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入了春,天气好不容易转暖,顾长安却又病倒了。
还病倒在了宫里。
以往顾长安留宿在宫里住都好好地,甚至气色还能好一点,这次不知道怎么了,过了个夜忽然就病倒了。
紫疏园伺候顾长安的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无声无息就被迁怒。
好在顾长安眼熟他们,赵承钰轻易不会动紫疏园的人,但是这是顾长安没事的前提下,所以他们就更盼望顾长安的病能早点好,伺候的也格外尽心。
下了朝,赵承钰来探望顾长安,小太监掀开帘子,床上躺着的人即使是在病中,仍然眉目清冷,安静板正。长久以来的沉疴让他面无血色,苍白安静地像是没有生息的人。
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药也一碗接一碗地灌下去,可是顾长安看着居然是比昨天还要病重一些了。
在顾长安面前总是温和明朗的皇帝脸色骤然阴郁,他沉下脸责问大气都不敢出的下人们:“你们怎么伺候的?老师昨天还好好地,才一个晚上就照顾病了?你们是嫌脖子上的东西长得太牢固?敢这样怠慢!”
“陛下饶命!奴才不敢!”
“奴婢不敢!”
太监宫女稀里哗啦跪了一地,连忙告罪,赵承钰冷哼一声,径直走到床边坐在了一旁的矮凳上。他拿起茶壶的时候小林子要帮他倒茶,被他白了一眼又悻悻缩回手,安静站到了一旁。
赵承钰倒了一盏温茶,细致地给顾长安润唇,宫女送了药和蜜饯上来,他接过药碗打算亲自给顾长安喂药。小林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看见赵承钰专注的样子他又闭了嘴——他们陛下没觉得伺候人不耐烦,乐在其中呢!
赵承钰想象着记忆里某个人伺候顾长安用药的样子,心想自己亲手喂过顾长安吃药了,可算是胜了一筹?
床上的人尝到苦味儿,拧起眉侧着脸要躲,小皇帝没防备,药不小心就撒出来了,他又舀了一勺还是灌不进去。药一口都没喂进去,赵承钰冷下脸不知所措,屋里的人没人敢看,个个都把头低的更下去,唯有烧的神志不清的人呢喃着在说什么。
赵承钰没听清,他俯下头凑近了想听。小林子灵敏地捕捉到了一个名字,瞬间冒了一头冷汗,他心里念叨着:顾大人啊,快闭嘴吧,可不敢提那个名字啊!
然,小林子的祈祷显然没有奏效,床上的人还在呢喃:“秋生,太苦了……我不喝药……”话里还带着些若有似无撒娇的味道。
众人显然都没想到往日里严肃的顾长安生了病的时候居然会撒娇耍赖,他们不由得都悄悄抬起头,想看顾长安撒娇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还没新奇一会儿,只见赵承钰的脸在听见那几个字的时候瞬间变得铁青,他大手一挥,只听得哗啦一声,药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小林子也随着众人一起跪倒,急急叩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陛下!”
摔碗的声音惊动了病中的人,顾长安拧着眉头扇动眼皮似乎要睁开眼,但很快又陷入连续的梦魇。赵承钰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他只听见顾长安一会“秋生”一会“阿娘”。
他死死盯着顾长安那张即使毫无血色也仍旧秾丽诱人的脸,稚嫩的脸上带着和他年龄不符的阴鸷:“再煎一碗药,你们都出去!”
人都走空了,床上的人浑然不知自己面临着什么,赵承钰小心翼翼伸出手,仔细地用手指描摹顾长安的脸颊和眉目——顾长安是他一个人的!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小林子颤巍巍在外面敲门,然后说道“陛下,药来了。”赵承钰收起脸上疯狂的神色道了句“进来”,小林子端着药进来,头也没敢抬放下药碗又就赶紧退了出来。
赵承钰端起药碗,仰起头喝了一口,然后凑近了顾长安的双唇。
梦里顾长安觉得窒息,好像有人捂着他的口鼻不让他呼吸,耳边忽然又出现了说话声,是昨晚他听见的那些话:
“咱们陛下为什么不待见裴将军?……师出同门怎么了?我跟你们说,当年裴将军压根就不是帮人替考,他那是被人陷害的……谁陷害的?谁能说的动裴将军帮人替考,还不是……”
赵承钰骗得他好苦啊,也害的裴渊好苦,要不是那件事情,裴渊会是元德二年的状元,然后接过自己身上的担子,替他扶持赵承钰,和他一样为大梁治国安民。
亏他还觉得赵承钰处理的好,是那种情形下的两全之策了,真是笑话,他居然为罪魁祸首欣慰了许多年。
……
喂完药赵承钰也很快就出来了,回御书房之后小林子注意到赵承钰的心情大好,今天顾大人说了那个名字陛下非但没拿他们出气,还兴致颇高地批了一大摞折子。
他觉得奇怪,但是反正赵承钰没生气他们这些人就好过。已经过了晌午,他看了看天色,小心翼翼提醒赵承钰:“陛下,是不是得用膳了?”
