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桃花坞
桃花坞像一片净土，生于尘世间，又分离于尘世之外。
外头兵荒马乱，接二连三的事好像闷雷，大家都急着想去抢那根引线，炸出自己想要的火花。
有人想趁此机会铲除恶人，有人想掀起腥风血雨，有人想竭泽而渔换来短暂的好处，有人想改变现在的一切，有人想布局，有人想逃离。
总归这一切都和桃花坞无关，和夺欢无关。任尔东西南北风，他自岿然不动。
耳边的虫鸣声停了，整个桃花坞都静了下来。
动没有问题，静才出了问题。
夺欢敏锐的感知到是有人来了，而且武功不错——虫最会感知危险气息。
这是这几天来的不知道第几批人了，他眼也不抬，兀自坐在桃花林的凉亭，哼歌吃火锅
天知道那从天而降的白衣女子面纱后的表情是多么的震惊。
白玉卿：这算什么？大师风范？外面都什么样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吃着火锅唱着歌？天呐这也太对自己胃口了吧！
夺欢停下了筷子，目光停留在了一步一步靠近的白玉卿身上。
白玉卿再靠近一步。
夺欢还在看。
再走。
再看。
毫不掩饰的注视一个陌生女子，在很多知礼者眼中是很失礼的。
白玉卿走到了桌边，铜炉火锅烧的正欢，咕噜咕噜翻滚着汤底，周边摆着好多白瓷盘，里头都是要下锅的菜，鲜嫩的小肉片，挂着水煮绿油油的菜叶，香菇土豆片，白花花的豆腐
她一时竟分不出是火锅好看还是人好看。
“一块吃？”夺欢敲了敲身边的位置，哪里竟然还摆着一副干净的碗筷。
白玉卿：？？？内心憧憬崇敬的大侠，对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一起吃？居然叫她，一起吃？
完全没有架子的吗？
多少有点形象粉碎。
她见过夺欢。只有一面。在三年前的武林群英会上。
那时她刚刚上风云榜，属于风云人物，这种武林大比试，她自然不会抛头露面给人发现她实力的机会，但是感觉这种大场面又很有意思，她不愿意错过，所以自然易容成了路人脸做路人，偷偷看。
上清门、百花夭、南天山庄、玄泽世家，还有什么沧穆宗、夺灵昼、水云司，全都去了，全是大人物，那场面，看起来要多厉害有多厉害。
武林盟主，也就是当时的冷盟主，拿出一本秘籍，叫润物心经，说是魁首的彩头。
冷盟主讲了很久的规则，说什么先门派对门派，再一对一，一轮完了再下一轮，一组完了还要一组，反正意思大概就是说，这群英会没个三五天结束不了。
白玉卿听得正昏昏欲睡，忽而，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她猛一抬头，就看见了走上擂台，站在冷盟主对面的夺欢。
夺欢：“这规则好啰嗦。这样吧，你们一起上。”
所有人都懵了，白玉卿小眼睛眨巴得飞快，生怕错过什么了不起的大场面。
一时刀光剑影，擂台上乌泱泱一片人。
最后，夺欢赢了，赢的毫无悬念，拿着润物心经，哼着歌离开大家视线。
那时，白玉卿只觉得他生的那样好看，又这么厉害，肯定是不食烟火的仙人下凡，就应该冷冷清清这般独行。
后来她再去打听，才知道这人原来就是江湖风云榜排第一的那个怪物。
据说他学武功非常快，不管什么招式什么心法，他只要看一遍就能学会，只要有他在的比试，全无败绩。
而他上风云榜的理由和别人也不太一样。
不是像常日笑木笔花那样因为有用，不是像白玉卿余知子因为强，也不是怕他变成冷暖那样的不可控因素，主要是为了拘束他。
因为上了风云榜，就不能再加入别的门派，不能干出太过火的事情。毕竟群众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人言可畏。
当然，白玉卿强这一点有待商榷。至少在别人的以为里，她是很强的。
别人叫他怪物，白玉卿觉得他是天才。白玉卿没办法抵抗独特又美好的东西，而她所见过最独特又美好的人，莫过于夺欢。所以她忘不了，放不下，心向往之，一不小心就是这么多年。
哪怕她不知道这人的性格爱好脾性，甚至连这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曾幻想过夺欢的无数个样子。
但绝不包括在水深火热之中，躲在桃花坞吃火锅唱歌！
所以她
坐下跟夺欢一块吃了。
没办法，快一天没吃东西，她真的饿了。而且这火锅闻起来实在太香了。
“你这个辣油好像搁多了。”她的第一句话也被夺欢带的往不知名的方向一扎到底。
夺欢将五花肉下锅，“你不能吃辣？”
“不是，我不喜欢太油。”
“哦。”夺欢下了一半，将五花肉端回原处，不留神，嘴角带了笑意。
气氛变得更奇怪了。
是了。她刚刚就是提了意见。人家请自己吃饭，她居然嫌人家油。
整个江湖，谁有脸能跟“怪物”吃一顿饭都已经够吹嘘小半辈子了，她还嫌弃？
她伸手想去够旁边的茶壶，没料想夺欢先一步握住了壶把，没留神，她的指尖碰到了夺欢的手背。
蜻蜓点水的触碰好像开启了什么阵法或是结界，耳边的风声嘤嘤作响，心跳好像鼓点，虫鸣做和奏，变成天地间馈赠的天音，专属于此时此刻。
那一点小小的相亲，比冰还要烫手，她想收手逃离，又万分眷恋，实在是难题。
白玉卿：“我想给你倒杯茶。”
夺欢：“嗯，给你倒，我不用。”顺带一句：“你用饭不摘面纱？”
他真的倒了满满一桶茶，给白玉卿。
