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老虎没吃着
黑色的东西在黑夜只会更黑,轻飘飘的月光越来越沉重。
借着火把已被染成墨蓝绿色的光,白玉卿隐隐约约能看见周围都是树,密密麻麻。也不知是什么树,枝叶只往东面长,从上垂下,好像倒挂着的扇形屏风,密不透风,更若山间精怪群魔乱舞。
她前几次来都是冬天白日,并不知道之前那些木桩桩会长成这个样子。要是她能早知道,估计早一把火把这山上的植物全燎了。
雾气氤氲,风鸣簌簌。
“咔嚓、咔嚓”她每走一步都能清晰听见自己踩碎枯草叶的声响。
四周静,她自己这里吵,显得周围更静。
在视觉几乎荒废的情况下,她也很难用听觉去判断周围的情况,这样会一点一点抽离她的安全感。
安全感被抽离的一个最大特征,就是她感觉背后有东西。
阴风阵阵。不光背后,她感觉东西南北,四周到处都有东西。感觉那些东西,都在盯着她,注视着她,就像狩猎。
整座山就好像蛰伏的吃人巨兽,越往上走,她越觉得古怪。
原先还有各式风声嘈杂声,到了半山腰,除了她自己的声音,这里陷入一片死寂。
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她猛一转头,后面什么也没有。
这绝不是臆想。
虽然她武功是个二把手,不代表她感知力弱。被注视的肌肤是会发烫的,她确信,自己一定被盯上了。
难道是寻仇的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她毫不犹豫,将火把头朝下,杵进了土里。“滋”一声,光亮全无,只剩白烟袅袅。
拿着火把嫌累,她索性不要了,空手继续朝前走。大家都在暗处,她可得教教那些宵小谁是大王谁是二。
没了光最直接的的感受,就是光点。
她从那些屏风似的网状树枝后,用余光探到了光点。
一个一个的小光点,多到数不清,每棵树的“屏风”后都有几个。
她曾看过雪,冬日深夜的飞雪,直接看是看不见的,只能从灯笼旁瞧,没有形状,只能看见一个个小小的光点,明明在下落却像是在飞翔。
那时的光点是雪,而现在,她感受很强烈,自己周围的光点,是眼睛。数不清的眼睛。带着和飞雪光点一样的不甘和求生欲。
她从后背泛起一层薄汗。
是慌的。一个两个她当然不再怵的,但是这么多而且如果全部都以她作为目标,她就算轻功好,也未必能逃出去。
这就是为什么她当时宁愿麻烦,也会叫常日笑出来一见的原因。老板那山歌一听就是在通风报信,说明后面还有帮手。
她对付不了太多。
怎么办?跑,还是搏一搏一杆大力出奇迹?
如果那些真的都是眼睛,一拥而上的话,跑,她有八成的把握逃掉。硬拼,她不到有三成的概率能打赢。
拼吧。
刹那间,白绫从袖中滑到了她的掌心,速度甚至比眨眼还要快。
那么,从哪个方向突出重围呢?
她静下来,站在原地,观察四周。
千钧一发之际,她听到了一串脚步声,正在向她靠近。
很平凡的脚步声,没有内力也没有轻功。
不会武功?她压下内力,习惯性的,准备歪头。
刚欲动作,只感觉一只大手搂住了她的腰,另一只大手强行将她的头掰回原位,耳边传来笑音:“别歪头,卿卿可不能恃强凌弱。”
画面阴灵歪头必见血的传言早已深入人心。
而此传言的最初传播者,正是此时白玉卿身边这位,“木笔花?怎么又是你?”
木笔花,江湖秘闻集结者,人送外号天巧判官,一副标准大奸臣长相——眼角尖,眼距窄,眼尾挑。鼻梁高,鼻尖挺,鼻翼瘦。上唇薄,轮廓锋,下颌厉。
好在他没有走什么考功名入仕途的路子,只是祸害祸害这些江湖蝼蚁。
在白玉卿眼中,这个人活脱脱就是一个行走的心眼子,十句话十句都是半真半假,除了爱美好色,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想要什么。
不过他有一处好——出手阔绰。和常日笑对比鲜明。
以前在风云楼,木笔花雇白玉卿打探情报,出的价比别的地方高十倍,白玉卿虽然不怎么喜欢钱,但是很喜欢坑人,所以四舍五入一下等于她还是比较喜欢木笔花的。
“我当然在这等你啊!”木笔花显然是刚才搂白玉卿的时候无意碰到了名为鬼袖绫的白绫,立马规规矩矩移开三步,说话都客气了不少。
白玉卿一个头两个大。
“你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这件事说起来就长了。
大约是两年前?也可能有三四年了,她记不清了。
反正从她出名又去了一次武林群英会后,再准确说,就是她上了江湖风云榜后,就总能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碰到木笔花。
这个人很奇怪,没有武功,但是真的很难甩。好不容易甩掉了,没一会就又出现,愈挫愈勇,狗皮膏药加粘豆包转世。
每次也没什么正经事,就是跟着白玉卿,唠些有的没的的家常,就是除了烦人,也没别的。
“前几天,出了那档子事,我不是寻思着你要去江都嘛,就提前在这等你。”话说到一半,木笔花停住,“嘘”了一声,压低嗓音,指了指身后一个方向,“我们过去说。”
过去?为什么要过去说?
