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问题之五十六
滴——等更卡
伴随着在回廊上响起的清脆的脚步声，突然出现的乱藤四郎晴空般的眼眸中带着甜甜的笑意：“小鱼, 跟我一起去看看你的房间吧！”他几乎是没等小鱼回答就拉起了她的手, 将她拉到了离粟田口短刀居住屋舍最近的一间屋子。
因为时间尚短, 来不及去万屋买东西, 所以房间的装饰看上去有些简单。但是，对于小鱼来说已经足够了。
漫长的, 连时间流转都感知不到的永久的黑暗, 早就让她养成了随遇而安的性格。
这间在乱眼中还稍稍有些空荡荡的房间，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只要能看到阳光就很幸福了。
将这样的话语掩埋在心间的少女, 乌黑的眼睛看上去像是一颗闪闪发亮的宝石。
放在内室的榻榻米已经铺好了棉被, 小鱼忍不住跳了上去, 柔软的被褥似乎还带着庭院草木的香气,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动了一圈, 然后就看到乱正用一副“你是小孩子吗”的表情注视着她。
小鱼默默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被子，因为滚动而垂落在耳畔的碎发, 让她看起来像是刚刚睡醒一样，看起来有些呆。
乱默然无语的凝视着她, 两个人视线相对了几秒之后，他叹息着移开了视线“总之……你喜欢就太好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弯下腰朝着小鱼伸出了手。
小鱼默默的抱紧了被子, 恍惚间, 她隐隐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怎么了？”见她一直没有动, 乱疑惑的眨了眨眼“现在就开始赖床了吗？”
谁赖床了啊……小鱼撇了撇嘴，她身体前倾，手摁在软软的棉被上，向前挪动了几步之后，才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乱双手环臂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弯下腰，将被揉皱的棉被打开，然后轻轻拍了拍床铺说“如果只睡一会儿的话，还是可以的。”
小鱼立刻用和她起床的时候完全相反的速度躺了回去，她身上厚重的衣服还没有脱，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会睡的很舒服的样子，但是她的脸上却露出了十分幸福的表情。
说不定是真的累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抬手帮小鱼盖上了被子。小鱼眨了眨眼睛，觉得对方帮自己整理了这么久的房间，现在还要看着自己睡觉顺便提供叫醒服务实在是太辛苦了。
于是，在长久的迟疑之后，她将藏到被子里的手伸了出来，然后轻轻的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铺，十分认真的问道“乱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哈？”乱藤四郎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他摆出了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啊的表情，然后毫不犹豫的蜷起了手指，冲着小鱼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呀！”猝不及防受到攻击的小鱼连忙抬手捂住了额头，她侧过身，一脸茫然的看着乱，似乎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手。
乱看着对方懵懵懂懂的表情觉得十分心痛，他忍不住鼓起了脸颊，抱怨着说道“和我一起睡吧这种话，不可以随便对别人说吧？”
小鱼当然不会随随便便说这种话，但是刚刚知道自己的年龄足以当别人祖奶奶的她此刻看着乱就像是看着可爱孝顺的小孩子一样。
温柔的祖奶奶十分羞涩勾起了唇角，她将想要说出口的和家人一起睡不是很正常吗吞了下去，舌尖微微一转，出口的话语就变成了“乱的话，也不可以吗？”
“诶？”乱愣了一下，他伸手托住了下巴，金色的长发如同闪闪发光的金色丝线“我的话嘛——”
他再度露出了小鱼曾经见过的，让她觉得有些危险的笑容。
“我当然可以啦！”他歪着头，面容看上去甜美而又可爱。
虽然觉得哪里好像怪怪的，但是小鱼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她用手抓住被子的边缘，看着微笑着的乱站起了身，朝着她挥了挥手“等到吃饭的时候，我在来叫你。”
阳光照入了房间而后又被薄薄的门所阻隔，呆愣着注视着付丧神离去的背影的小鱼，将自己的半边脸也埋到了被子里，她的视线微微下沉，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突然用自己的脸用力蹭了蹭松软的棉被。
