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醋意横生

　　

　　红袖礼让谦恭，深得程门上下好感，而她在短短的两天里，也将程门内的状况初步了解了个大概。

　　程门的排行不以年龄为依据，除了少庄主程风，程门之中还有几号重要人物是她不能忽略的：慕容寂，程门之人私下叫他二当家，有神箭手的称号，老三是个看去慈眉善目的老者，程门对其敬称安伯，可这样一个长着佛面的人，最擅长的却是制毒和放毒，老四钟闲又矮又瘦，据说他偷窃技术一流，只需短短一夜，他甚至可以让郯国皇帝的玉玺出现在程风的座椅边。

　　此外，程门还有一些如玄青这样力挺万钧的壮士，武者，以及性格孤僻的元老，脾气古怪的异人等，不能一一赘述。

　　从这些人的脾性习惯来看，似乎不单单是郯国的人，而是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如今这群人都聚拢在程门之下，甘心为其效命奔走，这让红袖不禁暗叹起来：看来，程门也真有它神通广大的地方。

　　庄里的人，红袖大部分都有照面，唯独没有见到程风的二弟，慕容寂。

　　兰儿在前往狩猎途中，一路都在红袖面前夸赞她这些了不起的师傅们——她从安伯处学来点下毒的皮毛，从钟闲处学来偷盗的功夫，自然又提到她长进不少的箭术，话题，就萦绕慕容寂的玄乎其玄的箭术上了。

　　“我这个师傅人又好，水平又是一流，只怕寻遍郯国也没有谁能比得上他的箭术，待会兰儿让他露两手给萧大哥看看！”

　　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行了半日，渐渐走近一片猎场，林木都披上淡淡的冰晶，冰雪即将融化，河水暗处已经蠕蠕涌动起来。

　　“咦？大哥，二哥不是说在这里等我们么？”兰儿压低声音，疑惑着问道。

　　程风望她一笑：“正好，趁你二哥没来，我们先拔头筹。”他食指堵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人群，此刻忽然敛声屏气，个个抽箭上弦，心里都暗暗较着劲，红袖虽不会使箭，竟也跟着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马蹄悠闲，踏在雪上了若无痕，一行人向疏林深处缓缓前移，片刻之后，林子深处竟突然一响，红袖还未清楚情况，程风先轻声笑道：“是原麝！”

　　兰儿马上做好准备，笑道：“大哥，这个可是我的。”

　　她弓弦大张，拉直瞄准，只听轻微的声响，凌厉的箭倏然射了出去，却插落在草丛间，原麝吓了一跳，蓦然现身，飞奔而逃。

　　程风等人都笑了，红袖也微笑起来，兰儿顿时大窘，忙又抽出一根利箭，还没等她上弦，奔跑的猎物忽然被贴草飞来的一箭刺穿了心脏，横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很快就要没了力气。

　　如此精准的箭术，狠劲的力道，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来了。

　　兰儿撅嘴高声说道：“二哥，知道是你存心要出兰儿的丑，快出来吧！”

　　林木深处忽然传来爽朗的笑声，一簇人窸窸窣窣走了出来，隐隐约约中，红袖看到打头的是一个月白色紧身衣衫的男子，背上稀落落十余只银青色的箭，笑着朝他们走来。

　　“自己箭术一般，还说二哥要出你的丑，我若不射下它，待会必有人连我这个师傅也一起取笑！”

　　众人都跟着哈哈大笑，迎了上去。

　　与程风一身威武阳刚之气不同，慕容寂面貌英挺俊美，不失儒雅，不知怎地，红袖看见他笑着，忽然想起剑南来，那个和慕容寂的笑容有着同样感染力的男子，却显然少了几许他身上果断和坚定，冬天眼看就要过去，如今的他，只怕已经和子若成亲了吧？

　　眼前是程门的一群男子在高声阔朗地笑谈着，红袖心中的那些人，那些事，包括遥远的将军府，突然之间，似乎与她隔了千百年的距离。

　　当初的疼痛早已不复存在，就算还有，不过一声轻叹，和淡淡的怅然罢了。

　　“萧大哥，你在想什么？”兰儿语气轻盈，娇然而笑：“大家都下马了。”

　　红袖忙尴尬地笑着，跟着下马。

　　“这位想必就是鸿秀兄弟了。”慕容寂走上前：“在下慕容寂，听人说兄弟过人的计谋，已经让周太守度过难关，心内早希望能一睹兄弟神采，可巧今日遇见。”

　　“慕容兄谬奖了。”红袖微笑说道。

　　“喂喂，你们不要在那里酸酸的好不好，今天大家是来打猎的，你们这一套，留到庄里去说啦。”兰儿一笑，把慕容寂牵到红袖身边：“萧大哥，我们庄里的人，多少会点箭法，你也跟师傅学一学吧，也不算白来这一遭。”

　　红袖略一迟疑，老四钟闲用手打理着马儿的鬃毛，冲别人挤挤眼睛，在一旁笑道：“正是，萧兄弟可别错过这个好机会，也别错过我们兰儿的一番好心啊。”

　　众人又是轰然一笑，兰儿脸红了：“你们这起人，说不出好听的来！”羞臊之下，自顾自跑了。

　　慕容寂是个心诚的人，见大家开口，他倒真的安心教授起红袖箭法，慕容寂认真，红袖不得不潜心学着，只是从未涉及过弓箭，一时间，站位，姿势都显得很生疏。

　　“用执弓手握住弓，伸直执弓箭，拉弦手向后拉弓弦，直到满弓点，注意瞄准……不对，这样会有碍射程。”

　　红袖的动作不标准，慕容寂微笑着上前，左手满握着红袖的手，右手掌心提着她的力道，向后拉，厚实温暖的胸膛和她的背脊紧紧相贴，慕容寂并不觉得有什么，还在那里讲述要领，红袖的心却在不觉之间骤然狂跳，呼吸也顿感不畅。

　　更兼慕容寂的声音轻柔，温热之气，就在她的耳边吹过，红袖怎能忘记自己是个女儿身，可是稍一想到这个事实，她的脸，很快烫起来。

　　人群中的程风竟然一箭射中两只并排奔跑的獐子，大家欢呼起来，程风哈哈笑着，回头看一眼红袖。

　　他看到的一幕，是慕容寂几乎将红袖拥在怀里，贴着她的脸，手指着前方的目标，而红袖则似乎心不在焉，窘迫难当。

　　程风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就是这样一眼，红袖给他的感觉，很古怪。

　　他回过头去，心中突然有一处角落，像平地生起无数棱角和小刺，让他不舒服。

　　至于为什么，却解释不清。

　　程风的眉毛渐渐纠结起来，忽然很生自己的气。

　　他讨厌自己这样！这决不是他程风！

　　一只山兔藏在一个断截的树木旁边，他立刻抽箭上弦，拉了个满弓，草影中，断木里，慕容寂搂着红袖蠕蠕细雨的画面，忽然变成空气中挥不去的残影，处处都是，甩也甩不掉，程风手中的弓越拉越紧，他青筋暴起，目露凶光，骤然间松手，长长的箭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却射了个空。

　　兔子跑掉了，程风还面色阴沉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跟班跑去拔箭，发现箭身竟然深深没了进去，小童用尽气力，面色涨得通红，竟然不能将长箭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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