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两散
甄时伊不断地伸手抹去泪水，因为他不想看不清凌亿戈的脸。
“我真的，”他讲不出完整的话，说一个词就不由自主地抽噎一下，“真的开心。”
凌亿戈的心疼还是占了上风。他站起身，走到甄时伊身边蹲下，仰头看他：“别哭了，你眼睛上面都有红点了。”
“哥，”甄时伊只是控制不住地哽咽，“你别不要我。”
凌亿戈轻轻地抚上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沾到了满手心湿漉漉的水痕。
他语气很轻柔：“我没有不要你呀。你还是可以叫我哥，你永远是我的家人。”
“我不想。”甄时伊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慌笼罩，近乎崩溃地喊，“我不想那样！”
这样的场景他幻想过很多次。
他曾经以为，对他来说，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能待在凌亿戈身边就满足了。但是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就是想要做他哥身边最特殊的那个人。
哪怕是这种金钱关系也好，他可以自欺欺人地当作他们是一对甜蜜的恋人。
“哎。”凌亿戈又叹了一口气。
他今天一天叹的气，比过去一年加起来都要多。
“但是我们没必要非得做这种事啊。你不喜欢的话就不用做。”
他希望时伊能够顺着自己的心意生活，多为自己考虑，不用总是把别人放在第一位。
甄时伊看着凌亿戈包容的眼神，心里却满是绝望，他拼命摇头，想否定对方的话。
“我没有不喜欢！”
他不知道怎么说他哥才会相信。
他当然也希望能够更加名正言顺地陪在凌亿戈身边，但是现在这样的关系，他已经觉得自己很幸福了。他不敢奢求更多。
“别摇了，不难受吗？”凌亿戈心里也不好受。
他站起身，把甄时伊轻轻地抱进怀里：“我知道你喜欢我啊。但是这跟我们在床上的事不是一码事。你真的没必要为了我委屈你自己。”
甄时伊呆呆地把脑袋埋在他肚子上，感受着他一下一下地抚摸自己头发的动作。
很温柔，但是也很无情。
他哥说知道他喜欢他。
还说这跟在床上不是一码事。
甄时伊无声地流着眼泪，泪水很快打湿了眼前这块小小的布料。
凌亿戈知道他还在哭。
他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的时伊。
他真的被书里的结局吓昏了头。
时伊不该是为了别人而活的，不该是永远在委屈自己的。
哪怕这个别人是自己也不行。
没有人有资格让时伊委曲求全。
他一定要让时伊明白这一点。
凌亿戈怕再刺激到他，尽量放柔了语气：“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在我身边习惯了，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啊，也许那些人里就有更适合你的……”
他说到这里，心里酸涩得厉害，一时间失了言语。
“……哥，可是我爱的是你。”
和刚才那些声嘶力竭的否定不同，甄时伊此刻的声音很轻，像飘在空中的一缕烟。
因为哭喊得久了，嗓子都有些嘶哑。
他怕今天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凌亿戈只觉得心脏像被狠狠地攥了一把，疼得要命，他俯下身去抱紧了甄时伊，鼻尖一阵酸涩，声音都开始颤抖：“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甄时伊却突然笑出了声。
原来他哥什么都知道。
只是不愿意给他一样的回应。
他最后做了一次挣扎：“我真的不行吗？哥，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为你做什么都行。”
说到最后，几乎是乞求的语气。
凌亿戈被他说得心都要碎了。可他最怕的恰恰就是时伊说这样的话。这让他满脑子都是原书里那个失去了自我，了无挂念地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身影。
“对不起。”凌亿戈尽力去安慰他，把话说得模棱两可，“我们只是暂时不做那些事了而已，其它的都跟以前一模一样。”
甄时伊只觉得心如死灰。他和凌亿戈之间就只有这种事，只有这种关系，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他哥不愿意爱他。
他哥不要他了。
甄时伊呆呆地靠在凌亿戈肩头，想开口，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认了命。
……
凌亿戈站在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观察甄时伊的神色。
时伊刚才哭得那么厉害，但是现在看起来已经恢复得一切如常。
晚饭他本来打算叫外卖的，但时伊坚持一定要自己做，说如果不做的话，剩下的菜就得浪费了。
凌亿戈一想，自己又不做饭，他们这房子里也没有做饭阿姨。拎着菜回爸妈家还累得慌。
甄时伊敏锐地抓住他犹豫的间隙，努力说服他：“我真的没事了，刚才就是一下子接受不了。你不是说其它的还跟以前一样吗？那我就是要做饭给你吃的。”
