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午门斩首
那大人不温不火地转过来,嘻嘻笑着,手抓着红袖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面上依旧色迷迷的神情,只是微眯的眼中,有兽一般的阴狠,就那样变态地嘻嘻笑着,欣赏着她的痛楚。
“本大人最爱对人用刑,尤其,爱对你这样的美人用刑!”他轻轻说着,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以至于身体都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手中的鞭子也跟着晃动,千百个小钩子,在这晃动中刷刷作响。
红袖喘息着,看着他。
这不是人!
这是一个魔鬼!
一个病态的,吃人的魔鬼!
他尖细的笑声异常刺耳,划得人满身战栗。
突然,这笑声又戛然而止,只见他抬起头盯视着某处,目光骇然。
“什么人?”
房顶一个赫然的方形洞,一个男子的脸顷刻间不见,房顶瓦片噼啪作响。
左大人愣了片刻,猛然醒悟过来,他的脸登时变色,后退到墙角,厉声四顾喊道:“刺客!刺客!快来人哪!抓刺客!”
牢外百十官兵,这人竟然能混进来,附于牢顶,恍如鬼魅,不是刺客是什么?他大声喊叫,刚刚还如一只野狼般可怖,这时,因一个突然出现的男子,瑟缩着,微微发抖。
伴随着他这一声刺客,官兵立时高度戒备,黑暗的夜幕中,一个男子的身影果然上蹿下跳,行于房顶树石之间,如轻猿狡兔,顷刻间,牢内牢外乱成一片,官兵们叫嚷着,乱着,呼喝抽剑之声不绝于耳,整个世界,竟是如麻的一片躁动。
左大人惊魂未定,一时间忘了拷问红袖,更兼鞭打含玉的官兵匆匆走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登时咒骂起来:“奶奶的,那还不赶快停手,明日就要斩首了,你若打死她,我拿什么交差,还不快用冰水去泼!妈的,这还得老子教你!”
官兵忙答应着去了,红袖一时呆在那里。
左大人见含玉和红袖身上都问不出什么,又有刺客这一闹,回思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顿时多了一个心眼:揪出叛党立功是小,丢了死囚,那可是死罪,索性暂且放弃了审讯,命人把红袖二人押回牢房,加派人手,严加看视,大斩在即,他可不敢出了什么乱子。
官兵一路拖拉,毫不管红袖身上带伤,开了牢门,又是一推,红袖顿时跌倒在地,只觉撕扯的后背火辣辣疼痛,呼吸都倍加艰难,好容易咬牙站起身,只见含玉正被官兵带进来,身体轻如叶子,软软地瘫在地上。
微弱的光线之下,红袖心跳忽然加快,她渐渐捂住自己的口,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含玉。
满头发丝凌乱,湿漉漉地散落在地,满身单薄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红袖小心翻过她的身子,只见她气若游丝,面色惨白,沉沉闭着眼,她想要扶起她,可她周身是伤,竟没有地方下手。
一时间,她的眼泪汹涌而出。
含玉,是我害了你……
躺在地上的含玉,不意中忽然嘤咛一声。
“小姐……”
“含玉……”红袖去握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忙勉强小心地把她拖扶起来,拖到枯草之中,让她偎依着自己而坐。
夜晚的长风涌进来,红袖发现含玉是抖的,她搂紧她的身子,含玉双手冰凉,脸却发烧,仍旧紧紧闭着眼,仿佛睡着,不一刻,红袖却听到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着:“小姐,含玉,什么都没说。”
红袖心中难受,泪更是流个不住,她把含玉的头搂在怀里,哭的悄无声息,泪水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滴落在含玉的头发里。
“我知道。”
含玉突然咳嗽起来,一声又一声,红袖把她搂得更紧。
咳嗽出大口大口的血,染红了红袖的衣服,只是,她没有看见。
含玉心智是昏迷的,世界忽然成了转动的,黑暗无涯,眼前出现无数旧人,望着她笑,想要把她引向无涯的深处,她知道,自己在向这黑暗中,一点一滴地沦陷。
她不想沦陷。
所以,短暂的静默之后,红袖忽然听到她幽幽然的一声:“小姐,我们昨晚,说到哪里?”
红袖一怔,她吸了吸鼻子,颤抖着说道:“你的旧居。”
“旧居……”含玉努力回想。
“旧居……”黑暗之中,她悄无声息地微笑着,“我很小的时候……家乡有一种树……枝叶繁茂……小鸟喜欢在上面安家……我就叫她……安家树……”
“有时候……叔叔喝了酒……忘了……忘了给我开门……我就睡在……安家树的下面……听风吹过树叶……哗啦哗啦的声音……很好听……我能……一觉……睡到天亮呢……”
她微微笑着,仿佛又回到那个情境。
忽然,她如中了魔,努力积攒了全身的力气:“小姐……就是这个声音……这就是……安家树的声音……你有没有……有没有听到?”
