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生日（2）

　　周五下班回家后，林欣硬拉着陆彦辰一起去商场为公公挑选生日礼物。其实现在很多家庭流行送钱，之所以林欣没有，当然是因为公公婆婆不收。

　　公公婆婆以前都在医院工作，现在退了休，两人加在一起的退休金也是好几千，二老也没啥特别爱好，平时就打打乒乓球，散散步，用不了什么钱，所以每次过年过节给他们钱，他们从来都不收，林欣只好换了个办法，买礼物。

　　礼物之前林欣就想好了，打算给公公买一个全自动上臂式电子血压计。以前她不懂事，还以为公公面色红润是身体健康的表现，后来看了电视的新闻才知道上了年纪的老人如果脸色潮红是高血压的征兆，问了以前做护士的婆婆才知道果然是那么回事。而且公公血压还一直偏高，差不过每过几天就要查查血压，公公又节省，每次都是到离住宅有些距离的药店去免费测血压。所以，林欣早打算给公公买一个了，况且前几天张经理给他父亲买了一个，说挺好用，于是更下定了决心。买了之后在家里就能查血压多方便，何乐而不为。

　　只是没想到一个简单的血压计还能有这么多种，林欣看着琳琅满目，形状各异，功能一个比一个奇全的小小机器，有些傻眼，再加上精明的售货小姐挨个的介绍一应俱全的功能，那气势恨不得将连发射卫星的功能都武装上去后，林欣更是举棋不定。求救的目光投向陆彦辰，道：“你说哪个好啊？”

　　陆彦辰悠闲的把手插在裤袋里：“你不是说张经理买了个，用着挺好的么？直接问他就行。”

　　林欣点头表示同意，自己怎么早没想到。打了个电话问清机型和品牌后，向售货小姐要了个同款的，让售货小姐开单。转而又觉得不对，盯着陆彦辰直愣愣的看，说：“你怎么不早说啊？”

　　“你又没问我！”陆彦辰嘴角牵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接着说：“看你选得那么认真，也不好打扰你，你认真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陆彦辰很少在家以外的地方说这种暧昧的话，林欣不禁脸一红，有些慌张的瞥了一眼正开单的售货小姐，果然她正微笑着带着意味深长的盯着她和陆彦辰看，林欣更是有些慌乱，售货小姐一开完单，就抢着拿着单子三步并作两步的去收银台准备付钱。刚要将单子递给收银员，收银员就说：“韩董刚刚交代了，小姐今天在本商场的购物一律不收费。”然后目光转向右后方。

　　林欣猛然愣了一下，顺着收银员的目光望出去，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灰色西服的韩宇泽就站在几米开外，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躬身着恭敬的跟他说着什么，像是在汇报工作。韩宇泽用睥睨的眼神扫了她一眼，然后又望向正向她走来的陆彦辰。林欣立马收回目光，明白了什么，问收银员：“这家商场也属于韩氏集团么？”

　　收银员极具职业道德，激昂的语气里透出不言而喻的骄傲：“是的，韩氏旗下拥有众多产业……”

　　收银员一副打算高谈阔论的样子，她后面的话林欣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那个人，不会又认为她是旧计重施吧？之前遇到他，是巧合，这一次当然也是。不过频率似乎太高了点，她自己知道，别人能信么？林欣只恨之前没听张经理的话对韩氏做深入的了解，否则她断不会来到这里。只不过，让她如何平静的去面对工作？

　　陆彦辰走过来，看着神色不豫还拿着单子发呆的林欣，问：“怎么了？”

　　“哦，我……我突然想起新天成的东西比较好，不如我们去那里买吧！”

　　不等陆彦辰回答，林欣就拉着陆彦辰疾步回到柜台向售货小姐胡乱编了个借口，将单子退了回去。售货小姐虽然不乡愿自己的一个业务就这样白白流失，不过林欣执意不买，她也无可奈何，只好按程序将单据作废。

　　周六早上，陆彦辰刚起来就看到窝在沙发上拿着血压计说明书认真研究的林欣。“用得着这么卖力么，买了别人还不一定领情呢！”林欣知道陆彦辰暗指公公，每次她买礼物给公公婆婆，免不了听他一通不节约的数落。

　　“公公就嘴上说说，心里其实不知道多高兴呢。况且血压计实用方便，他肯定喜欢。我好好看看说明，才好一会教他用。”

　　快中午的时候，林欣总算把陆彦辰拖到了公公婆婆家。公公婆婆家住在附二院以前的老宿舍区，外墙嵌有白色瓷砖，每单元九楼，一梯三户，每户都是框架结构，统一吊顶，面积将近一百平米。当时应该也算是挺气派的房子了，多少人羡慕不来，经转叠年，这片远离市中心装修过时又没有电梯的房子早被人们所遗忘，附二院修了新宿舍后，很多人都搬走了，现在只还留下一些年纪大点念旧的老人们在这里，其中就有公公婆婆。

