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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笛音


此后一周,方潜山那边没有任何消息,祝晴柔正好沉下心来认真上课。她尽量让正常的学业占据心神,不去胡思乱想,努力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过日子。

        有时,她觉得自己在打一个小众的内测版游戏。玩家太少,难以形成交流圈。游戏太小众,和其他人也没法聊。因为处于内测阶段,所以有很多bug,要等程序员现场测试。但无论如何,只是一个游戏,必须与日常生活切割开来,要分清娱乐与工作、虚幻与真实。

        她努力这样催眠自己,以保证精神正常。

        就连陶意自制的水书辞典,她也是当游戏攻略看的。不过从难度上,更像是一本划了重点的专八单词书,还是乱序版。平湖水书与汉字并非一一对应,陶意在每个字符旁标注了汉字,有时是单字,有时是词语,有些甚至是一句简单的短语,像是外文意译。

        祝晴柔凭借死记硬背的技巧,硬是把陶意几年的研究成果全部铭刻于心。坦白说,高考前最用功的时候也莫过于此了。不管用不用得着,陌生环境多学一门语言总没错。何况,她不信陶意会费精力做无用功。

        纪咏妍寄出的包裹显示正在派送时,方潜山来接她进行第二次幻境计划。祝晴柔提出,她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

        “有没有特别帅气的刀剑?用来御敌防身,行走江湖必备。至于刀客还是剑客么,我不挑,都行。”

        方潜山说:“有,但你提得动吗?”

        “……多重?”

        “青龙偃月刀八十二斤,我看跟你们学校有些女生差不多重。你想想,把这么一大活人提起来挥舞,手不抽筋?头不晕?就算你不晕,刀剑也得晕。”

        祝晴柔有自知之明,她没那本事跟关公比,轻一点、短一点、方便携带就成。

        方潜山一针见血地评价:“你真怕死。”

        祝晴柔并不否认:“难道你不怕?你现在也是血肉之躯,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待遇。”

        她顺便瞟了眼车速,呵,好意思说她怕死,她学车最当心的时候都没这龟速。

        方潜山继续嘴上潇洒、身体诚实地慢速行驶,对她杞人忧天式的瞎操心不屑一顾:“你怕什么呢,即便在幻境里伤得只剩一口气,错魂草燃尽后,你照样生龙活虎,不掉一根寒毛。”

        “那假如我死在幻境里了呢?”她上次就很担心,万一丢了小命咋办,她会不会永远醒不过来,或是精神错乱变成人格分裂……

        方潜山满不在乎:“死了就强制退出,提前醒来,还能有啥!”

        “然后再等一个礼拜,培植错魂草、制香、点燃、送命、被踢出幻境,重复上述轮回?”祝晴柔不厌其烦地讲述流程,希望他明白时间宝贵,“我是耗得起,毕业还有两年,工作后也能继续。但小婵姐能撑多久?你比我更清楚,无神纪谁也逃不过,她能保持神力到今天,是因为月亮离地球远吧?如今她天天住在人间,说不定哪天醒来就散尽神力,变成普普通通的凡人,到时陶意怎么办?”

        方潜山哑巴了,他确实没想过这层……不仅如此,他甚至很少去想自己也会死的事情。他和祝晴柔一样,非常希望陶意能活过来。他喜欢看见美好的生命继续焕发青春,年年岁岁,如花灿烂。过去数万轮春秋虚度,光阴如流水一去不返,但青山依旧,明年仍有东流水轻拍山脚。

        而今,山是旧山,人却非天神。

        他会为一点点细纹发愁,因为面容的缓慢衰老看得见。他会为血腥的车祸场面担忧,因为飞来横祸就在一瞬间。但他很少会去想寿终正寝这类遥远的事,那是花婆婆和马爱财该考虑的,与他无关,当然更与林祐婵无关。

        他下意识拒绝思考时间与生死的关联。平日里谈到此话题,表面故作潇洒,实则是一种回避心态。

        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把他从半神半人的生命观里拉下来,当头一棒喝,提醒他何谓世事无常、生死莫测,难怪凡人如此珍惜时间。

        祝晴柔又想到一事:“为什么只见月神,不见日神?掌管太阳的天神去哪了?”