大约是比起睡觉，更想和乱聊天，她露在棉被外面的眼睛里满是沮丧的神色。
她翻了个身，眼前是挂在墙上的，巨大的静字。她伸手拉了拉枕头，却怎么也做不到平静下来。
那个时候，向我伸出手的究竟是谁呢？
我在那次短暂的被召唤出来之后，就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记忆中只有兄长叹息的声音和高高的，似乎永远也够不到的房梁。难道是和这里一样，我是被一座没有主君的本丸召唤出来的吗？
好无趣啊……
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她大约是太寂寞了。被永远的装在狭小的匣子里，埋到坟墓里，身旁什么声音都没有，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日子，她也努力的忍受过去了。
但是为什么，在这片狭小的内室里，仅仅呆了几分钟而已，她就感到了难以忍受的寂寞了呢？是因为重新接触了阳光吗？
她忍不住从被子里爬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探出头左右看了看。
回廊的尽头似乎有一道白影闪了过去，小鱼愣了一下，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一边是不是有什么，但是突然间，她的头被轻轻的敲了一下。
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吓了一跳的小鱼立刻回过了头，然后就看到清光举着手，一脸无奈的盯着她看“你在干什么啊？”
这种情况下是绝对无法说出自己睡不着，想出来看看你们在哪里这类像是小孩子会说的话的，于是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也只能注视着加州清光那双如同红宝石一样耀眼的眼眸羞涩的笑了起来。
“……”加州清光拿笑容甜美的小短剑毫无办法，他伸手捏了捏小鱼的脸颊，然后拎起了手中的小竹篮对她说“要不要一起去树林里采花啊？”
小鱼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她十分自觉的拉住了清光的手，然后轻轻晃了晃，用满是期待的目光催促着他。
加州清光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他摇了摇小鱼的手示意她松手，然后将篮子换到了另一边，这才重新拉着她去树林里采摘已经开了的桂花。
但是他们没走几步，就见到了无精打采的鹤丸，和微笑着跟在他身后的髭切。
鹤丸的身上还沾着泥土，在走到小鱼身前的时候，还嘀咕着什么赶快去泡个温泉吧之类的，但是在见到小鱼和清光之后，却又立刻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样子，举起手朝着他们两个打了招呼“呦！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啊？”
清光举起了手中的篮子，懒洋洋的回答他说“去帮烛台切采些桂花来……你是掉到坑里吗？怎么身上这么多土？”
鹤丸一瞬间无语凝噎，他默默的回过头看了一眼笑的十分无辜的髭切，然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脸色看起来有些奇怪。
“我还是去泡温泉吧，沾了尘土看起来可就不像是白鹤了。”他看了一眼小鱼，突然轻轻的啊了一声。
“这么说起来，我还没带小鱼你去看过浴间和温泉吧？”他金色眼眸中的光辉在那一刻又重新汇聚了起来“真是吓到我了，因为是每天都会去的地方，下意识的就忘记了，应该先带你去那两个地方的……咦？”
他的话语顿住了，而后他垂下头，再度认真的打量起了小鱼。
“本丸的温泉和浴间似乎都只有一间吧？那么——”他伸手戳了戳看上去迷迷糊糊的小鱼，颇为苦恼的说道“小鱼要怎么办啊？”
和三日月一样，小鱼很早就睡下了，她身上穿着乱送给她的，据说是给药研买的，但是对方怎么都不穿的睡衣。
那是一件有着兔子耳朵和圆滚滚尾巴的动物睡衣，就算是小鱼第一眼见到，也微妙的迟疑了一下，更不必说药研了。
她抬起手拽了拽自己的耳朵，然后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未免也太可爱了。”
小鱼并不是不喜欢可爱的东西，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祖奶奶的威严，和在同僚中可靠的形象，小鱼觉得自己应该拒绝这些可爱的物品。
这样想着的小短剑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自己兜帽上的耳朵。
她再度翻了个身，然后微微拉开了自己的领口，用手轻轻扇了扇。
好热——
她支起了身，头上的耳朵随着她微微前倾的身体垂了下来。
这一下是彻底睡不着了，她再度看了看被灯笼照亮的本丸，又看了看悬挂在不远处的钟表。
