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斗尸赌符
安远观后院,乃是平常弟子们活动和静修的地方。
枝繁叶茂的榕树下,一张圆形的石桌边上两名弟子面对面坐着,手中执棋而落,步步为营,谨慎小心。
而旁边围着的几名弟子,则在观赏这盘棋局。
旁观者清。当对方手执白子缓缓落下那定输赢的一棋,对面的弟子懊恼一声,随即拍案道:“不行,这局不算!刚刚我让你悔了一步棋!”
对方却不情愿,歪着脑袋一副叼样:“我都说了,那是我走神时的无意之举。”
“不行,不算!”
“凭什么不算!”
“你耍赖!”
“你才耍赖!我都赢了!”
“那是因为我让了你一棋子!”
“那又怎样!你别逼我出手!”
“你还想出手!来啊!谁怕谁!”
“来就来!”那弟子一手拍案,低喝一声:“秋衣!打他!”
一声令下,原本规规矩矩站在他身后,安安静静如同一座雕像的阴尸,缓缓抬起灰白的脸,惨白的眼眸锁定对面之人,脚下生风便略了过去。
“你他妈还真来!”对面之人猝然一惊,连忙唤出自己的阴尸:“泠月!”
他身后的阴尸一个侧步,便从后面走了出来,面对那如疾风般行来的阴尸,不紧不慢伸出一只手,灰白的手掌紧紧握住对方袭来的拳头,枯瘦的手指,只见骨节暴起,白色的眸子里似乎散发出冷厉之色。
“哇……”
那些观赏他们下棋的弟子,一见两人的阴尸打起来了,连忙在另一边的石桌上压符作赌注。
“我认为秋衣会赢,中年男子体内的阴煞之力,是弱冠之年时的阴尸无法比拟的。”
“不,泠月虽年轻,身体却比秋衣较为灵活,我赌泠月!”
“秋衣实战经验多,我赌秋衣!”
“泠月气势较大,我赌泠月!”
弟子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那边的两只阴尸已经你来我往的交手起来,再看这边,那石桌上放着的所谓赌注,竟然是一些七七八八各种各样的黄符。
“感魂符!你哪里来的!”一名弟子瞪着另一人符袋中的东西,震惊不已。
“嘿嘿,羡慕吧。”那弟子将符袋视若珍宝的系紧,然后得意洋洋道:“上一次师父给我的。”
听闻他的话,旁边的人立马眼红起来。感魂符乃是极其稀有的黄符,整个安远观只有师父静诚道师手里有此符,能不让人眼红吗。
秋衣和泠月两只阴尸,虽说是在打架,但双方的主人都有分寸,自家人打架不过是比划比划罢了,哪会真往死里打。
两名弟子指挥着自家阴尸打了一会儿,正准备喊停的时候,冷不防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吓得众人身子一颤。
“有时间不去修习养尸术,在这里斗尸赌符,看来你们真是过的太清闲了。”
枫璟安身穿黑色道服的身影从拐角处现出,深沉的眼眸扫视一遍那些过于欢乐的弟子们,引起众人一阵心惊。
“呃……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两张符没画完,我先走了。”一名弟子快速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脚底生风,带着自家阴尸逃之夭夭。
“那个什么,我家思赋今天还没泡养尸水,再不泡身体就得腐烂了,先失陪。”语毕,拉上自家阴尸,拍拍屁股一溜烟儿走人。
“我定身血符还没学会,再见。”
“我要去研究怎么净化凶尸,各位回见。”
一人走,众人都走,接二连三找理由逃离“战场”。
剩下的两人两尸,则是那两名下棋的弟子,与他们的阴尸。
枫璟安脚步缓慢的走到两人面前,轻声问:“下棋,好玩吗?”
两名弟子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忙低着脑袋喏喏不敢多言。
他接着又走到那两只阴尸中间,抽出两张定身符拍在他们额头上,沉声:“打架,好玩吗?”
那两名弟子见他这样,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枫璟安凌厉的眼神一扫:“罚他们站在这里一整天,日落之前谁也不能将之带走。”
“师兄!”那两名弟子惊诧的瞪了瞪眼,抬头一看,秋日的太阳依旧烈的似火。
要知道,不管是阴尸还是活尸,他们都不能在白天来去自如,他们畏火惧光。而家养的阴尸,即使因为每日浸泡养尸水的原因,能使他们短时间内在太阳底下行动,也抵不过这一整天的暴晒啊!
枫璟安无动于衷:“你们的一时冲动,便让你们的阴尸来受罚。”
两名弟子顿时感到痛心疾首。
自己养的阴尸就如同最亲密的好友和家人,惩罚他们,这比惩罚自己更为令人难受。
枫璟安不再理他们,看了眼那两只愣愣站在太阳底下的阴尸,终究有些不忍:“一柱香的时间。”
闻言,两名弟子稍微松了口气,不过,就算是一柱香的时间,也能让他们体内的阴煞之气损耗大半,身体亦是会受到损伤。
……罢了罢了,大不了,回去再给他们用养尸水好好浸泡着,待到夜晚,带出去吸收月夜的精气,好生滋养一番。
两名弟子泄气的目送自家师兄离去,然后重新在石桌旁坐下,撑着腮帮子相对两无言。
……
傍晚时分,趁着太阳落山,光照虚暗,枫璟安将两只活尸带了出来,以意念操控他们修习诛邪剑法。
小宝年纪太小,连剑都握不稳,枫璟安便专心致志指引凝光。
若是擅用手中桃木剑,发挥出来的效果绝对不一般,则自然可以诛除鬼邪。
凝光枯瘦而惨白的手轻轻握着剑柄,随着枫璟安的指引僵硬而缓慢的挥舞起来。
枫璟安在旁边看了两眼,发觉有些奇怪。
他握剑的手势,跟平常阴尸随手而握的不一样,大拇指扣在上方,四指握在剑柄下方,这种握剑手势,竟有几分江湖中人耍刀弄剑的感觉。
枫璟安摩挲着下巴,在心中思索了一番。
下一秒,只听哐当一声,那被他握在手中的桃木剑,抖动着倏然一下掉落在地。
似乎也没想到会这样,凝光身子一僵,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桃木剑失了神。
枫璟安看他似乎在那儿呆住了,几步上前,伸出手轻轻搭在他削瘦的肩膀上,犹豫了一会儿安抚道:“你现在行动还有些僵硬迟缓,等以后多用养尸水浸养,大概能恢复生前五六成灵活度。”
【为何。】
清冽之音飘来,枫璟安微微一怔:“什么?”
