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还是上次那个声音)
对抗室是训练室的三倍大, 地面却只划分出四块区域。
侦查班同学集体坐在4号区域,面向1、2、3三组对抗区,轮到自己就上场, 轮到别组就观摩。
高岩准备的抽签箱复古又朴素, 就一个带盖的纸箱子, 上面掏个洞,里面放着四十张写名字的折叠纸条。
每一轮可同时进行三组对抗。
“让我看看第一组第一位同学是……”高岩强壮有力的手臂在盒子里兴奋搅和。
聂冰原偏过头跟佟小南咬耳朵:“我怀疑老高就是为了体验抽签快乐, 才突然搞这么一场对抗训练。”
佟小南被吹得耳朵痒,不太明显地往旁边躲了躲:“你觉得第一个会抽中谁?”
聂冰原:“张少宣。”
佟小南:“我也觉得。”
聂冰原:“他有‘百分百入老师法眼’的天赋技能。”
佟小南:“以及反向预言家。”
紧邻他俩坐着的阔耳狐:“……咱就说,聊这种话题能不能避着点儿当事人?”
前面高岩终于抽出第一张姓名条:“聂冰原!”
北极熊:“……”
张少宣乐得直接半兽化, 两只大大狐耳随着脑袋嘚瑟地摇:“第一个倒霉蛋不是我,好遗憾。”
“跟聂冰原一组的是,”第二张姓名条出炉,“张少宣。”
阔耳狐:“……”
佟小南忍着笑, 拍他肩膀, 送他上路:“你现在不用遗憾了。”
虽然不太想第一个上场, 但抽中了,聂冰原也就干脆利落起身, 闲庭信步走向1号对抗区, 放松的姿态不像马上就要跟人对抗, 倒像要跟谁去谈谈心,春风化雨那种。
张少宣跟在他后面, 眼里也没神了,耳朵也耷拉了,如果“生无可恋”有肖像, 就是现在的阔耳狐。
作为侦查班里男生女生都算上的最小科属,张少宣的体测成绩本来就在车尾附近晃悠, 现在要跟断层第一打,人世间还有比这更恶意的安排吗!
另外两组的四位同学,也相继被抽出。
原本第一轮上场的三组,都可以算是倒霉。因为这种一对一格斗擒拿,之前谁也没练过,先上来的肯定就是“无差别干架”,至少得要围观过几轮,才可能摸到门路,让战局略微体面。
但现在,跟在后面去到2、3对抗区的四位同学,各个步伐矫健,精神抖擞——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只要避开北极熊,第一轮也是艳阳天。
结果毫不意外,对抗才开始三分钟,张少宣就被一个过肩摔,撂倒在1号对抗区边线之外。
“出界”即分胜负,是这场一对一的规则。
北极熊跟阔耳狐归队,一个怎么出去的怎么回来,仿佛只是绕着训练场走一圈,一个扶着后背,龇牙咧嘴,并认清了未来的狐生方向:“文职才是我的归宿,以后进了兽控局,我就搞内勤。”
一个区域空出,便立刻换新一组上去填补。
就这样过了大半节课,佟小南才听见自己名字,好巧不巧,跟他抽到一组的是北美灰熊·熊掌拨清波·樊林。
许焰:“小企鹅要遭殃了。”
等待区域里随着大家的上场下场,渐渐开始随便乱坐,火烈鸟早二十分钟前就蹭到了佟小南身边,跟他围观战场,指点江山,不时再跟北极熊挤兑两句。