这个时间，应该还有没有入睡的付丧神。于是她从床上爬了起来，趁着月色溜出了房间。
谁知道刚走没几步，她就看到了在庭院里赏月的髭切。他没有带酒也没有带食物，只是倚着一棵开着花的树，仰头凝视着略显清冷的月色。大约是听到了动静，他缓缓的回过头了头。
他柔软的金发被月色镀上了浅浅的白色，在看清来人之后，他露出了轻软的笑容，向着对方打了招呼“是你啊，不是早就去睡了，怎么了？睡不着吗？”
你也是睡不着吗？小鱼下意识的想要问。但是她想了想，也只是点了点头，回答了对方的话。
“不过你来的真是时候啊。”髭切笑着说，他伸手指了指天空，错落的繁星让小鱼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被吸进去了。
她并没有立刻理解髭切话语里的意思，只是疑惑着凝视着深沉的天幕，犹豫着说道“您的意思是，今天的夜色，要比以往都好吗？”
髭切微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解释。大约是因为夜色的原因，他看起来比以往显的更加柔和。
然后，突然间，余光中闪过一抹银光。
快速出现的流光在一瞬间明亮了天空边缘的淡紫色，而后，长长的尾线消失在了小鱼的视线里。
“那是……”她不自觉的低喃出声，眼中是熠熠星光。
“听说今天有流星呢，没想到真的会碰到，大约是会有好事吧。”
虽然也只有那么两三颗……髭切笑着想，他微微偏过头，发现身形娇小的兔子剑正无意识的将手放到胸口，一脸期盼的仰望着天空。
不会再出现了，髭切想。
但是，和鹤丸和烛台切一样，在少女容纳着万千星火的眼眸中，髭切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伸手将落在肩膀上的枫叶拿了下来，纤细的手指轻轻转动着叶柄。
“还是早点回去吧，外面太凉了，要是感冒了，可就要吃药研特制的感冒药了。”
“诶？”小鱼回过头，头上的兔耳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晃动了一下，她想起之前安定和清光在提起药研的药时，露出了一种类似于惊恐的神色，她低头想了想，才迟疑的问道“真的，有那么难吃吗？”
“噗……”髭切不由的笑了出来，他用手托住下巴，装出了一副深沉的样子“究竟是怎么样呢——”他拖长了声音，在掉起了小鱼的胃口之后，才微笑着给出了答案“你自己试试不就好了。”
“……”小鱼鼓起了脸，她‘愤怒’的将头上的兔子耳朵向下拉了拉，然后丢下了一句“我才不试”就背过了身。
髭切长长的睫毛轻轻抖了抖，然后将一直披在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然后轻轻的披在了她的身上。
诶？
小鱼有些惊诧的回过了头，然后就看见笑的眉眼弯弯的髭切，伸手将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拉紧了一些。
“不会有流星了，你快回房间睡吧。”
“不……不会有了吗？”小鱼有些遗憾的确认了一遍，在对方点头之后，她微微垂下了头“有些可惜呢。”
髭切没有回话，他转身凝望着如银的月色，半晌之后，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消极总是短暂的，小鱼在抬头看了看繁星之后，又突然露出了笑容“不过，就算没有流星，今夜的星空也依旧很美呢。”
她的话音刚落，从暗色的天幕尽头，突然划过的银色轨迹，再度占满了她的视线，她不由的捏紧了身上的外套，仰着头踮起了脚“啊，出现了……”
这种突然的展开，令髭切都觉得有些诧异了，他用足尖踢了踢树丛里落满的树叶，然后不慌不忙的开口说“据说，对着流星许下的愿望，是一定可以实现的。”
这种事情就不能早说吗？心情复杂的小兔子抬眼看了一脸无辜的髭切一眼，然后干脆挥了挥手和髭切道了别，朝着自己房间的位置走了过去。
但是……
隐隐觉得自己被地方逗弄了的小鱼低头看了看自己披着的外套，然后嘴唇不由的勾起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果然髭切殿是个好人呢！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美丽的景色而感到了满足，小鱼在回到自己的屋子之后，竟然意外的感觉到了困倦，她将髭切的外套叠好放到了远处的椅子上，然后伸了个懒腰，重新钻回到了被子里。
今天大约可以睡个好觉呢，她想。然后，在带着桂花香气的空气中，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她并没有立刻就陷入沉睡，但是头脑去因为困倦被搅成了一团浆糊。迷迷糊糊间，房门似乎被谁轻轻敲了几下。她强忍着困意睁开了眼睛，声音像是黏连在了一起“是谁啊？”
她的声音十分轻，但是门外的人却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在一瞬间停滞了，门外人的轮廓倒映在苍白的纸门上。他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弯腰放下了什么东西，急匆匆的离开了。
