经济实力,我有一点建议供参考。首先义诊讲座的支出可以和诊所减支看齐,要避免无效支出。其次,更有针对性的开展,重点人群、重点区域试点先行,积累经验后以点带面,以片带全,提高效率,保证效果。再者加强事后评估,结合大数据统计分析,重点跟踪龙头目标,对实施过程、作用等整体评价,继而再应用于方案设计,形成闭环。治大国若烹小鲜,减负的可持续问题也是这个道理。”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讲完了似乎还意犹未尽。只听一阵孤零零的掌声,寻音瞧去,商齐陈正拍着巴掌,脆亮得都有了回声。
瞬间,如浪涛般,一波赶着一波,是众人的掌声。
我——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自己是取了巧,槲叶堂在许多社区都做过义诊,有些老年活动中心也慕名请妈妈讲课,而她从来也不收费用。我跟着去过很多次,不忙的时候就爱胡思乱想,没想到今天竟是用上了。
商齐陈并没有示意大家停止,隔着老远的李乐山还站起来,声浪未落,偶尔又听到口哨响,他这才摆摆手。
等教室安静些,他说:“答得不错,你对税务比较感兴趣?”
“是的。”
“税务精英挑战赛报名了么?”
“报了。”
他淡淡一笑:“好,期待你的表现。”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
商齐陈没再继续,却也没有立刻走,他像欣赏音乐似的听着铃声,而目光也定住。
我也不好坐下,垂着眼等。
一秒,两秒······时间似乎比以往长了些。
终于静下来,他这才转身走回讲台,简要总结后下课。
人渐渐都走了,我慢悠悠地收拾书包,今天这课上的挺有收获,点芳没来确实有些可惜,得跟她说说。
走出教学楼取上电动车,它昨天刚送到,还是之前那款。
这几天光忙学校的事,也没顾上回家,每天就和妈妈视频,这事那事的随便聊聊。昨天说起赵姨小儿子结婚,她也去参加了,挺高兴的,我随口又问了句小叔有没有联系,她便不说话了。
算算已经有七八天,小叔又没了消息,以往怎么说也会隔三岔五通个电话,再不济微信短信总要有的,最近他就是不一样。
我骑着电动车,边走边寻思,可越想越觉得不放心,此时刚出校门,不远处是个公园,我立刻改方向朝那骑去,还是先联系看看。
车停在公园一角,掏出手机给小叔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还在忙吗?我又打开微信,“小叔,您时间方便么?”
聊天框上随即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我紧盯着屏幕,可等了半天什么信息都没有,连刚刚那行文字也不见了,一着急我又拨过去,可还是没有接通。
这是怎么了,从没有过这种情况,小叔的为人处事我知道,即使他再忙,也不会如此。
我没心思再骑车,干站了会儿,又顺着公园小路走走,还是没找到可以解释通的理由,他不会也这样对妈妈吧?念头刚一闪过,我赶紧又劝自己,怎么可能呢?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当务之急是先回家。费了半天劲才绕出公园,找到电动车,我紧着往家赶。
此时已近黄昏,正是晚高峰。十字路口堵得一塌糊涂,路灯、车尾灯,连成一片灯海,终于望到一抹绿,长龙阵一点点向前,难得挪到斑马线处,视野开阔许多,却又是红灯。
瞧了瞧旁边的信号灯,60、59、58······
横向车流渐起,一辆辆形色各异的车来往穿行。眼前一晃,有台看着似乎熟悉,噢,是“月光蓝”,但它一闪即去,就像夜空中划过的一颗流星。
好像也是一周前,它还特意停在路中,里面的人和我打招呼。人匆匆而来,又茫茫远去,不熟悉的人这样就罢了,而亲近的人,却为什么突然疏远?
昏暗天色中,人如一粒粒尘埃,谁又能分辨得清,纵然我坚信那不会是小叔,可念头不知不觉涌出来,让人难受。
急冲冲回到家,妈妈正在厨房忙乎,饭菜都是我爱吃的,看她见到我高兴的样子,我一时竟问不出口。吃饭时她又说起出诊的事,下午商伯正到访,商言雅本来已经大好,但不小心着了凉,所以请妈妈再出趟诊。
直到做完家务我也没问出那些话,而且是越来越不敢问。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妈妈的风轻云淡,到底是毫无察觉,还是我的多虑。
半夜又翻出手机,消息栏仍然空空荡荡,小叔呀小叔,你究竟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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