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惊变
月升日落，宣告了一天忙碌的结束。
绘了‘囍’字的灯笼高高悬挂，映衬着满院鲜红的喜幔，浮醉居仿佛被罩在了一团红雾里。
月光里，一个娇小的身影倚窗而立，双手合十，仰望着墨色愈发深沉的苍穹天幕，身后碧珠带着一干侍女噤声陪伴，悠扬的喜乐飘飘荡荡，充盈耳畔。
这是北越皇族百年传承的习俗，新娘要在出嫁前一晚守立窗前，直到天色放明，寓意旭日东升，为夫家带来无限福气。
萧谨跟残音带着一众侍卫分守在院外，神情严肃凝重，与周遭的一片喜庆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准新娘落忧，身上穿着大红色金丝鸾绣海棠祥云喜服，广袖上绘着金霞鸾纹，袖口处间以小轮花，腰系玉革带，足下青袜青屐。
头上是繁重的花钗凤冠，长长的翠玉流苏双垂鬓间，这便是碧珠等人忙碌一下午的成效，小人儿眉目如画，一片红光下，被衬得越发娇艳动人。
落忧动了动有些酸麻的手，余光飘向身后不动如钟的众位嬷嬷，时间一点点过去，未用午膳的她早已腹中空空，仰望天空的表情从之前虔诚变成了呆滞，思绪也越飘越远。
子时将近，突发‘急病’的段千夜，此时应该已经按照之前的约定潜入静汐阁，‘保护’君汐郡主。
虽然落忧应承了段千夜必要时可以拿君汐为盾，还点透了他不想娶君汐为妻的事实，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君汐的命，她动不得。
落忧习惯的向一旁招了招手，才突然想起，此次出来，并没有带着肥貂，怀中空荡的感觉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夜色越发沉重，众人也都开始面露疲态，落忧之前虽然已经练习过守夜的礼仪，却没有试过空腹这一项，红唇微微嘟起，这还是她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挨饿。
突然，空气中隐隐一股暗香涌动，袅袅徐徐，引人沈醉。
落忧有些困怠的微垂了眼，随即脸色一变，立即屏住呼吸，反手在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尖锐的末端直刺进左肩，疼痛之下，有些恍惚的神智暂缓清明。
“屏息，不要运气。”出声提醒着房间众人，落忧迅速将右手小指放进嘴里，那里藏着一颗用肥貂的血配置出的御毒药丸，即便是再强势的毒药也可推延发作时间。
此时，除了最早闭气的落忧，房间里的人包括碧珠在内，皆是瘫软在地，知觉尽失。
落忧的眼神扫过房间里一众婢女，神情里带了一丝肃杀，该死，她竟然独独算漏了这一点。
既然君汐可能买通自己身边的人去演一出刺杀的戏，自然也可以让人趁自己不备下毒，萧谨等人在浮醉居外布满毒阵，唯独忽略了祸起萧墙。
空气里的香味越发浓重，落忧缓缓闭上眼睛，仔细分辨着毒气中的成分，许久之后，落忧纤细的眉拧作一团，这香气竟然只是混了软骨散的迷药？
解毒丸可以抵抗烈毒，却不能抑制迷药，落忧握住左肩上还未拔出的金簪，逐趋模糊的神智又一次被剧痛唤回。
神情戒备的看着房里众人，落忧略显虚浮的脚步开始向门口后移。下毒的人就在房里，她没办法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为了做戏逼真，同样中了迷药；还是蛰伏在众人之间，准备伺机而动。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声响，间夹着萧谨的惊吼，而落忧的脚步也在此刻终于移到了门边。
夜，才刚刚开始。
＊
相比浮醉居里的硝烟渐起，君汐郡主所在的静汐阁里，却是一片安静。
段千夜自亥时起便潜伏在她房上，除了看到一幅美人出浴图，便是听君汐对着贴身侍女大骂落忧。
平日里高贵却孱弱的君汐郡主，此时完全变了样子，言语极尽刻薄，绝对的泼妇状，变化程度让一向精于伪装的段千夜也叹为观止。
“郡主，夜深了，早些休息吧，一会还有得忙呢。”一名绿衣婢女搀着君汐坐到床上，讨好的说道：“可惜郡主的身体，才见好些，就又要受苦了。”
“无碍，只要明日的婚礼不成，本郡主就是受再大的苦也值得。”君汐得意一笑，“这点皮肉伤，跟以前那些毒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房上的段千夜嫌恶的看着君汐笑得愈发灿烂的脸，心里暗道，君成翊这小子被这种疯女人喜欢，真够恐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落忧稚嫩的面庞，随即薄唇微扬，这丫头所料不差，君汐果然是做了用苦肉计的打算。
“这次多亏了湘夫人。”绿衣侍女一面替君汐掖好被角，一面说道：“没想到她竟然能在七皇子府安排内应。”
“沈湘？她不过是想通过我来讨好父王罢了。”君汐冷嗤一声，眼里闪过一丝狠绝：“若不是本郡主身上余毒未清，这一次非要了那个娃娃的命不可。”
段千夜眯起眼睛，看着房间里的主仆二人，心思轮转。
从她们的对话中不难听出，今晚这一次刺杀的戏，并不是君汐主导，而是那个湘夫人一手策划。
关于沈湘，段千夜倒是有些了解，她曾经是轩王妃楚宓的贴身婢女，如今做了君墨轩的侍妾，是她买通了君成翊的手下，陷害落忧？
“王爷新迎了语夫人进门，最近很少去湘夫人那边，怕是…”
绿衣侍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段千夜才要细听，却突然闻得耳边风声来袭，侧首间，一道寒光直射入房上碧瓦。
险险避过才一击，又一道暗器瞬息而至，段千夜不得已从房上一跃而起，飞身闪过。
暗器从不同的方向射来，虽然每每被段千夜避开，但也同时将他逼到了静汐阁门口。段千夜心中疑惑，来者不肯现身，也不曾惊动府中侍卫，到底是何方神圣？
突然，所有的攻击一同消失，寂静的夜，恢复了一片平静。
段千夜脸色陡然一变，不对，太安静了。
静汐阁与浮醉居相隔不远，之前隐隐可以听到从那边传来的喜乐声，刚刚他太过专注于君汐主仆的谈话，竟不曾发觉，不知何时，那隐约可闻的声音已经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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