小鱼原本已经坐了起来，她的大脑因为睡眠被打断而突然空白了一瞬。但是很快，她就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在不远处回廊的转角处，有谁的身影一闪而过。虽然被灯笼微光笼罩着的回廊看上去依旧有些暗，但是凭借着出色的夜视能力，小鱼还是看清了对方的侧颜，与那身十分熟悉的衣服。
那是在用餐时，坐在她对面的，面容有些凶恶的太刀男士的衣服。他是来做什么的呢？小鱼有些疑惑，但是对方毕竟已经离开了，她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打算明天再去问他。
她低下了头，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她轻轻的咦了一声，弯腰将兔子抱了起来。
柔软的绒毛让她忍不住多摸了几下，她再度看向了不远处的转角，一个猜测在心中逐渐浮现。
难道说……是怕我在陌生的环境睡不着，或者一个人睡太寂寞了吗？她微微抿了抿唇，觉得这种感觉对于自己来说有些新奇，她单手关上了房间门，然后将小兔子放到了枕头边，趴在床上注视着它圆圆的眼睛。
一大一小两只假兔子就这么‘相互注视’了几秒，而后，小鱼突然伸出了手，将兔子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她将脸埋在了兔子蓬松而柔软的绒毛中轻轻蹭了蹭，眼中皆是静夜遮挡不住的笑意。
果然，她想。
新认识的同僚们，都是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呢。
同意成为交换生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个时候的一期一振，还没有意识到他即将被大批涌来的弟弟们包围，并成为一个全身挂满弟弟的——弟爬架。
据旁观者鹤丸后期描述，当时的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可惜小鱼没有看到这值得纪念的一幕，因为还没等她研究透彻自己腰间的刀铃，远处就响起了集合的铃声。
方才还在藏书室和清光他们研究鱼肠剑的狐之助，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回廊，他的脸色十分严肃，和刚才那只满眼都是油豆腐的小狐狸一点也不一样。
“刚才检测到了溯行军的活动迹象。”它的目光扫过站在台阶下面的付丧神们，而后，在注意到小鱼的时候，它毛茸茸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类似于空白的表情。
它眨了眨眼睛，毛茸茸的尾巴垂了下来“我听说……作为交换生的鱼肠剑大人……好像来了？”
“诶？”小鱼立刻抬起了头，注视着面前被她当成了狐狸精的小狐狸。她犹豫着举高了手，白而纤细的手腕伴随着顺着手臂滑落的宽大的衣袖而裸/露出来。
“是在找我吗？”她疑惑的问。
狐之助噎住了。
清光对于狐之助的惊讶表示理解，就在不久前，在那间有些阴暗的藏书室里，加州清光要比现在的狐之助还要惊讶。
其实，新同僚是历史名刀这件事，本来是十分正常的。但是小鱼却似乎自带一种让别人觉得她很柔弱的气场，这也就导致了清光和歌仙在藏书室里面面相觑了很久。
清光不由的陷入了沉思，他抬眼向前望去，举着手的小短剑，似乎为了躲开身前堀川的遮挡还微微踮起了脚。
她身边站着的是今天新来的一期一振，他似乎对于弟弟们见到他之后的蠢蠢欲动浑然不觉，而是认真的倾听着狐之助的话语。
察觉到小鱼举手的动作，他微微偏过了头。然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的笑了起来。
他大约是真的觉得开心，微笑起来的时候，蜜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从额头垂下的短发，让他显得格外温柔。
清光莫名的在心里啧了一声，他猛地向前走了几步，可又在快要到达小鱼身边的地方停住了。
如果说是2740多年前的刀剑……大约应该是自己的前辈了吧……那么，是不是应该用更谨慎的态度……
思绪在自己的身影撞入小鱼眼眸的刹那消失的一干二净，微微偏着头的小短剑，视线中的青空逐渐变淡，直到乌黑的瞳仁中皆是沉思中的清光的影子。
“清光？”面对熟人毫无顾忌称呼对方名字的小鱼，将手伸到了清光的眼前，轻轻晃了晃“你怎么了？”
清光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反正，在小鱼问话的时候，他莫名其妙的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块水果糖递给了她。
“啊……”小鱼发出了低低的呼声，她的眼睛几乎是瞬间盈满了璀璨的星光，而后手心向上，仰着头等着清光将糖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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