难道
白玉卿没怎么关注他前面说的内容,只注意到了他要过去说。
难道,周围真的都是眼睛?
木笔花这次雇这么多人逮她?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这不是摆明了要威胁她吗?她能受这份委屈吗?
她能。大丈夫能屈能伸。
她乖乖跟着木笔花去了那个方向,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扶着木笔花的肩膀,摸进一辆马车。
马车里也没点蜡烛,四周更黑了。
整一个真正的三黑山:眼前黑,眼前人心眼黑,碰见眼前人,这个人的心情都黑上加黑。
“你等我干什么?说吧。”她不用猜都知道,木笔花会和以前一样半天打不出个屁来,只会花言巧语糊弄过去。
这是纯正的狼来了效应。
但是这次,木笔花是真的有事。要紧事。他从怀里掏出一颗明珠,泛着微弱的冷光,总算能让人大概看清马车里的环境。
虽然马车里都是一个样,中间一张桌,四面四条软椅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也比睁眼瞎好。
“好卿卿,带着干粮没?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白玉卿:“”
一个大男人竟对撒娇装可怜之事造诣如此之深,实在是令人发指。
对着那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白玉卿一阵无力,撩开外披,从腰间系着的木盒中取出了一支青花茶杯,里头还有一杯凉了的茶。
“你有硫磺粉吗?”
木笔花想也没想,直接端起一饮而尽,喝完才摇头,摇完头再问:“干粮呢?”
白玉卿:“我给你干粮,你就走?”
木笔花点头。
白玉卿摊手,“我怎么会带着干粮。”
她身上有很多隐藏的口袋包袱,里面装着小花花,小球球,偶尔还会有小金鱼小鸟小蝴蝶,比如下午,还有什么小火药小锤子小斧子这种象征和平的东西,反正就是没有干粮。
木笔花其实能猜到,不过不影响他极致失望。他三天没吃饭了,水也没喝几口,都要省下来洗脸沐浴。
对没错,被困在这么个穷凶极恶之地,他还要沐浴。接了雨水捡柴烧沸也要沐浴。
白玉卿:“你别这样看着我,饿了就去江都呗,哪还用得着干粮。”
木笔花苦哈哈:“你带我去江都。”
白玉卿:“你自己没长腿呗?”
“我没轻功出不去。外面封山了,好多的兵啊,你不知道?”木笔花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你该不会还不知道那个案子吧?你该不会根本不是因为那个案子要去江都吧?”
白玉卿:“知道知道。不就那个人死在风云楼了,现在官府移交狴犴台查办嘛。”开玩笑,她怎么可能说自己不知道。而且,这也不算不知道,她可是准备好要去查案的!
木笔花此刻表情非常精彩,可谓风云诡谲。
“卿卿你没事吧?”
“嗯?什么事?”
“你不该不会伤了脑子吧?”
“你才伤了脑子。”
“不不不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黑头陀死在风云楼一事,会伤到你心”
“哈想多了,伤到我,怎么可能。”白玉卿猛然一怔:“你刚刚说什么?”
死的是黑头陀?
黑头陀,死了?
黑头陀,江湖风云榜原排行第四的风云人物。
他叫黑头陀,绰号也是黑头陀,没有名字,没有爱好,是个头陀,也是江湖第一刀客,武林中的老大哥,对所有人都很好,有一样,他虽然叫黑头陀,但是并不黑,皮肤挺白的,就是下颌有条刀疤有些碍眼,仰起头的时候就会被人看见。
因为白玉卿总是觉得那条刀疤很碍眼,所以黑头陀这么多年在白玉卿面前,就没把头抬起来过。
其实江湖人大家都一个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毫无悬念助人为乐的老好人,在死去的时候是不会收获哀悼的。
因为在大家眼里,这种人是死得其所,这种人做什么或者发生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他们惋惜,却不愿伤心。他们感慨,但绝不会去报仇。他们不舍,也很快就会忘却此事。
黑头陀那些老好人不一样。
最起码大家以为,不按常规的白玉卿,会为了黑头陀离去而悲伤。无关他是不是老好人,无关他是否有用。
大家都知道,冷心冷肺薄情寡义的画面阴灵,在江湖只有一个朋友,就是黑头陀。
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大哥。
黑头陀曾一度,被白玉卿当成了亲哥哥。或者是比亲哥哥还要重要的存在。
当然也可能在她心里,亲哥哥压根就不重要。
不重要。
反正现在斯人已逝。难不难过或者重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多了许多麻烦的事。
比如以前白玉卿在沉月湖足不出户,江湖有什么消息,都是黑头陀专门去沉月湖,将消息写于绸缎,系到湖边桃树的树枝上的。
所以黑头陀死这件事,她根本没办法知道。
挂绸缎的人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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