        方潜山神情恹恹:“早让羿吓破胆了,最早一批退化为凡人的神仙就有他,跑得比到点下班还快,现在不知道在哪逍遥呢。”

        祝晴柔感慨:“那小婵姐还真是尽忠职守。”

        “自古只有射日,没听过射月的。文人墨客不爱睡觉,整晚对着月亮吟诗作画、出口成章,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了。日神只觉得会射箭的凡人恐怖,月神觉得所有会说话的凡人都恐怖。近百年更不得了,凡人竟然能登月,可把她吓坏了,连夜收拾细软下来找我们。”

        “……对不起,打扰了。”

        最终,还是林祐婵愿意正视她的合理需求,给了她一把短匕首,据说削铁如泥,十分锋利。

        祝晴柔安心多了,找了个更适合躺卧的角度,熟练地缠上错魂草。

        第二次进入幻境更顺利,没有落在树枝上,也没有夺命飞箭挑战极速心跳。她倒在了一片花丛中,起身拍掉尘土,蹦了两蹦,感觉落到了实地,便放心地到周边打探。

        这次一键换装抽中了玄色道袍,手里自带一柄拂尘,她摸了摸头顶,找了处水潭照镜子,发现这一身是道门打扮,看起来应该是个年轻道长。

        好诶!就当来修仙了!

        或许是积累了经验,此时此刻,祝晴柔心态很稳定,心里也很踏实,心情更是美妙。手舞拂尘,左右挥动两下,找到了童年披床单扮白娘子的感觉。

        环顾四周,水绕山围,高楼出于林稍,泉水送来一阵凉风。鸟鸣山幽,曲径送远,甚是清静。

        不用猜也知道,一定又是韶月的灵识。

        按上次的经历,灵识主人必然就在附近。祝晴柔优哉游哉,踱步缓行。未几,清亮的笛声自云中传来。她循声而往,转山木,过飞泉,在一处悬崖边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崖边树下,韶月一袭青衫,装扮如同汉家女子,唯有颈上双股绳挂着的短笛,依稀能看出平湖巫祝的痕迹。她正凝神吹笛,曲调悠扬,节奏明快,呼啦啦惊起一树飞鸟。鸟儿在空中转了半圈,又绕回她身边,展开羽翅,好似和乐起舞。

        同样被笛声迷住的,还有一位锦衣小公子,年纪应与平湖旧墟的阿遥相仿。可惜,他的眼睛不如阿遥机灵,呆呆的,一动也不动,宛如一潭死水。他站的位置离悬崖边很近,稍不留神便会掉下去,旁人早该吓得腿软,他却察觉不到危险。

        一曲终了,韶月放下笛子,拉他往里走了几步。他连忙向前伸出双手,攀住了她的衣袖,脚步挪动时,头微微一侧,眼神依然呆滞。

        祝晴柔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位小公子身患眼疾。

        既有第三人在场,韶月便向她望来,浅笑道:“兴之所至,一曲赠友,无意打扰道长清修,还望见谅。”

        祝晴柔忙道:“不碍事,不碍事,你……你吹得很好听。”

        她也很想文绉绉应答,但她文学素养不够,连四大名著都没通读过,上次已经很勉强了。结果这回扮道长,完了完了,她不会背道德经!

        韶月闻言,面有异色,尚未开口,那小公子却不客气地发难了。

        “你是青虚观的道长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祝晴柔心说:就你这眼睛,能见过谁啊……

        看来不装也得装了,她将拂尘一挥,搭在左臂,微微躬身道:“贫道乃是云游道人,初到青虚观,闻笛声轻灵雅致,故来一睹吹笛者风采。敢问二位如何称呼?”