【为何要将我净化,为何不收灭我。】
他听到那声音中充满着对这世间的不留恋,似乎企盼解脱,早已无心无情。
枫璟安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他,心中隐隐有几分怜悯。
一个人究竟经历过什么,竟死后怨气深重,导致魂魄未堕入轮回,而是要继续待在这令他失望的人世间。
这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如果你想得到解脱,重入轮回,必须要先散尽心中的怨恨。”枫璟安如此对他说。
心有怨恨,则代表你对这人世间还有留恋,若要被超度重入轮回,除非抛却心中怨念,无情无欲。
听完他这句话,凝光缓缓垂下眼眸,心中思量。
怨恨吗……原来自己竟还是留有怨念。
……也罢,现在的自己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这道师若是想要自己为他所用,那便拿去吧。
无所求,无所畏。
……“师兄!师兄!出大事了师兄!”
较为沉重的话题并未持续太久,静谧的空气随即被一道急声打破。枫璟安转身看去,口中低斥着:“吵吵什么,出了什么大事。”
“师兄!”那弟子一路狂奔而来,早已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喘粗气道:“师兄……白箫他……他被反噬了!”
“什么?!”枫璟安瞬间脸色大变。
枫璟安随着那弟子来到白箫房间的时候,里面的情形令他神情大骇。
只见澜尘双目暴出,圆滚滚的白色眼珠死死瞪着面前的白箫,脸上青筋暴起,一双满是尸斑的手禁锢住他的身体,低着脑袋要将口中尖锐的牙齿刺入白箫脖间。
白箫一边奋力抵抗,一边口中喃喃他的名字,企图唤回他的意识。
旁边站着的几名弟子,想要冲上去帮忙,奈何白箫不允许他们上前插手,只怕他们伤了澜尘,也怕澜尘伤及众位弟子。
见师兄来了,有人上前跟他解释道:“刚才白箫正准备给澜尘泡养尸水,谁知他突然发狂按倒了白箫,师兄你看他是不是被反噬了?”
养尸者与自己的阴尸之间虽然有血咒相连,但一旦不注意,就很容易遭到反噬。
因何反噬?为何反噬?能力愈强,则愈容易暴走!
枫璟安来不及回答他,抽出一张定身符往澜尘身上甩去。
哪知那普通的定身符居然对发狂后的阴尸不管用,澜尘缓缓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被他的举动给彻底惹恼,低低的嘶吼一声,随即放开了身下的白箫,跃起身扑向枫璟安。
众弟子尽管骇然,但还是纷纷站上前去,呼唤着自己的阴尸上前应战,将枫璟安护在了后面。
“都让开!”枫璟安沉着脸低斥一声。
面对发狂的阴尸,贸然冲上去与之应对必然是有风险的。
白箫手忙脚乱从床上爬起来,衣衫凌乱的跑了下去,看到枫璟安拿出一张空白的黄符。知道他要以定身血符制住澜尘,顿时脸色一变。
“师兄不要伤他!”
定身血符对尸具的伤害极大,若是活尸或者凶尸还好,一般阴尸根本承受不了定身血符的威力。
枫璟安闻言,动作一顿。
就在他迟疑的那一刹那,已经略到他面前的澜尘,瞪着惨白的双目,扬起手掌凶猛的挥出一爪。
“澜尘住手!”白箫睁大了眼睛,顿时心惊肉跳。
他不愿澜尘被伤,更不想师兄被伤!!
枫璟安心下一冷,还没来得及抽出桃木剑,作出奋力一博。
下一秒,弟子们的吆喝声立即响起来。
“大家伙儿抄家伙上啊!保护师兄!”
如此满是市井气息的叫喊声不知从谁口中传出来,枫璟安禁不住嘴角一抽。
紧接着,只见那些弟子身后的阴尸纷纷冲出来。
一只阴尸奋力往前一扑,将澜尘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一只阴尸愣愣走过来,低头看着地上的澜尘,抬起脚,一下一下笨拙而僵硬的踩他肩膀。
一只阴尸蹲在他面前,将枯瘦布满尸斑的手握成拳头,用力塞进澜尘怒吼着张牙舞爪的口中,顿时将那嘶吼声给塞回他喉咙里。
……
众阴尸七手八脚,好歹是将暴走的澜尘给制服了。
一名平日里最为仰慕枫璟安的弟子气恼的几步冲上前。
“敢欺负我师兄!我!我我我!”
还没我完,某只阴尸往前一跃,将他压倒在地上,面无表情拱着脑袋在他身上嗅了嗅。
那弟子一脸的恼火,一手推开那只将要贴到自己脸上来的脑袋,怒吼道:“这谁的阴尸这么不长眼啊!”
“扑哧……”
旁边有人笑出声,一人笑,众人皆笑,纷纷哄堂大笑起来。
见此情形,白箫和枫璟安也是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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