小皇帝从折子里抬起头,嘴角上扬道:“啊对,传膳吧。”
小林子领了命要出去了,赵承钰忽然又叫住他:“对了,你去看看有没有蜜饯……”
“蜜饯?”小林子愕然,自家陛下向来是不爱吃甜的,怎么今日……
被贴身太监反问赵承钰居然也没有恼怒,反而兴致满满道:“对,就今日顾大人房中的那种蜜饯。”
知道一点内情的小林子回想起刚才的事情,忽然浑身汗毛耸立——他好像知道陛下心情为什么这么好了。但是有些事知道的太多了才不好,他知道了这么多,陛下会不会……
傍晚,顾长安终于醒了,紫疏园的宫人和太医都松了一口气,顾长安再不醒他们就都得凉了。
但是还没好好松一口气,一向好说话的的顾长安刚睁开眼睛就要回府。顾长安走了没事,可是他们要是放走了顾长安,恐怕不等过夜就要被皇帝连夜扒了皮。
顾长安十六岁三元及第,少年登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千军万马在前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和敌军谈判,几个太监宫女跪在他面前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让开,本官要去哪里还由不得你们做主?”
小李子就差抱着顾长安的大腿哭爹喊娘了:“大人你就体谅一下小的们,实在是陛下吩咐了奴才们,要咱们看顾好您,您要是这么走了,咱们可就人头不保了啊!”
顾长安大病未愈本来就是在强撑,站了一会就觉得头晕目眩,他撑着太阳穴坐进太师椅,无奈地叹气,本来是不想见赵承钰,可是他也知道,为难这些宫人是没用的。
他长呼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那好,陛下现在在何处,我自去与他说。”
“这小的们哪里能……”知道两个字没说完,赵承钰自己找上门了。
赵承钰声音带着一丝焦急从外面传来:“老师醒了?”
顾长安抬头便看着穿着月白长袍的赵承钰急匆匆冲了进来,面前的人不过十七岁,瞧着是干干净净,幼稚单纯,可实际上五年前就能做那些构陷他人的事情了。
顾长安忽然觉得糟心,帝王之家,玩弄权术理所当然,可是这些肮脏手段用在同门身上就真的让人厌恶。
赵承钰走近了关切地抓起顾长安的手,顾长安却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反握回去,然后带着宠溺宽慰他没事,而是冷淡的抽出自己的手起身,恭恭敬敬对赵承钰行了个礼。
“微臣参见陛下。”
“老……老师?”赵承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一丝阴郁一闪而过,但很快又隐藏起来,他扶起顾长安,眼神带着一丝落寞道:“老师怎么忽然这么冷淡,是承钰哪里做的不好吗?”
顾长安叹气,他心想,他做的很好,他做的太好了,以至于青出于蓝,就连自己这个老师也被他蒙骗过去了不是吗?
可是赵承钰能演,他却不愿意拿出那一套和自己真心疼爱过的徒弟虚伪与蛇,他板着脸拱手曲腰告罪:“陛下说笑了,礼不可废,陛下是天子,微臣是臣子,见君下跪理所当然。”
顾长安又对自己行礼,赵承钰见状急了,他托住顾长安的胳膊要扶他起来,顾长安却躲开了,赵承钰瞬间眼眶发红,他嗫嚅着说:“老师!”
然而对付顾长安一向很有成效的装可怜和眼泪忽然也没用了。
刚得知赵承钰早在十二岁就能把他们师徒玩弄于鼓掌的顾长安看着赵承钰的眼泪,又觉得嘲讽,又觉得可悲,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赵承钰早就不是那个天真的小殿下了。他理也不理他的眼泪,捂着胸口闷闷地咳了几声,用力顺了顺气道:“承蒙陛下厚爱,微臣在宫里也住了好几日了,出门的时候走的匆忙,现在公文也许积成了山,不得不回去了!”
赵承钰被拒绝又被冷待,面上青红交替了好几番,听到顾长安的话,他忍着不快,强装自然关切道:“老师身体还没好,近日没什么急事,你若是着急,遣人将公文送来便是了……”
顾长安烧还没退,实在是头疼欲裂,他不耐烦再和赵承钰周旋:“陛下,这是宫里,天子居住的地方,马上就要到选秀的时候了,微臣久留在此本多有不便,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陛下不必多言了,微臣这就回去。”他又行了个礼,拱了拱手拢起披风抬脚就走了。
赵承钰看拦不住他,只好又劝他:“老师且慢,太医院开了些药专治你的咳疾,我遣人一起给你送回去……”
顾长安头也没回:“多谢陛下关心,不必了。”
顾长安走了,赵承钰的表情瞬间转为阴狠:“去查,他昨天在宫里去了哪里,见了谁,是不是有哪个该死的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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