　　林欣以前也问过他们为什么不搬走，附二院的新宿舍在中部商业区附近，逛街购物都方便，还是电梯房，最难得的是医院给职工的价格也很便宜，机会实在难得。婆婆是这样回答她的：“这边安静，我和老头子都喜静，况且这边环境也好。”也对，林欣还记得第一次来公公婆婆家，也是深冬时节，花园里依然绿树茵茵，嫩黄色的腊梅花开遍了枝头，浓郁的花香四溢，着实让人惊艳了一把。这样的丽景，实在让人难舍。

　　来到六楼，公公婆婆家的门并没关，留了个缝像是在等他们，依稀能听里面某台标准的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如果硬要把关系不合的陆家父子联系到一起，林欣觉得看新闻算是一桩，陆彦辰在家没事就盯着新闻看，而她到公公婆婆家来，十回有九遭都看到公公在看新闻。

　　林欣拉开门，因为转轴生锈，门发出嘎吱的声响。婆婆闻声就迎了上来：“怎么才来，正准备给你们打电话看是不是堵车了。”一边说着还一边拿着拖鞋要给他们换，林欣连忙接过来，说：“婆婆，我们自己来吧。怪我，刚才在楼下看到满园的腊梅，就到处闻闻瞧瞧，耽误了时间。”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陆彦辰不太愿意来，她花了好长时间嘴皮快磨破了才硬把他拖来了。当然，她不会把它说不出。

　　婆婆一听就笑了，眯着眼睛道：“女孩子就是喜欢花，当年我下乡的时候……”好似自己说错了什么，婆婆突然打住话，还有些担忧的看了眼陆彦辰，然后说：“恩，吃饭吧，吃饭吧，呵呵，饭都做好了，就等着你们呢。”

　　饭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当然多半只是林欣和婆婆的对话，公公只是偶尔插一句，陆彦辰更是连口都没开过。

　　聊了半天，林欣才想起给公公买的礼物，“哎呀，看我这记性，差点忘记礼物了。”说着就从包里拿出来一边介绍用途一边给公公婆婆示意操作流程。婆婆认真听着，公公一边听一边说：“我去药店就能测，何必花这冤枉钱。”

　　婆婆打断道：“媳妇给你买的，你就收着吧，谁家媳妇这么惦记公公的身体了，你就知足吧，我看挺好，实用。”公公这回倒也没说什么。

　　婆婆把礼物收起来，掩嘴咳了声，然后对着林欣和陆彦辰恰似不经意的说：“昨天和老头子去看了看李叔家的孙子，才一岁大，就已经蹒跚踱步了，身子一摇一摆的，可爱着呢。是吧，老头子？”

　　“恩，长得还挺俊的。说来，李晋还比陆彦辰小几岁呢。”这回公公倒是回答的很快。

　　林欣听着公公婆婆的对话，心里五味杂陈，他们的旁击侧敲自己不是不懂，不过他和陆彦辰到现在都没有告诉过他们自己不能生育，难免心虚。想当初结婚他们先斩后奏，已经让公公气成那样了，哪还敢再告诉他们自己不能生育。林欣只能愧疚加叹气，这也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她还清楚的记得那年躺在病床上，听到医生故意压低的声音：“以后恐怕很难怀孕了。”那时候年轻的她虽然知道这是一种缺陷，但毕竟年龄不大，无法感同身受于那种缺憾的自卑，现在真的面临考验了，这种自卑感立刻膨胀开来。

　　“我们不打算要孩子。”一直没开腔的陆彦辰说道。

　　婆婆惊讶道：“瞎说，怎么能不要孩子呢？有个孩子在家才热闹啊！”转而又苦口婆心的相劝，“辰辰，我懂你们年轻人都希望二人世界，潇洒自在，你看李晋，以前还不是吵着不要孩子，现在做了父亲不知道多喜欢孩子呢！”

　　“我们并不打算要孩子。不想像有的人仅仅为了责任，结婚生子。”陆彦辰继续回答。

　　“你说谁呢！”公公说着就站了起来，脸气得胀得通红。

　　林欣看着突然就反目的父子俩，还摸不清楚状况，倒是婆婆泪眼婆娑哽咽的说：“辰辰，你……你还在怪我吧？”

　　陆彦辰也起身了，并未回答婆婆的话，“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就毅然离去。

　　林欣本想去追陆彦辰，但看着哭的越来越凶的婆婆，心不由得一软，便留了下来安慰婆婆。

　　婆婆边哭边说：“我知道辰辰一直都怪我破坏了他们的家庭，不过我和老头子以前可真是清清白白的啊。那年我们一起下乡的时候相识，我并不知道老头子结婚了，后来知道了更没有做什么逾礼的事，破坏别人家庭那可不是人干的事。”