天知道为什么桌下会有一只木桶。可能原来是用来放冰块的？或者放骨头的？反正比白玉卿头还大。
嗯白玉卿的眼睛这会更桶的大小倒是有的一拼。那眼神分明除了震撼，还有疯狂呐喊的“使不得”。
夺欢：“涮涮就不油了。”
白玉卿取下面纱，服软去拿筷子，“没事，不用麻烦，油的我也爱吃。”
然，那只拿筷子的手被夺欢按住了。
夺欢的目光停留在那张揭下面纱的脸上，依旧能准确的按住她要夹菜的手。
“我不想给你吃了。”
白玉卿：“？”
“或者你涮涮？”
白玉卿：“”
果然幻想和现实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老娘今天还就不吃了！这什么人啊！她白日梦碎了一地。
总不能白跑一趟。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也算功德圆满。剩下的榨到就是赚到。
白玉卿：“你有什么可狂的！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强又能怎么样，外面斗成那样，你以为你就能全身而退？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要死定了，哈哈哈哈垃圾！你不行！”
夺欢沉默了。
半晌，锅开了，他加了一筷子菜到碗里，专心吃起来。
白玉卿：“？”
这什么人啊？他不应该还嘴吗？都说他不行了，大侠的骨气呢？激将法完全免疫？直接把她当空气？这能忍？
“你怎么不说话了？发现我说对了？认怂了？”
夺欢摇头，依旧在吃，头也不抬，“我是在想，我们两个谁比较狂。”
白玉卿一直是个立场不太坚定的人，比如她现在，又被夺欢带跑偏，正在思考到底谁比较狂。
好像的确是自己更狂一点？
她还不能准确意识到自己一个女子冲到陌生男人家先嫌弃人家再嘲笑人家的后果。
想了一会，白玉卿：“你狂！”
夺欢继续吃火锅。真香。
有人看着却吃不到，这种感觉，更香。
白玉卿：“”
“”
好吧。放弃了。直到夺欢吃完饭擦完嘴，白玉卿的耐心被耗尽。
“其实我找你，是想跟你下饺子。现在外面到处都是灯笼，他们热馒头，也有走桥，收芝麻都有生命危险。咱俩都是高风，强强联手，我不疑你，你也不用怕我吞扣，这样不好吗？”
她说的是黑话。
意思就是，她要拉拢夺欢，外面现在明争暗斗到处是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牵连到他们。别的门派或是抱团里也别插了细作，碰头都有生命危险。所以既然他们俩都没门派后台，不如结合一下强强联手，她不会怀疑夺欢，也不会反水再跟别人抱团。
夺欢再一次出乎她的预料。
“好啊。”
居然这就同意了？
白玉卿：“不是，我不是开玩笑的，我是说真的。”
“我没开玩笑。”
白玉卿：“？可是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未免有点太过草率，真的让人很难信服。
夺欢不知道从哪寻出来一个竹筒，靠在椅背，开始悠哉品茶。
“我知道啊。你是画面阴灵。”
白玉卿惊得天灵盖发麻。
常日笑认出她是靠帘寐灼她认，木笔花认出她是靠时间地点盲猜她也认，但是这个人，好像连见都没见过她吧？
一个二个都这样，作为易容术大师真的很有挫败感。亏她今天还易了一张很美的脸。
“你你认识我？”
夺欢：“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
夺欢：“轻功。”
桃花坞没有任何阵法，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这是因为夺欢懒得布阵法，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到了他的院子里，他才靠异常的虫鸣声才判断出有人来了。
显然，这么多人里，做到这一点的，白玉卿是第一个。
“哦”白玉卿心中有点落寞。
刚刚还以为，他会像自己一样，偷偷关注心里那个人。
果然是多虑了。
“那你知道我是易容？”
夺欢：“现在知道了。”
白玉卿：“你不想看我的真实相貌？毕竟我们马上都要热馒头了。”
意思是毕竟马上就是自己人了，知根知底的心里更有数。
夺欢没兴趣。“都一样。”
脸和名字都是代号而已。名字能改，脸也能改，意义并不大。
“哦”白玉卿有点失望，又下意识松了口气，“你别怪我，我不是不诚心请你，只不过我真实相貌丑陋，怕吓着你。现在这个比较顺眼。”
夺欢低头吹茶，高挺英俊的眉肱骨压出眼眶两抹阴影，衬得鼻梁更峭，眼眸更亮。
他生的是真的很好看啊。
倒不是白玉卿垂涎美色，主要江湖中人风餐露宿刀口舔血，不糙不邋遢已经算不错了，稍微生的好些的，又像木笔花一样没正行四处沾花惹草，再好的皮囊也糟蹋掉了，不像夺欢，又好看又强，还独特。
大概是什么样的独特呢，就是无法模仿。
白玉卿会易容术，会下意识去观察所有人，包括举止习惯。
而夺欢，她是易不出来的。
因为夺欢和白玉卿一样，都是让人无法琢磨猜透想法的人，这样的人之间，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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