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碎叶城
靠着裴渊和赫连桑夜以继日的加班,弩车和护城的机关终于有了雏形,吐谷浑没见过机关术,被这威力巨大的杀器打了个措手不及退守到了三十里开外,边防的战士们终于有了喘息之地,胆子大的行商也敢往边关走了。
顾长安仲春写的信,在立夏之前终于送到了裴渊手上。
桃花已经褐变了,只能依稀看出啦曾经在枝头也许是朵俊俏的花。
裴渊亲启
秋生爱徒:
近日入春,长安多雨,昨夜狂风大作,忽然想到远在碎叶的爱徒,听闻西北多戈壁,初春多风,黄沙漫天,不知是否为真……夜间无事,辗转难眠,思来想去想要问候你几句,然,过往问候之语众多,你却只字未回,于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但思念之心作祟,仍想问你身体康健否……不知不觉啰嗦了许多……
顾长安元德七年三月初九日夜
注:另附园中长安春色一只
这是他来碎叶以来,收到的顾长安的第一封信。
可是顾长安说“过往问候之语众多。”
他写了,自己没收到,顾长安不会说谎,自己也确实没收到,依照顾长安的性子,寄信必定是光明正大从驿站寄出去。可这封信是商队带来的。再联想近日一封又一封没有回音的加急报,裴渊只能冷笑。
……
和傅东夷分开刚两日,刚走到凉州境内,顾长安就病倒了。
咳疾发作的来势汹汹,加上凉州气候干旱,他体虚火旺,直接病重在了柳城外。孙老三吓坏了,连忙进城给他找医馆,但是城里的大夫见了顾长安的样子都摇着头不敢接。
孙老三险些就要给顾长安找个地方安葬了。
还好最后城西有一个大夫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老大夫本来也说不行就安葬去吧,但是把完脉他忽然盯着顾长安的脸盯了很久,最后居然说抬进来,孙老三感恩戴德差点给老大夫跪下。
顾清风没说话,之问孙老三:“你是他什么人?”
“小的和这位公子没关系,他就是雇了小的送他去碎叶,谁知道在半路上出事了呢,先生你可得好好看,千万别让公子……”
顾清风打断了孙老三的喋喋不休:“你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孙老三觉得奇怪,怎么看病还要问名字:“小的不知道……只知道他似乎是姓顾。”
顾清风写药方的手抖了抖,心想,果真是他。
顾长安在医馆里生死不明地躺了三天,睁眼第一句话就问:“到碎叶了吗?”
孙老三忽然间就开始心疼这位大人了,刚遇见他的时候他穿着普通的青灰布衣,但是通身气派看起来都是个矜贵的人,后来偶遇那位大将军,他叫他“顾大人”他才知道这果真是位大人物,因此出手阔绰,起卧行坐都让人觉得不落凡世。然而现在才不过过去了十多天他已经迅速消瘦下去,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形销骨立险些丧命。
孙老三心疼起这个其实还很年轻的人:“大人,你急着去见什么人啊?”他端着打来的洗脸水让顾长安在水里照自己“你看你如今的样子,再这么赶路,恐怕还没到碎叶,你人就先……”男人没往下说,重重叹了一口气。
顾长安看了一眼水里的倒影,风尘仆仆,精神萎靡,他苦中作乐地想,自己现在确实可以叫‘痨病鬼’了。
可是来不及了,人在临死是可以感知天命的,他恐怕时日无多了,早些见到裴渊总好过他在这里耽误下去,世事难料,如果他在半路上……想见的人没见到,多活几日又有什么用呢?他艰难的扯出一点笑意:“孙师傅,我要去见的是很重要的人,他……他是叶城的大将军,我是他的老师,他现在有麻烦,我得……”说到这里,顾长安忽然茫然起来,他去能做什么呢?帮裴渊打仗吗?凭他现在这幅破败不堪的身子?
他去了恐怕是拖累吧?那就此打住吗?可是……可是……顾长安忽然鼻尖酸涩,很多年没出现过的委屈漫上心头。他想,裴渊怎么这么心冷?离家这么久都不知道给他报个平安,孩子远在天边,让他一丝音讯也得不到,怎么能不挂心呢?要是裴渊听话一点,年年给他问个安,他兴许就不会这么想他了。
也就不会明知道自己是个负累,还想再去看他一眼,他在心里骂裴渊不让人省心。心头哽的死死的,不知道要怎么和孙老三解释:“孙师傅,要是你们家花花将来嫁得很远,还老是不往家里带信,你会不会天天记挂着她?”
