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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书房


  听着外间明厅竹竿敲地的哒哒声不再响起,元玉才开始打量整个左次间。

  松竹纹软榻,朱漆梅花腿小方己,紫檀书架,铁梨象纹翘头案,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红泥小火炉,仅有的几件家具摆放得零落有致,衬得屋中温雅清静。

  走至紫檀书架旁,元玉情不自禁地一列列抚摸摆放其上的厚重古朴书籍,摸着摸着,她似乎还有些好奇,就从中挑选了一本厚厚的书拿了下来。

  知琴眼见此景,忙走近了拉开书架前的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对着元玉笑了笑,“姑娘,坐着看吧。”

  元玉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泛黄古籍封面上的绣字,僵硬地坐了下来。

  ……绣……字,对了,应该是绣字的,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元玉忽然扭头,再次一列列看过去,看着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有四指宽那样厚,元玉忽然感觉有些心酸……猛然转过头来,才发现,原来书案也……翘头案上本应挂满的青玉笔架只挂着零星两三只笔,砚台镇纸也堆积在书案左边好似蒙上了层浅浅的灰,只余书案右上角那盛满沙子的紫檀木刻寿字盆还磨得光些,看起来倒似常用的样子。

  轻轻闭上眼睛,她试着单纯地用手指摸索古籍上的绣字,微微的粗砺感磋磨着指尖的肌肤,有淡淡的指温升起,慢慢的,元玉感觉出了笔画……

  ……横……横……竖……不……是撇……捺,是……天字,点,横,撇……是……麻字,轻垂下的蝶翼般长长眼睫微微颤动了下,元玉呢喃出声,“是……天麻”,稍稍顿了一下,元玉又试着摸索着将手伸到盛沙子的紫檀木刻寿字盆中,触着沙沙磨磨感觉的沙子,元玉一横一撇……慢慢地在盆中划出天麻二字,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后,元玉将沙盆中的字痕全部抹去。

  “姑……姑娘?”立在其后的知琴微微有些疑惑。

  “这……”元玉垂了垂眼睫,“这……是阿砚平日里用来习字的?”

  知琴点点头,心里知道这是指的盛沙子的紫檀木刻寿字盆。

  掀起眼皮,元玉眼神遥遥盯着南窗下软榻上的雕有凹凸棋盘的朱漆梅花腿小方己,声音有些空,“那个……是他下棋的吗?”

  顺着元玉的眼神,知琴看到了软榻上还未移去的小方己,点点头,说了声是,又轻轻垂下眼睛。

  深吸一口气,元玉重新闭上眼睛,瞬间眼前黑乎乎一片,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站直身子,元玉推开扶手椅开始摸索着走。

  “姑……娘?”一旁的知琴好似在起身那一瞬间担忧地想搀住元玉,却被她一声轻喝吓开。

  “躲开!我自己走!”

  闭上眼睛,什么都感觉不到,无边的黑暗让元玉心里充满了惶恐,所有的不确定所有的阴森幽暗都隐藏其中,而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慢慢摸索试探,如果……她事先不知道这间屋子的摆置,如果……这是个陌生的环境,如果她的双眼真的看不见了……元玉想,她恐怕会接受不了,会无法抑制自己的害怕颤抖……会……疯掉吧!

  然而——那个人,他整日生活在这样的黑暗中,却没有被侵蚀掉,仍然温柔地笑着,温柔地怀着星辰般耀眼的希望。

  元玉闭着眼睛轻轻弯起嘴角,是的,阿砚的笑,是世间最温暖的笑。

  他是

  ---上天派来的仙人,用温暖……来渡她走过浮生的惶恐。

  不知何时,元玉已经歪在了移走小方己的软榻上,因一直闭着眼睛,想着想着竟然连意识都有些模糊懒怠,最后意识消失的时候,耳边隐隐过了一隐隐的笑声,那笑朗朗似山间之清泉。

  明厅。

  谢青砚朗朗一笑,“嗯,你愤怒什么?”

  “她那是牝鸡司晨!这……这不合礼制!”

  “不合礼制?”

  谢青砚摇摇头,笑了笑并未作答。

  苏世昭见此,忍不住扬高声音,“表哥你说!”

  “我还是接受不了!即便早就知道,可真听闻了此事,我还是不能接受!”

  谢青砚眉梢挑起,面色明明灭灭,“世昭可知,礼乐最初可是由天家制定,凸显君权而来?”

  苏世昭眉毛一竖,就要站起身,“天家制定又如何?我堂堂须眉,安能立于彼裙钗之下?”

  摇摇头,谢青砚摸索着端起酸枝木镂涡纹小桌上的天青色旧窑茶盅轻啜了一口,笑道,“不如何,你即便再怎么不满,女帝这个时辰也登基了。”

  “登基!”苏世昭眼睛立时瞪圆了,“文臣当死谏,武将当死战,我就不信没有清明的老臣!”

  “死谏,”谢青砚摇头轻笑,“或许有吧,但当大势所趋,死谏又如何呢?”

  苏世昭似乎被谢青砚轻描淡写的笑给刷新了政治观,轻哼一声,“如何?她就不怕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吗?”

  谢青砚眉间疏疏,不太在意地牵了牵嘴角,“世昭天真了,”忽地脸色一肃,谢青砚声音提高了几分,“皇城官员一贯的为官之道世昭可知?”