　　婆婆接着说：“辰辰最怪我的肯定是她妈妈后来因病去世，我们都很难过，不过也是无能为力啊……”林欣一直听着，她注意到公公在一旁紧皱着眉，一直抽着烟，没说话。

　　林欣给婆婆递着着纸，专心听着。从婆婆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林欣第一次了解到了陆家父子的症结。

　　原来当年公公和陆彦辰的母亲是由父母安排结婚，而陆彦辰的母亲14岁就由农村接班到父亲工作的糖果厂包装糖纸，工厂不久就垮了，只好在家做着家庭主妇，照顾公公生病的父亲。后来公公下乡的时候，认识了一起下乡的同事潘云，也就是现在的婆婆。那时候潘云和公公在穷乡僻壤的地方，两人兴趣相投都热爱文学又做着同样的工作，难免滋生情愫，而且情谊甚浓。

　　公公处于满怀的自责，他知道家中有个照顾生病父亲的老婆，但又无法割舍自己的知己，但责任感告诉他，必须向潘云坦白自己已婚，而且必须果断断了和潘云的联系。他怎么能放弃家庭？家里的老婆为照顾生病的父亲劳心劳力，她全部的依靠就是自己的老公，离开了老公，她什么都不会，怎么生活？潘云在得知真相后，就和公公保持了距离。两人都无法割舍下对方，却也只能把感情藏在心中。唯一的一次联系就是回乡后各自给对方写了封信，算作是最后的告别。

　　公公回城后，和陆彦辰的母亲才有了陆彦辰，但是陆彦辰的母亲总是闷闷不乐，后来在陆彦辰都大学的时候患了肝癌过世了。其实那个时候在医科大学的陆彦辰很清楚自己的母亲癌细胞扩散得很严重，做手术已经无能为力了，但他还是一直怪身为肿瘤科主治医生父亲忙着给别人做手术，却没能给自己的母亲做过手术，让着自己的母亲自生自灭。于是父子的症结就此产生，他毕业后更是放弃了学医，来到了房地产公司，凭着自己的过人能力，几年的光景就做到了执行经理。但不管过了多少年，公公还是一直无法忘记藏在心里的潘云，在陆彦辰的母亲过世两年后，按着很多年前潘云的地址给她写了封信，诉说了自己的情况。本来是以为潘云收不到，公公才写的。没想到居然收到回信，潘云告诉公公她还未婚，还爱着他，经过两人的纠结和鼓励，最后终于走到了一起。

　　晚上回到家中，林欣看到陆彦辰斜靠在阳台上望着远方。寒风凌烈，悲呛的发出呼呼的吼声，不过陆彦辰并不畏惧，依然笔挺的立在那里。林欣却只觉得的那个背影单薄孤独。

　　她忍不住走过去，轻轻的从后面搂住陆彦辰的腰，头慢慢靠在他的后背上，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安静的贴在他身上。

　　直到外面洒上了一层薄薄的暮色，陆彦辰低哑的声音才划破寂静。“其实我也不是恨他，无论他自愿或是不情愿，毕竟对这个家，他也算尽职尽责。他们这么多年才走到一起的确让人感动，潘阿姨为了等他，一直没嫁，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大家在津津乐道于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似乎忘记了曾经也是当事人的我的母亲。如果他们是有情人，那我的母亲又是什么？他给了母亲婚姻，给了她很多物质上的满足，却唯独给不了她真心，这样的婚姻更是一种精神的折磨。其实他不知道，母亲不只一次在一角偷偷看着他拿着当初那封信哭，可她从没说出来，只有我偷偷的看到过。母亲一直不卑不亢，直到她过世前，我才看到她留下的第一滴泪那也是最后一滴。母亲对他说，你终于自由了。如果他对于我，也只是一种责任，我宁愿没有我。”

　　林欣安静的听着，他懂陆彦辰，他是真的爱他的父亲，不爱，怎么会在乎？林欣手一紧，“你信我，你父亲肯定也是爱你的，对你，绝不会只是责任。我还听婆婆说他天天数着日子盼着我们去看他呢。话说回来，这个世上怎么能没有你，没有你我找谁结婚去！”林欣故作轻松的说道。贴着陆彦辰，她能感觉到陆彦辰听了她的话后身子明显的震动。

　　陆彦辰慢慢的转过身，捧起望着自己的老婆的脸，才发现她和自己一样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水，他突然笑了：“恩，对，没了我，谁来娶你呢！”然后深情的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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