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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红柳看乔晖,大约快要疯了。

        追尾的那一刻,红柳被巨大的力量撞下去,头朝下栽到旁边的小沟里。红柳脑子里不停地冒出来三个字“全完了”。是乔晖,是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推了出去。可是,两个人最终都昏死了过去。被谁救的,怎样救的,醒来都不知道了。

        那位司机已经过世,老葛他们一直在帮着善后。红柳只伤到皮肉,侥幸逃过。乔晖截去了半截左臂,也闯过了鬼门关,活了下来。

        可是,活下来的乔晖,形同死人。每天,他除了拿着那部手机,开机,关机,开机,关机,就是望着窗外发呆。

        如果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站里谁都不知道乔晖的身世。联系家属,没有家属。红柳想联系那个小姑娘,想了想,没敢。后来庆幸自己当时的迟疑,幸亏没有联系那位小姑娘。

        乔晖醒过来的时候,大概是情绪过激,出现了言语障碍。只张嘴,不说话。眼睛瞪得大大的,四下里看来看去,又焦急,又害怕。

        起初大家以为他找医生,医生来来回回的,他仍旧这样。后来以为他找战友,他手机里能打通的,都打了。只有那个“乖乖”,众人反复商量着,没敢惊动。直到几天后,来了一位中年男士,穿着半旧的蓝灰色制服,也没有带礼品,急匆匆地过来,着急地问:“小乔怎么样了?”

        众人猜不出他是谁,看他焦急的表情,便带他去了病房。乔晖正在喝水,老太太用一个小汤匙,一点一点的顺着嘴角给他喂着。见到来人,乔晖仿佛五雷轰顶,呆呆地看他,半天没回过神来。来人也不跟旁人打招呼,径直走过去,掀开被子看了看,叹了口气,说:“事情都出了,好好治疗”。

        乔晖张大嘴巴,发出嘶嘶的声音,眼泪咕噜咕噜地滚下来。他看到了,又叹了口气,说:“没跟她说,瞒着她呢”。听完这话,乔晖用尽全身力气点头。

        那个人待了一会儿就告辞了,红柳送出病房,他转身递给红柳一个信封,说:“拿着”。红柳不敢替乔晖自作主张,拼命推辞。他生了气,将信封扔到红柳怀中,转身走了。红柳数了数,信封里是两万块,也不敢让乔晖知道,便去了住院部,交了进去。

        从河南赶过来的两位老人,照顾了乔晖两个多月。花白的头发,蹒跚的步子,听另一位战友讲,这也不是乔晖的亲生父母,是战友的父母,当年一起出任务不幸牺牲了,乔晖一直赡养着。知道了故事的大家,每每看到两位老人,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红柳实在看乔晖可怜,瞒着他,偷了他的身份证,去营业厅给乔晖充了手里话费,开通了全时通业务。红柳总是做噩梦,梦见那天的倾盆大雨,还有突然伸出的一双有力的手。看到乔晖一天一天的消沉,红柳实在没有办法,直接去给他充了五千块钱的话费。想着,这下他可以尽情地给那个小女生打电话了吧?以后,你的话费我包了。

        可是,红柳还是都没敢告诉他。现在关于小姑娘的一切,提起来,他就瞪眼珠子,谁都说不进去。

        晚上,红柳坐在旁边,看乔晖发呆,迟疑了半天,问:“哥,手机充满电了,给你吗?”