        韶月大大方方自报姓名,那小公子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理睬。

        祝晴柔瞬间觉得把他和阿遥对比是侮辱了阿遥,阿遥多可爱啊,多礼貌啊,还会叫她姐姐,可懂事了,这小破孩什么臭脾气……瞧那一身绫罗绸缎,家里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指不定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与她这种无产阶级有天然鸿沟。

        小破孩不仅不理她,还要跟她抢夺韶月的注意力,拉着人家的袖子不放手:“姐姐,你明天还来吗?”

        韶月道:“不好说。”

        “那我要去哪里听你吹笛?”

        “我也不是每天都吹笛。”

        “你心情不好。”那孩子对着韶月倒是乖巧,低声说,“我听出来了,你不高兴,你需要人陪。”

        韶月一怔:“我……”

        “我陪你!”

        “我陪你!”

        一大一小齐声说道。

        祝晴柔仗着身高和视力优势,偷偷瞪了那孩子一眼,转头就朝韶月笑:“贫道愿为姑娘解忧。”

        那孩子失了先机,手却不安分,又把她的衣袖往下拽了拽:“姐姐,日头是不是下山了?”

        韶月点头:“确实,天色将晚,我该走了。”

        “我的厢房离此处不远,让真人再备一间客房,今夜就在此住下,明日你再给我吹笛。”

        眼看韶月就要答应,祝晴柔忙道:“我也留下来!”

        那孩子故意刁难:“只剩一间客房。”

        “无妨,贫道可与这位姑娘同住。同为女子,无伤大雅。”

        祝晴柔一边与他较劲,一边眼巴巴地请求韶月。她不怕韶月起疑,水神见过的怪事多了去了,她胡诌几句总能圆回来的。最好是起疑心,能让韶月多跟她说会话,她也好再编几个故事求她去打怪救人。

        韶月果然没拒绝,就此答应。

        由小公子指路,三人一同前往青虚观的厢房。

        他虽看不见,路走得倒是很熟。哪里该转弯,哪里常积水,哪里有台阶要当心,细细说来,均是一清二楚,想来是走惯的。

        当然,这份善意提醒只对着韶月,对祝晴柔则视若无物。

        厢房门口,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迎上前来:“少爷回来啦,晚膳已备好,这就送入房中。”

        小公子吩咐他:“阿七,这位姐姐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你将隔壁厢房收拾干净,切不可怠慢。”

        “少爷放心,阿七明白!那这位道长……”

        祝晴柔自觉向韶月走近两步,韶月会意:“她与我同住,劳烦这位小哥。”

        这时,另有一道士快步穿过回廊,匆匆赶往此处。他面有焦色,人未到,声先至。

        “霍公子!山下来信,恐有要事,快让阿七给你念念。”

        祝晴柔大惊失色,盯着那小破孩叫道:“你姓霍?”

        “正是。”

        “你叫什么名字?”

        “与你何干!”

        祝晴柔看向阿七,阿七见少爷面色不善,自然不敢违逆,转身去接道士送来的信。她只好继续向韶月示意。

        韶月想了想,明知那孩子看不见,仍是弯腰与他视线相齐,柔声道:“山下乃是明春县,太平钱庄有位霍葆光霍老爷,可是你爹亲?”

        那孩子嘴一撇,满是傲气:“他当我是儿子,我可不当他是爹。”

        韶月又道:“霍家有一子一女,长女非盈年方二八,长子单名湜,年仅十岁。”

        话音刚落,只听那孩子冷声道:“那是他给我取的名,我不满意。姐姐,我叫霍无湜。”

        湜乃清水,他非要添一字,将长辈寄予的厚望变成不祥的祸水。

        等一下!

        祝晴柔忽地想起一事,三个灵识主人到了俩,她到底是进了谁的灵识幻境?!这决定了她的副本难度是新手村还是地狱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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