  苏世昭被谢青砚忽然的一肃脸给吓到了,虽然心中存有疑惑,但只呐呐地摇了摇头,“不知。”

  “明哲保身。”

  习惯性地垂了垂眼睫,掩盖住眼眶中木木的灰色珠子,谢青砚面无表情地说。

  明哲保身?难道不是为生民立命吗?

  苏世昭愣愣地,殊不知自己已将心里所想喃喃而出。

  叹息一口气,谢青砚朝着苏世昭的方向开口,语气幽幽,“读书人想要成为士大夫不外乎两个目的,一是功名权势,二则为生民立命,可真正到了官场,明哲保身,浮浮沉沉,为生民立命的又有几何?升官站队,党同伐异,最后不都演变为因莫须有的罪害人或被害吗?又……有多少人的性命是为百姓操劳过度而终呢?”

  “这……是何意?”苏世昭觉得自己被缚在一团乱线中,出不得,解不得。

  谢青砚脸色晦暗不明,只平静地问他,“就如你现在讨伐女帝一样,这算不算是党-同-伐-异?”

  “你在此说些愤世嫉俗之语就算是为生民立命吗?若是,他们从中获取了何种利益?”

  苏世昭猛然瞪大了眼睛,像是黑暗里豁然看到了亮光。

  他读圣贤书是为了百姓,那么……他在此愤愤不平……是为了百姓?

  ……还是……自己的私心?

  表哥的意思……表哥的意思是读书是为了造福百姓,如果真有这个心,那么谁当皇帝也都碍不着他自己爱百姓的心。

  苏世昭忽然扯了扯嘴角,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免不了俗的人,都说读书明理,可他却越读越束缚其中了……

  这……不就是自己的那点儿不服的私心作祟……

  女帝又如何?真真正正碍不着他的事,只要他正正经经做自己该做的事……

  真是他狭隘了……

  想到这里,他感慨万分地对谢青砚拱手,“听表哥一席话,真真胜读十年书啊。”

  谢青砚反倒摇头,“若你寒窗苦读这些许年只是为了进入官场赢得功名利禄,世昭可要改下性子,多多观察官场之人的言语,须知,圆滑老道之人方可存活得久。”

  顿了顿,又道,“如若只是为生民立命,并不在意官场沉浮,这天真性子也须轻磨一磨。”

  苏世昭眼神起起伏伏,但无疑,对谢青砚的眼神里更添崇拜,“表哥只比我大了一岁,竟看事情如此通透……”

  谢青砚面色淡淡,“你这些年只一心埋首到圣贤书里了,不仅对官场之事不留心,对平素生活也不留心,自然不会深入看它。”

  木木的眼睛黯淡无光,他又接着说道,“况……我自小生于皇城谢家,大家族里,见识明哲保身这四个字的时候比你想象中……要多。”

  大家族……

  苏世昭想起表哥的眼睛,默了默,且皇帝底下的官,肯定是最会看眼色的官了,在那皇城里,肯定披着形形色.色的外皮,里子也都还是这种人,表哥自小在那里长大,肯定见识得比他多。况且,谢氏可屹立了七百多年了,这存得可够久了,肯定有其世家的底蕴,教出的定都是钟灵毓秀之辈,如他表哥那样。

  “诶,对了,”苏世昭谈完了正事,忽然想起里间的那个牛眼睛,“表哥从何处弄来一姑娘如今倒看得同眼珠子似的!”

  眼珠子?这形容贴切,可不就是要时时粘着他的眼珠子,牵了牵嘴角,谢青砚开口,“江边捡的。”

  捡的?

  一捡来的姑娘不该是对表哥感恩戴德的?怎的这牛眼姑娘竟如此嚣张!

  呵呵两声,苏世昭撇嘴,“我看……不像,这……倒像是个讨债的主子?”

  确实像个讨债的主子,谢青砚倒是觉得苏世昭言之有理,约摸自己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讨债来了。约摸觉得时间可以了,谢青砚站直身子,轻声问道,

  “世昭可还有事情?若无事情小玉也该喝药了。”

  察觉出这其中的逐客意味儿,苏世昭怎么想怎么不开心,他可还没有打听清楚这姑娘的底细,回去怎么向母亲妹妹说啊,遂往位置上神气一坐,慢悠悠开口,“表哥您请便,世昭再喝会儿茶。”

  喝茶?自然是随意,谢青砚拿起身旁的竹竿,摸索着往左次间走去。

  “既如此,世昭自便”

  自便!自便个粑粑呀!苏世昭猛地灌自己了一大杯茶水,这牛眼姑娘,手段忒牛!他表哥也够……胳膊肘够疯魔的!朝外拐地也忒多了!在路上就温柔的哎呦,跟变了个人似的,将自己表弟完全都忽视了。

  然而苏世昭显然还没意识到,这虐他还没够!因为里间间或传来的声音……

  “可醒了?该要喝药了……”

  “听话,不许闹腾,药得喝了!”

  “乖,等下蔺嬷嬷给你做碧玉糕……”

  “不想喝……”

  “良药苦口利于病……”

  苏世昭是在待不下去了,又灌了一杯水下肚后恨恨地腹诽了下自家表哥,转身走了,走后又转了回来,还喊走了谢石,一路上咕咕叨叨地说到了门口才满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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