        乔晖回过神来,抬了抬右手,红柳递上手机,看他开机。看着那开机画面在小小的屏幕上显现。红柳紧张的盯着屏幕,终于盼来那串叮当作响的短信,乔晖楞在那里,没动。

        “哥,是你的短信吧?”红柳憋不住了,提醒他。

        乔晖复又翻开手机盖,按了几个键,看到收件箱里显示的未读短信22条,打开,“移动全时通提醒您,手机号码1351116在11月12日12:44分拨打过您的手机号码,请及时回复。”乔晖熟悉这个号码,1116是她的生日,自己给她办理手机号码的时候,存了个小心思,可惜,没来得及告诉她。她或许都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手机是个什么号码吧。

        红柳看着乔晖一条一条的翻看,看着他的眼泪从眼角慢慢滑落,心想,这是何苦呢,折磨谁呢。可是,视线落在乔晖那半截血肉模糊的胳膊上,就觉得,或许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了吧。

        红柳恢复好了,回站里继续跑车去了,生活还要继续下去,不跑车,就没有收入。走之前,红柳去给乔晖磕头,谢他的救命之恩。乔晖还是张着嘴,发出嘶嘶的声音。像困在囚笼中的兽。

        后来,几个月后,乔晖出院了,回了站里看看,大家围上来,长吁短叹命运的不公,小刘远远的站着,没靠前来。以前,她迎上来,靠的近了,乔晖就觉得难受。现在她站的那么远,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怜悯的看着自己,乔晖就觉得可悲,连小刘这样农村出身的姑娘都瞧不上自己了。自己这副样子,孔意,孔意……

        爸爸妈妈帮着自己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哪有行李,就几件衣服罢了。自己那辆车,才开了几个月,转给了老葛。原想,开着它给孔意赚个前程,不想,却给自己赚了个坑。幸好,出事的时候,不是自己的车,全须全尾的转给了老葛,乔晖摸摸它,心里跟它告别。感谢它的陪伴。

        站里和保险公司给赔了点钱,这数额,买了自己一只手。乔晖拿着这几摞钱,凄惨地笑。

        临走之前,乔晖拎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那些“买手”的钱,去了邮政储蓄,存了进去。存折在打印机里咔嚓咔嚓的响着,打了好几行。乔晖看着上面的数字,心里想,这辈子才能给小意攒这么一点儿钱。无能为力了,这些,够她上学的吧?

        都收拾好了,没什么牵挂的了,乔晖跟着爸爸妈妈,离开了。

        刚恢复差不多的时候,爸爸就找乔晖谈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乔晖疼的睡不着,去院子里的花坛上坐坐。

        爸爸出来了,给乔晖披了件衣服,坐下来,拿出烟,给乔晖也点了一支。

        “小乔啊,今后的路,想好了怎么走吗?”老爷子头发花白,两个多月的辛苦,让他的背更佝偻了。乔晖心中不忍,不敢正面看他。

        “没想好,爸”,乔晖真的没想好。自己如今只有一条半胳膊了,能干什么?当初真不如不要救自己,一闭眼死过去了,也好过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

        “你没想,我替你想了”,老爷子吸了口烟,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着,“高鹏走的时候,你来找我们,说给我们当孩子,伺候我们到老。说真的,你不是我亲儿,真没指望你什么。现在你这个样子,既然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要管你。你跟着我们回家去,我把医术传给你。将来,你开个药房,不愁没一口饭吃。”

        “爸,我学不会”,乔晖低着头。

        “学不会就用心学”,老爷子沉着脸,也沉着声。“当兵的,还怕这点苦吗?既然活下来了,就好好的活出个样儿来。少了一只手怕什么!”

        老太太从病房大楼里走出来,手里也拿了件外套,看着爷俩在院子里,定了定,还是走过来,嘴里说着“怎么在这里?当心着凉了”。

        爸爸扔下烟头,踩了踩,像是下了决心,“就这么定了,明天出院,回家去”。

        妈妈笑着去看乔晖,笑容里充满了酸楚,“回家好,回家好,终于能回家了”。

        隔了一年多,再回到这个家,乔晖已经开心不起来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呆愣愣的一天又一天。有时候,特别恍惚,仿佛窗边那个凳子上,还坐着那个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刚刚睡醒,红扑扑的脸颊,嘴角亮晶晶的。可是,一晃眼,她就不见了。