……
时伊对他大概是依赖和雏鸟情节居多，他对时伊又已经是家人的感情了。
因此这会儿，两个刚分手的人就这么坐在一个桌上吃起了晚餐。
凌亿戈夹了一块子菜放到嘴里，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时伊，你做饭真的好好吃。跟你恋爱的人好有福气的。”
甄时伊手里的筷子僵了僵，神色如常地接过了话：“你觉得好吃就行。”
……
凌亿戈心态调整得很快，下定决心要打心底里把时伊当作自己的亲弟弟。
等甄时伊走的时候，他心里就升起老大哥的哀愁了。
凌亿戈从冰箱里把果冻和薯片扒拉出来，认认真真地给他装了小半袋，念念叨叨地叮嘱着：“这个带着路上吃，不给你带多，今天吃这么点儿没事。你买的机票太晚了，路上记得睡一觉啊，不然对身体不好。哎呀，下次不要买这么晚的机票了，少跟我待几个小时不会怎么样的……”
甄时伊看他这样关心自己，心里又觉得熨帖。他把酸涩压在心底，连声应好，接过凌亿戈装好的小袋子，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随身背的斜挎包里。
“知道了，我会在飞机上睡觉的。我得走了。”
凌亿戈又操心他的交通：“这个点打得到车吗？要不我叫王叔送你去？”
王叔是家里专门给凌亿戈配的司机，从小就接送他上下学的，在他们家干了很多年。
“不用了。我走到大门口就能打到车，很快的，打到了给你发信息。”
院子里的灯开着，甄时伊的笑容清澈明亮。
这些年岁月让他的气质成熟了许多，但似乎又没在这张脸上留下痕迹。
笑起来还像十八岁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样。
凌亿戈看呆了两秒，被对方调笑的语气唤回了神：“哥，要不要抱一个再走？”
嘴上说的是个问句，但手臂已经张开了。
凌亿戈没有犹豫，张开手臂环抱住他，在他背后轻轻地拍了两下，然后便想抽身。
甄时伊闷不吭声，没有要放开手的意思。
两人的胸膛紧紧地贴在一起，时伊的呼吸有些粗重，热气喷洒在他耳后。
凌亿戈双手无措地在空中停了半晌，最后还是放回到他身上，小心翼翼地开口：“时伊？”
甄时伊没有说话，很快就放开了他，脸上的笑容还如先前那样灿烂，语气也很轻快：“我走啦。”
凌亿戈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
甄时伊回过头，看见他还站在大门边看着自己，举起手用力地左右挥了几下，又转身接着往前走。
他走得远了，还戴着口罩，凌亿戈看不清他的表情。
……
凌亿戈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画画。
他从学生时代起就喜欢画漫画，后来学了设计，慢慢地就把原来的爱好给放下了。
来了这个世界之后，身上没什么担子，又重拾了这个爱好。
他在青棕app注册了一个账号，平时会发点不长不短的条漫上去。这些年下来，粉丝数量也很可观。
陆陆续续地也有不少甲方找到他谈合作，希望请他主笔某个改编漫画。
他思考一番还是拒绝了。
当年猝死的经历到底还是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他现在只想随心所欲地做点喜欢的事。
他的漫画里不常出现人类，基本都是一些小动物。
最受粉丝的欢迎的一个系列，也是他连载时间最长的，名字很直白，就叫《养小狗的鱼》。
讲的是一条鱼和一只狗狗的故事。
鱼儿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它的小池塘里，每天快快乐乐地吐泡泡、吃虾米、晒太阳。
有一天，一只不会游泳的笨狗掉进了水里，扑棱着大叫救命。
鱼儿救了它，还耐心地教会他怎么游泳。
他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每天快快乐乐地一起晒太阳。
小狗不能永远留在河边，它有时候要回到岸上去。
每当小狗不在的时候，鱼儿就只能一条鱼寂寞地吐泡泡。
后来有一天，小狗再来河边的时候带来一个鱼缸，它说：“有这个的话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啦。”
鱼缸比池塘小多了，但是鱼儿在里面游来游去，看着小狗在岸上奔跑捕猎的样子，觉得比在池塘里还要开心。
它们就这样生活在一起，有时候是小狗陪鱼儿在池塘里游泳，有时候是鱼儿待在鱼缸里陪着小狗，一天天地过着他们的日子。
……
凌亿戈熟练地画了一片池塘，又勾出小狗毛绒蓬松的轮廓。
但是那几根线条画得他总是不满意，擦了又画，画了又擦。
又画岔了。
凌亿戈泄气地把电子笔扔到一边，烦躁地站了起来。
他满脑子都是下午在书房的对话，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时伊下午坐过的那个沙发椅。
表面上画的是小狗和鱼，但其实就是他和时伊的故事。
那些觉得快乐的瞬间都被他用笔触记录了下来。
凌亿戈站起身，走到沙发椅前坐下，发了会儿呆。
时伊的眼泪还历历在目。
虽然他从书房里出去之后，就又像没事人一样，但凌亿戈心里总是觉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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