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回东宫的路上,李知憬依旧是闭着眼,摩挲手上的玉扳指,不紧不慢,一下又一下。
谢杳杳也未多问,关于船夫、关于吴家、关于永宁侯世子夫妇……好奇心虽有,可其中阴谋不言而喻,能躲一时是一时,谁会嫌清静多呢。
下车时,李知憬没头没尾说了两个字——抱歉。
谢杳杳重重叹了口气,突然怀念起定西城的风,带着躁动不安、热血难凉,与敌人正面厮杀的痛快,而不是这气势宏伟的长安城,表面上泰然自若,实则暗潮涌动,黑暗中不知何时会窜出一只凶兽,咬住你的喉咙,拖入无底深渊。
含月公主李永怡赶在端午前办了场诗会,作为手帕交,谢杳杳必然是要去捧场,假请得容易,李知憬头都没抬,便允了她。
诗会不过是李永怡打的幌子,她要在大婚前再努力一次,为了未来驸马郑怀松操碎了心。郑怀松乃是鸿胪寺郑少卿的嫡子,幼时体弱多病,算命的说要送到外头去养,方能成人,饶是郑夫人再心疼舍不得幼子,还是忍痛将其送去了蜀地,据说拜在青城山某位真人门下,十八岁才接回长安。
他年长李永怡三岁,眉清目秀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不知怎的就入了皇帝的眼,说郑家那小郎君在蜀地修得灵气,是个长命百岁福泽深厚之人,择了给含月公主做驸马。
起初,郑家不情愿,含月公主打小就是个能折腾的,皇宫里的鸟窝都不得安宁,别三两下把郑怀松好不容易保下的小命折腾没了。
可郑怀松点了头,皇室驸马,是个好差事,驸马都尉是个富贵闲职,至于李永怡,不足为惧。
李永怡见过他几回,越瞧越不顺眼,说他是只笑面虎,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她费尽心思想将婚事作罢,一哭二闹三上吊,皇帝半点未松口,眼看婚期已近,李永怡不得不最后一搏。
“你琢磨了俩月,就琢磨出个诗会来?”谢杳杳翘着二郎腿斜倚在榻上,上下打量李永怡,遗憾道:“含月,你要是有你三哥一半的能耐,都不至于……”
“三娘,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长安城年轻郎君娘子就时兴这事儿,表面上是谈诗词,实际上是看风月。说不定郑怀松就瞧上哪家小娘子,届时我再顺水推舟,成全他们。”李永怡下巴一抬,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谢杳杳冷冷一嗤:“他们想看对眼就看对眼?你和郑怀松可是圣人定下的婚约,郑家别说前程,连脑袋都不要了?”
“你想再找个骆斐,可郑怀松不是永宁侯世子,含月,此路不通。”谢杳杳挑起桌上一粒葡萄,剥去外皮放入嘴中,酸味偏重,她向来不大能吃酸物,不由得皱眉,可还是咽了下去。
“那怎么办?我还不想认命……”李永怡捂着脸,低吼道。
谁想认命?谢杳杳也不想,可还有选择吗?
长安城东南有处天然湖泊,南北长而东西短,水系又借着地势蜿蜒曲折,故称曲江,其中一处最大的湖面归属皇室,建有行宫芙蓉苑。
含月公主宴请长安城内名门望族未出阁的小娘子,和未婚配的小郎君,以诗会友,各家长辈心里都明得跟镜儿似的,可门当户对,倒也不拦着。
芙蓉苑内芙蓉池,廊亭水榭,叠山理石,琉璃瓦、青砖地,重檐亭内设有屏风、坐塌、案几……香炉袅袅,轻纱随风,颇为风雅。
谢杳杳坐在李永怡下手,穿着碧青色高腰裙、淡藤萝紫衫子,戴了顶珍珠镶嵌的小山钗,淡扫蛾眉,唇间一点小春红,她不说不笑时,疏离感十足,偏又生出一丝媚态。
这也是高门贵女暗中嘲讽她举止粗鲁,却无人敢说她颜色不足的原因。
突然娘子们的眼神都齐刷刷落在来时的石板路上,随后又垂目轻笑避开,脸颊处泛上霞色。谢杳杳也望过去,怪不得李知憬答应得那么痛快,原是他也要来。
竹纹月白袍一尘不染,白玉冠下青丝如墨,再加上一副矜贵精致的容貌,李知憬着常服时称得上修姿旷逸如流云。
以郑怀松的出身,原本是轮不到前位的,可未来驸马的名头加身,跟在李知憬身侧便合情合理,两个人立在一处,一个含情眼,一个山水眸,一时竟也难分高下。
“郑怀松品貌不俗,你将就将就得了。”谢杳杳抬袖遮住半张脸,低声同李永怡说话。
“三娘瞧得上,就给你吧。”李永怡大方得很,要是在场的皇亲郡主、官家小姐有人敢上前,她就敢撮合。
谢杳杳抿嘴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劳烦含月公主替我向圣人、太子殿下说上一说。”
明知不可能,李永怡狠狠白了一眼谢杳杳,从案几下伸手朝她腿上掐:“你就可劲儿笑吧,有你哭的时候。”
说完,李永怡起身朝李知憬招手:“三哥,来这边坐。”
李知憬脚下未顿,走上前来,众人起身行礼道一声见过殿下,李知憬面上带笑,只说不必多礼,转而走到谢杳杳面前,伸手虚扶:“三娘也来了。”
谢杳杳抬头,用眼神刀他:我昨日不就和你告假,为何明知故问?
李知憬眉毛轻抬:你来了,我方才敢来,好演给大家看。
郑怀松也挨着李知憬落座,女官上前宣布游戏规则,曲觞流水,酒杯停在谁面前,谁说上句,下一个人需对出下句,以此类推,直至十二句完成一整首,若中间有人答不出,则算其失败,要受惩罚,至于怎么惩罚,以替其答出者指定。
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女官展开手中信笺,缓缓念出第一句“夏豫芙蓉会”,以今日诗会地点为题,女官话音刚落,酒杯遂水流缓缓而下,停在了长安双姝之一成之瑶的面前。
身后婢女为她端起酒杯放在案几上,成之瑶掩面轻笑,而后执杯望向李知憬,眉眼殷殷:“沧波帐殿开。”意为今日之景。
有人唱了几声好,成之瑶音色动人宛若黄鹂:“小女不才,献丑了。”
谢杳杳专注于眼前冰凉的酥酪,她不怕酒杯停前,也不担心答不上来,他们那些惩罚无非是喝酒、划船诸如此类,和定西城相比,着实算不上什么。
来来回回,作诗作到了第十一句“不愁明月尽”,最关键的收尾当真停在了谢杳杳跟前,她眉头皱也未皱,又将酒杯放了回去:“我还是过吧。”
“那我替姐姐对一句。”成之瑶起身,有些得意,若能让谢杳杳在李知憬跟前儿出丑,也算一雪前耻。
“还是我来吧。”突然一道男声从回廊拐角处传来,来人步履矫健,声音洪亮如钟:“自有夜珠来。”
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
谢杳杳抬头望去,待看清来人,眼眸发亮,喜道:“夜清,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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