        乔晖每天的事情,就是给手机充电,关机,再开机。

        看着墙上的挂钟,掐着时间,上课时间开机,盼望着收到移动的短信。可是,短信越来越短了。再以后,白天,无论自己开机多少次,关机多少次,都收不到提醒短信了。乔晖害怕了,打电话问红柳,红柳在跑车,小刘已经跟了他,两个人往返江苏和新疆的路上,听电话里的红柳,轻松愉悦从听筒里传出来,乔晖心里空落落的。红柳让乔晖自己打1860问问,看是不是全时通业务取消了。

        乔晖打1860,电话里让普通话请按1,乔晖想去按,手机却不听使唤,从腿上滚落下去。乔晖低头去床下拣手机,深深的挫败感从心头涌上来,不禁将头埋在被子里,狠狠的哭了一场。

        晚上,看着挂钟,等到11点,乔晖才敢开手机。心里默默念着阿弥陀佛,希望菩萨保佑自己能收到一条全时通的短信。不过,菩萨从来没有对他的请求置之不理,每天晚上,都能收到几条提示的,看时间,就是她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吧。

        爸爸妈妈没有逼迫自己起床做事,按部就班的晾晒草药,开门坐诊。来家里的都是老熟人了,看到乔晖,无一例外的都面露惊讶,然后视线停留在他空荡荡、晃悠悠的左袖上,叹口气。

        乔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怎么样继续下去。大队长来看过自己,指着自己有名无实的耳朵,怒气冲天的看着乔晖。乔晖知道,他不比自己好多少。失聪之后的他,挣扎了很久,最终转业回了老家,在渭南开了一家早餐店,跟自家兄弟一起,卖搅团。乔晖看着他,一脸的沧桑,再也不复当年手握微冲的风采了。

        大队长原本就话少,失聪之后,听不见了,似乎语言功能也丧失了。来陪了乔晖几天,啥话没说,临走,往床头柜上扔下了个包,头也不回的走了。乔晖捡起来打开看,十万块钱。

        元旦的前一天晚上,乔晖静静的坐在窗前凳子上,学着孔意的样子,弯腰,低头,侧脸,将脸伏在叠好的军装上。那是高鹏的军装,冰凉的扣子贴在脸上,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今晚,没关手机,乔晖盼着能有电话打过来,可是等到11点,还是没有。

        手机响了,乔晖震了一下,去拿手机。一条未读短信。

        “语文133,数学101,英语145,文综277。第一。”

        什么称呼都没有,什么祝福都没有,就简单的几个字。可是,乔晖抱着手机,将脸埋进军装里,嚎啕大哭起来。

        孔意攥着手机,等待回复。

        听陈文静说,新出的一款夏新手机,发出去的短信,对方读没读,可以看得到。就是很贵。张家辉送给陈文静一部,白色的,写着小小的amoi,孔意就想买这种。

        孔意用古诗文默写大赛赚得的奖金,又加上平时积攒下的零花钱,趁着周末,去移动营业厅买手机。李健说了,别去电子城,那里都是组装机,还是去营业厅买最安全。

        握着小小的手机,请营业员帮忙设置了“送达报告”,孔意想了想,重新推门进去,给自己的手机号码和乔晖的手机号码各冲了500元话费。捏着薄薄的两张话费充值单,看着上面打印的、不太清晰的“乔晖”二字,孔意揪心的疼。

        明天就是元旦了,今晚的联欢会,孔意没参加,坐在体育场旁边篮球架子下,静静的看着教学楼里面人声鼎沸、欢声笑语。

        鼓足了勇气,还是没有拨出那个电话。孔意害怕,害怕自己一个电话,击垮一个脆弱的心灵。可是,新年了,想他。还是给他发了条短信,把自己二次模考的成绩发给了他。

        看着短信收件箱中迅速弹出送达报告,孔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可是,对方不接。再打,还是不接。再打,再打……一直没有接。

        乔晖盯着手机,颤抖的手和肩,眼泪哗哗直流。

        看手机一闪一闪的提示来电,心中,抽筋拨皮的疼痛。

        很久,电话停了,不打了。很快,过来一条短信,“下次考试再告诉你。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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