孙老三想了想,当时就气得不行了:“那不成,我家花花不能远嫁!”
顾长安被孙老三这么大的反应惹得笑起来,又是咳嗽连连:“她要是非要远嫁呢?”
孙老三梗着脖子:“老子给她腿打断也不许她远嫁!”
顾长安被他逗笑了,可是很快那笑容又变得苦涩“可是我的孩子已经走得很远了,我不能打断他的腿,可是……我总得去见他一面吧,我马上都要……”顾长安忽然觉得眼眶湿润,他本来是不惧怕死亡的,也早早看开了生死,可是不知道为何,此刻却忽然伤感起来。
他不好意思让孙老三看着自己抹眼泪:“啊……真是让你见笑了,我只是想起我那个学生,有点难过罢了。”
顾长安给他举了这个例子他就很好懂了,孙老三叹着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大人啊……”
顾长安苦笑。
病还没好顾长安又要走了,顾清风心里有气,臭着脸骂顾长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城外被风吹日晒了五十年的烂木头都比你好,你现在走就是急着见阎王!”
孙老三嬉皮笑脸地磨老大夫:“先生别骂了,您还不如发发善心,把你那个镇馆子的宝贝拿出来呢,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发发善心,心疼心疼我们大人吧!”
顾长安觉得奇怪,医者仁心也不该这么骂病人吧?不过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露出不悦,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多谢先生这几天的救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不过我还有事,我身体如何就不劳先生费心了。”
“行啦行啦!你要找死我又拦不住你!”顾清风气的连连摆手,气鼓鼓转身去里面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然后拿出来一个小玉瓶丢给顾长安:“也不是什么续命的灵丹妙药,最多只能提提气血,吃完就没了。”
顾长安接过药拱手致谢:“多谢先生,这药多少钱?”
老大夫黑着脸已经回到了柜台后面,他摸着胡子翻白眼:“你说人命值多少钱?”
顾长安低头失笑,从身上掏出来所有钱财:“无以为报,但是我身上只有这些钱了,若有来日,我再来柳城答谢先生!”
“收回去!”老大夫拍着桌子“药都给你了,我缺你这点钱吗?”顾长安摇头:“无功不受禄,先生不收钱我怎么能拿你的药呢?”
老大夫的笔被重重搁在砚台上:“那成,你说你是不是顾涟?你要是顾涟,那我就不收你的钱了。”
顾长安没回答,但是收下了药:“那就多谢先生。”
顾长安很平静,孙老三倒是一脸讶异——怎么这个公子走到哪都能遇见故人?柜台后面的顾清风听见顾长安的话脸更黑了:“滚吧滚吧。”顾长安来不及反应就被推到了门外,老大夫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快走!你要是死在我门前,我要怎么和她交代?”
顾长安原本就是故意的,看到顾清风他才稍稍勾起嘴角了,然后对着门拜了一下:“那就拜别先生,后会无期。”
顾清风冷哼了一下:“快走吧,你站在我门外我觉得闹心。”
上车出城,顾长安忽然发笑,孙老三问他笑什么,顾长安说:“孙师傅,缘分和际遇这种事太难捉摸了,我今天在这里偶然就能遇见至亲,可是有的人,找了半辈子也找不见想找的人啊。”
孙老三不知道他在说谁,但是觉得顾长安此刻的神色像庙里的菩萨,说得上悲悯。
上了官道没多久,他们身后赶上来了一队商队。带头的大胡子看见这个小马车问孙老三:“你是成纪的孙老三吗?”
“诶,是,先生认识我?是家里人让你帮忙带话吗?”
“是啊,你家婆娘让我告诉你,你老娘过世了,让你赶紧回去操办丧事!”
孙老三陷入两难境地,顾长安很善解人意地让他回家去,说自己可以和商队一起走。
他拍着孙老三的后背宽慰他:“你能送我到这,这一路的照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孙老三抹着眼泪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是我该多谢大人!”
顾长安掏出银子要付钱,孙老三连忙推拒:“不行我不能收,我已经收下大人的药了,我绝不能再收钱!公子快收回去。”
他们来回推辞,顾长安无法,只好又掏出一瓶药:“孙师傅能送我走这一趟我感激不尽,你不要钱财,那这瓶药你一定要收下。”
孙老三这次没有在推辞,又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红着脸很难为情地收下了。
“谢谢大人!大人要是回成纪千万要来家里坐坐……”
顾长安被他逗得发笑:“好了,一定,那我们后会有期!”要是有机会,要是自己还能活着回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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