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时荣华,灭时萧条
最难以忘记的是受到的伤害，既留恋于过去的美好却又不敢触及那幸福之后莫大的痛楚。
春去冬来，随着几场宁静的秋雨悄然而至又悄无声息过后，天气逐渐寒凉。
来这里细细数来应该已经有五个年头了，不同于家乡的宁静闲适。
这里的秋天如同她这过客一般的身份，来去匆匆，竟来不及细细体会。
现在是陌国四十九年，五年之前，她还是个大权在握的权臣之女。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倾注而来，整个慕楼都陷入寂静之中，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个至今为止都无法完全回忆细节中的葬礼。
生时荣华，灭时萧条。
这样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年她走投无路来到这里的时候就一五一十的和这里的楼主说的清清楚楚。
慕楼的楼主并不像年少的自己想象那般是个脂粉庸俗的中年女人，反而是个巧笑嫣然的妙龄少女。
看她走投无路步入红尘，却只交代了一句：“进了慕楼，一辈子没有办法抛弃过往了，世人比你想象中的更不愿意原谅一个曾经做过错事的人，无论以什么理由。”
那时的她性格相较于现在有很大不同，低着头紧张到不能直视楼主的眼睛，强忍住那一份委屈回道：“我没有未来——我需要钱——”
美丽的楼主轻轻的俯下身，那一份优雅美过任何一个曾经教过她礼仪的宫中掌事女官。
那一份优雅是她对女人的第一印象，直到现在那身影一直在眼前徘徊，无法轻易散去。
现在想来人生从那一次转变之后是什么呢？
或许只有无力而已。
精心准备了早餐，照例和楼主相约一起去吃早餐。
几样清粥小菜就好，楼主曾经无数次的和她这样说过，而她似乎充耳不闻。
如果说楼主对她而言是什么，是救命稻草也是精神支柱。
她安静的等在楼主的门外，手里拿着一卷琴谱，楼主拜托她的一个朋友新谱的曲子，到现在还没有练熟。
有一些讽刺，当年做大户人家的小姐时候也只有弹琴这一件事情可以用得上。
曲谱刚顺了一遍，门被缓缓推开。
从房中飘散出来的楼主独特的香气，氤氲开来。
那一份充盈在内心中的好奇，缓缓不可名状的欣喜。
她将托盘上的食物摆放在楼主的桌上，楼主刚刚睡醒，一双异于常人的大眼有些迷蒙，不像平日里那副漫不经心的笑意盈盈。
陆陆续续整个慕楼开始苏醒，打破了清晨的沉寂。
楼主抬起头看了看她，好似在回忆问道：“冷遇，我这年纪稍微大了一点儿记忆力是最先老化的，你当年是什么原因选择来慕楼？”
她这么多年依旧不敢直视楼主，虽然楼主说忘记当年的事情，把她当作一个常人看待但是罪臣之女的身份的沉重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卸下来过。
想了半晌，终于回道：“因为当时的头牌。”
楼主恍若想起什么一般哦了一声，随即继续问：“那个时候的头牌是谁来着？”
她一五一十答道：“莜蒾。”
楼主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吃了几口菜后，叹息一声：“她是可惜了！”
楼主没有继续问下去，她也没有说。
慕楼的头牌每两年会换一个，她来这五年，如今的头牌已经是“芳踪。”
芳踪也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取名的时候也不是真名，出自一首无处寻芳踪的诗词。
说起来应该算是个有故事的女子。
芳踪的声音是她见过的女人里面声音最甜美的，如果和她不熟的话，你听芳踪说话的声音会觉得有点儿怪怪的，但唱起歌却真的是非常动听。
二人吃完之后，她收拾了一下桌子，去厨房清洗碗筷的时候看见了芳踪。
芳踪穿着嫩绿色的裙子，选了亭子里一处阳光充足的地方，安静而温和。
她浅浅的打了声招呼，却没想到芳踪竟然径直向她走了过来，对她说：“路府的少爷两天之后过生日。我自己应付不来，你陪我去，酬劳我对半分给你。”
她的心动了一下，头牌的生意自然不同于她的，酬劳在她的几十倍几百倍以上，但要见的人身份尊贵。
心里那一份属于罪臣之女的烙印永远背负。
芳踪好像会错了意，拉着她的手道：“你不用有所顾虑，楼主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楼主说好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芳踪。
芳踪美丽的脸满是笑意，可芳踪却什么都不清楚。
她不忍拂了芳踪的意，最终点了点头。
秋风吹过单薄的衣衫，深秋已经如此寒凉。
从厨房回来后再一次直接去了楼主的房间。
楼主已经点燃了熏香，看是她来了，整理了下衣衫，那衣衫华贵异常，紫色的祥云图案下透着暗红的光泽，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明艳得让人不敢直视。
她跪了下来，说道：“楼主，我答应了芳踪所说的事情。”
楼主蹲下身子，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亲人一般：“芳踪应该不是故意试探你的，你的事情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们只知道你是罪臣之女，但具体是哪一桩无人知晓。我怕你过不了你自己这关，如果曾经的事情不愿意触碰，就把它当作前世恩怨都随它去吧！”
她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毫不犹豫的在楼主面前说了出来：“我需要钱，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及这个优先。”
楼主看着她，轻轻地好似叹了一口气：“不要为了钱舍弃尊严啊！”
她抬起了头，这世上楼主是唯一一个可以在角落里窥探她复杂的内心世界的人。
楼主挥了挥手，表示乏了。
她退了出去。
在她身后，是楼主的叹息：“你来慕楼这么多年都一直以真名示人，他想必是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这一次只是假意要见芳踪，实际上却是想要见你一面。总是要面对自己的人生，也要诚实的面对对方，虽然你们的婚约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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