现在佟小南上去了,旁边就剩个北极熊,听他说完一脸不爽:“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许焰怔了怔,但掩饰住了,佯装镇定看向对抗区,努力让声音轻松:“我只是陈述事实,你把人家小樊樊卷得现在都不想当熊了,面上是不敢跟你说什么,但换谁心里不憋屈,小企鹅又跟你关系好,剩下就不用我说了吧。”
聂冰原不屑一顾:“他最好别放水,不然小南赢得都没劲。”
许焰转头,不太确定问:“你认真的?半兽化的企鹅对抗熊?樊林单是体格就顶他一个半。”
聂冰原抬眼眺望对抗区:“别废话了,看着吧。”
场地里,佟小南正巧妙跟樊林周旋,局面偏向更加主动进攻的北美灰熊,然而佟小南的灵活闪避,让屡次扑空的樊林,渐渐急躁。
聂冰原:“他急了。”
终于,佟小南抓住樊林又一次进攻破绽,一把抓住他手臂,脚下一绊。
聂冰原:“他摔了。”
果然,樊林失去平衡摔倒,佟小南没松手,顺势压上,以单膝顶住对方腰腹,用全身重量压制。
聂冰原:“他反扑。”
几乎是配合着北极熊的场外解说,樊林瞬间爆发野性之力,灰棕色熊耳显露,身体力量增强,眼看就要掀翻体格明显不够强壮的佟小南。
聂冰原:“踹。”
“呲溜——”
帝企鹅赶在被掀翻之前,收膝一脚踹向北美灰熊,后者就这样贴着不算光滑的地面,一路蹭出边界线。
看呆了的火烈鸟:“他俩在上课之前给你彩排过一遍?”
北极熊:“你忘了一件事。”
火烈鸟:“?”
北极熊:“我给佟小南同学当过三年的干架陪练。”
对付熊科,帝企鹅是专业的。
许焰心情复杂,一顿分析猛如虎,人家情深意又笃。
不过就算有娴熟的干架套路,能落实成功也很难,难的不是力量或体格差距,而是心理,一只企鹅相信自己能打败灰熊,其难度不亚于一只火烈鸟相信自己能战胜猛禽。
该死的天敌感应。
“我才发现,小企鹅还是很强的嘛。”不着痕迹呼出一口气,许焰开始反思,最终得出结论,“他的脸太有迷惑性了,奶里奶气的,还有半兽化的耳羽,可爱得像朵小黄……”
“花”字消失在北极熊“友善”的视线里。
“你看得还挺仔细。”聂冰原坐着仍比许焰高,半垂着眼瞥火烈鸟。
许焰挑衅地往上吹了一口气,额前粉毛飞扬:“一切可爱的东西都在我的审美范围,但我不像你,动不动就上手。”
“咱俩当然不一样,”聂冰原理直气壮,“我认识他的时候,你才刚进医科大学。”
许焰:“……”怎么哪里怪怪的?
聂冰原:“而且我和小南的关系可不是单纯相处三年。”
“哦?”许焰从上课到现在,第一次真正从紧张里抽离出几秒,“我就想听不单纯的。”
上方传来声音:“用不用我亲自给你讲?”
聂冰原和许焰一齐抬头。
佟小南居高临下盯着两个倒霉玩意儿,活动活动刚才踹熊的那只脚腕:“我孤军奋战,你俩聊得挺欢?”
“不是瞎聊,”聂冰原伸手把人拉过来,按在自己另一侧坐好,“我是扭转他‘帝企鹅=弱者’的错误思想。”
佟小南伸出脑袋,视线绕过北极熊,看向许焰:“扭转成功了?”
“非常成功,”火烈鸟真诚道,“我以后都不会叫你小企鹅了。”
佟小南:“冒昧问一下新昵称是?”