四周死一样的静寂,什么声音都没有。
红袖闭上眼睛,哭道:“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很好听。”
“很好听……”
含玉笑着,忽而松懈,她又重重地咳嗽起来,红袖听到她说的一句话声音极轻,恍若梦呓:“小姐……我现在……好踏实……好想睡觉……”
红袖点着头,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把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身前,搂着她,脸贴着她的额头,她的额头还是热的,可是渐渐冷下去,越来越冷。
红袖只能拼命地搂着她,希望她华盖树下的最后一个梦,不会像从前那么孤独。
不会再那么寒冷。
长风依旧悄无声息地涌进来,门外官兵的身影在幽幽之光中走过来,又走过去,监牢今夜出奇地安静,一直这样安静,红袖逐渐在这片静谧中,心神恍惚。
她闭着眼,一切明明是黑暗的,却忽然出现一个逐渐变大的,异常明亮的世界,一片莲花瓣孤独地脱离了花枝,被风吹到天上,飘飘荡荡,她看到含玉在花瓣飞舞中遥遥地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模糊而朦胧,唯一真实的,是她清澈如水的眼睛。
“含玉,你要去哪里?”
“小姐,我要去很远的地方……”
“我以后,不会回来了。”
清澈的眼睛里,碧波闪耀,笑容荡漾,幻化成清风中宁静的湖。
莲花瓣终于盈盈落在地上,和含玉转过的身子一起,消逝不见……
含玉死了。
在天刚放亮的时候,红袖发现她的温度已经再也不能回来。
红袖没有惊讶,也没有再哭。
她只是平静地,把含玉娇弱的身体放平,整理好她的衣衫,怔怔地看着她。
看了好久,红袖轻轻一笑。
含玉,你先走一步,我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含玉,等我。
人山人海。
燕癸城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景象了。
听说是将军的后代,而如今是朝廷钦犯,遍城百姓奔走相告,午时未到,法场已经满是水泄不通的人,大家指指点点,却不敢大声。
左大人坐在高高的方桌后面,眯眼看着如麻的人群,又眯着眼,看着身披枷锁,默默跪在斩台上的红袖,有些等不及。
吃了昨天那一吓,他今日竟多调了几百个官兵,以防出现什么状况,丢了官职。如今满眼都是平头百姓,几十个官兵已经足够拦截,她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小心了。
午时三刻,把要犯斩首,打死的含玉,就说她畏罪自杀。这一年功绩可谓不少,只要这次一切风平浪静,上头那里,必然又有嘉奖。
左大人心情突然变好,他迈着八字步,走到斩台上,想要给红袖最后一次机会。
“午时还未到,你若是聪明些,本大人兴许还能保你活着离开这高台。”他摇头晃脑地笑道。
红袖的身体已经极度疲弱,脸色和嘴唇一样的白,她轻轻地说出几个字,人群噪乱,左大人忙俯身去听,却听见她一字一字地,狠狠地说着:“狗官!你会有报应的!”
左大人猛然起身,眯眼看着她,看到红袖也用倔强而仇恨的目光和他对视,他嘿嘿冷笑,扭身走回去。
“斩!”他断然一声喝。
“大人,午时三刻还未到。”一个小兵小心翼翼地说着。
“妈的,你是大人,老子是大人?”
小兵畏惧,只好传令。
人群引起一小波骚动,官兵手中的长枪加重了力道,高高低低蜿蜒成线,舞动凌乱。
刽子手的刀,慢慢抬高。
极慢极慢。
红袖闭上眼睛,这一刻,她的脑海中只有纷乱的两个世界,真实的和虚幻的,同时在她的感知里交错,她知道,下一秒,总有一个世界,确定地归属于她。
下一秒,来的很快。
刀子见了血,可是并不是红袖的。
就在大刀行至半途,一枚长箭,闪电一般贴着人群上空,带着凶猛的力道,呼啸而来。
箭尖瞄准的不是刽子手的脖子,而是他抬到脖间的刀刃,刀刃上灌注的劲力,让它顷刻间改变方位,转而深砍进刽子手自己的脖颈之间,竟入了一半。
鲜血喷薄而出,刽子手踉跄几步,白眼上翻,猛地扎下高台。
遥遥地,红袖听见一种类似召唤的声音,来自躁动的人群之中,如狼嚎虎啸,鹤唳猿啼,这声音她似曾相识,只是一时竟想不起来,她看到这一声召唤之下,一簇男子有如天兵天将,神奇地从四面八方出现,越涌越多,她的脑中混乱了半晌,可很快,她就辨别出了来人是谁。
是程门的人!
因为,她忽然在人群中,依稀看到了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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