火烈鸟:“企鹅帝。”
佟小南:“……”
火烈鸟:“你要觉得还不够有气势,可以帝中帝。”
“小企鹅,”佟小南斩钉截铁,“我只要小企鹅。”
虽然许焰对待南北极两位同学的态度略有差异,但本质相同——他其实挺喜欢跟这两个家伙在一起的。
本来复读之后,没想过到大学里再交朋友。差了三岁呢,他嫌别人幼稚,别人也嫌他超龄,属实双向奔赴了。
但稀里糊涂就成了现在的局面,他,一只热带火烈鸟,有事没事就跟两个极地动物混在一起。
混就混吧,他还混得挺开心,尤其喜欢看那俩家伙打打闹闹,怼来怼去。
快乐也是一种能力。许焰先天不足,只好围观别人的。
不过今天凑到南北极这里,主要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否则一直到高岩把他的姓名条从纸箱里抽出之前,他都会陷在“可能对上猛禽”的烦躁里。
烦躁的内里,是紧张,是担忧,是恐惧。
尽管许焰绝不会承认。
第二节课,高岩在所剩不多的纸箱里,终于抽出了火烈鸟。
接着抽他的对手:“同组的是……”
许焰屏住呼吸,短短几秒,仿佛世界静止。
“刘获。”高岩念出名字。
火烈鸟眼底骤然一缩。
刘获,科属角雕,群昵称“大杀雕”,纯纯的猛禽。
“你别看我,又不是我让高老师抽中的。”对抗场地里,角雕一脸无奈。
他也不想碰上许焰,不是怕输,而是全班都知道,许焰最烦猛禽,这种明晃晃的排斥态度,平时还能绕着走,现在面对面就有点难受了,酣畅淋漓的切磋和带有敌意的对抗,课堂体验天差地别。
“反正不让兽化,要不你就把我当鸵鸟?”角雕急中生智,“我半兽化的翅膀跟鸵鸟还挺像的。”
……鸵鸟听了都想起诉诽谤。
许焰听角雕絮叨半天,最后只说一句:“从现在开始,没有科属,我只把你当对手。”
角雕不太敢信:“真的?”
火烈鸟:“我以鸟科的信誉保证。”
对抗开始。
许焰先发制人,直接冲向刘获,野性之力全释放,背后翅膀一瞬张开,粉白飞羽。
刘获原地站定,背后同样展开巨大翅膀。
就在即将冲到角雕面前的刹那,火烈鸟扇动翅膀,凌空而起,由平地攻击改成俯冲飞扑,一如那天晚上扑向半兽化的束放。
刘获却反应极快,在最后一刻闪向旁边。
许焰扑空,刘获反身,准备转守为攻,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凌厉的野性之力,向自己袭来。
这不是正常散发的野性之力,分明是定向释放!
下一刻,角雕眼中的世界完全变红,就像戴上蒙上一层红色镜片,看哪儿都是一片血色。
“老师,他犯规——”刘获知道许焰的定向释放是色彩,颜色是红色,但第一次体验,还是备受冲击。
许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神情冷然,气喘吁吁。
“许焰,你怎么回事?”高岩确认角雕为获胜方,因为许焰违反规则,使用野性之力定向释放。
“对不起,老师,我没控制住。”许焰态度倒好。
角雕期待了一节半课,结束战斗都没用三十秒,气得胸闷:“许焰,你的鸟科信誉呢?”
火烈鸟:“……天太冷,破产了。”
“没事,”坐回等待区,佟小南拍拍他后背,安慰道,“本来以后真正对抗用的也是野性之力,你就当提前演练了。”
聂冰原挺安静,没说什么风凉话,本身就是难得的体谅了。
许焰没出声,因为他说谎了。
定向释放野性之力是故意的,从听见角雕名字的那一刻,他就希望这场对抗立即结束。
下课铃为火烈鸟带来解脱。
佟小南:“不去食堂?”
许焰:“不了,你们去吧。”
“天敌感应是先天的,就像每个人的科属、血型一样,生来而定,没必要太在意。”试验田里,一直默默忙碌的束放,忽然出声。
上方,医学楼二层某扇打开的窗口,火烈鸟已经趴在那里吹了十五分钟风,也默默看了十五分钟猛禽种田,习惯了“静音”半天没反应过来:“你在跟我说话?”
束放“嗯”了一声,仍低头忙着自己的,如果不是紧接在火烈鸟问话后回应,许焰真的会以为自己幻听。
“你和我说这个干吗?”许焰莫名其妙。
“中午佟小南和聂冰原来过,你没来。”束放提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
许焰越听越迷:“那又怎么样,我乐意来就来,不乐意来就不来。”
“你中午不想看见我,现在又来了,”束放停下手上工作,抬起头,“下午上课受刺激了?”
许焰:“……”
“他俩走的时候提到过,下午有野性之力课,”束放简单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们课上学什么,但这个专业以后是要面对犯罪分子的,遇上什么科属都有可能,包括猛禽,我猜你们课上可能会做相应训练?”
夕阳下在许焰白皙的脸上镀一层金辉,然后又被火烈鸟气回煞白:“束放弟弟,你能不能专心种田?”
“我很专心,”束放说,“只是休息的时候想一下。”
他的肤色很健康,或许是总在外面风吹日晒,有种粗粝的野性,但他的气质又是沉默而坚定的,像不为人知的荒野里,孤独生长的草木。
许焰看得出了神。
直到听见束放问:“你好像很喜欢喊别人弟弟。”
“不是喜欢,”许焰收回漂浮思绪,“是我本来就比你大。”
束放露出疑惑:“你一年级,我二年级。”
许焰不以为然:“如果我一直念医科,现在已经大四了。”
束放没有立刻回应,似在评估这话的可信度。
“不用看了,我比你大两岁,”许焰将额前头发向后撩,动作成熟又帅气,“如果你没留级没跳级没复读没重考的话。”
束放还是安静着。
许焰在那双向来沉稳的眼睛里,看见一丝绝对算不上正面肯定的情绪,不太舒服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束放终于开口,“逃避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许焰仰头,在傍晚的微风中深呼吸,默念这是猛禽,不宜动手。
缓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重新看向下面:“小朋友,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一条路走到黑。”
“但如果你觉得像今天这样趴在楼上看我,对克服猛禽恐惧有效果,”束放自顾自道,“天气已经转暖,以后我每天都会待在这里,你随时可以过来。”
许焰怀疑束放压根没听见自己上一句说的。
“还有,”猛禽皱眉,继那晚打架斗殴之后,倔强的脸上又一次出现可以称之为不高兴的情绪,“别叫我小朋友。”
夜幕降临,北极熊推门而入215的动作极其自然。
“水龙头还没修好?”佟小南刚把吊坠摘下,正准备每日例行的“晚间野性之力60分钟训练”。
“报修好几次了,”聂冰原边往盥洗室走,边脱上衣,“每回都说马上安排维修。”
佟小南怀疑北极熊没说清情况:“你这种不叫维修,叫整件更换。”
水龙头一天修不好,水阀一天就不能开,结果花洒也成了摆设。
佟小南现在每天晚上就做两件事,一,对石头释放野性之力,二,对热爱脱衣服的北极熊精神屏蔽。
聂冰原从盥洗室里出来,佟小南已经开始了,屋子里的温度直线上升。
这段时间虽然石头一直不为所动,但帝企鹅的野性之力定向释放水平与日俱增,也算额外收获。
聂冰原没再出声,走到书桌前坐下,时而背靠椅子,仰望天花板放空,时而趴到桌面,枕着手臂侧脸看向佟小南,默默陪伴。
这本该是一个平静夜晚。
本该和之前的许多天一样,一小时尝试通讯失败,佛系就寝,迎接明天新生活。
但熟悉的莹白色光芒就这样毫无预警出现了。
在佟小南正准备结束野性之力的时候。
“能听见吗?”这次是石头里先说话,还是上次那个声音。
本来趴桌都快睡着的北极熊,一个激灵猛然坐起。
“能能能,”佟小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奔重点,“我这里今天是2150年6月30日,你那里到底什么时间?”
石头里:“2046年,上回8月19日,现在是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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