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帝薨
厉和十七年秋,大燕开国武成皇帝薨。
举国缟素,百官恸哭。
盛华公主哀恸不已,已在灵堂晕倒三次。
消息四散以来,全大燕国的百姓都沸腾了,简陋茶棚里,青石板路边,杂乱货摊旁,随处可见百姓自发凑成的三三两两的人堆儿,即便有百日内禁宴饮作乐的规定,仍旧挡不住百姓议论的热情。
然而,百姓热议的中心人物并非是英明神武的开国明君武成帝,毕竟,再怎么英明神武的皇帝,生前种种都将随着其驾崩而隐于尘封的史书一角,在百姓心中也不过只留下浅浅的敬畏感。
故——议论的中心是随着武成帝的死而即将登基的盛华公主,也就是未来的女帝。
“盛华公主可真是托生的好啊!”
街上一个卖烧饼的汉子趁着炕烧饼的空儿跟旁边儿的汉子说道。
“可不是,托生到皇家,一个女人也能当皇帝!”另一个人卖包子的接道。
“听说那公主才不过十六岁,你说她能干个啥?她会当皇帝吗?”卖烧饼的的汉子说话语气颇有些怪。
“李铁蛋,你可别在这儿挤眼儿了,就算人公主不会当皇帝,那也轮不到你酸,还是赶紧卖你的烧饼吧!”卖包子那汉子一看他那样儿,就知道那傻大个心里想的啥了。
“是轮不到俺,俺可听说了,那太傅可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啊,早就想什么不该想的了!”
“你说这不该想的,是美人儿啊,还是江山啊?”
“那还用说,江山美人儿一块占了啊!”
“我看啊,你就是色.欲熏心,要知道,那种做大事的人啊,不见得会看中美人儿,毕竟,要是公主生了儿子,那皇位是爹的还是儿子的还两说嘞!”
“你可别这么说,那可是盛华公主呦,听说可是个冠绝皇城的美人儿,跟咱们这那儿黄脸婆可不一样!”
“是啊,李哥,你家那婆娘又丑又肥,就没考虑换个?”卖包子的汉子嘿嘿笑了笑。
一听这话,卖烧饼的汉子眼睛刷地就瞪圆了。
“你家婆娘才又丑又肥,王麻子,不想卖包子了就早点说!老子以后再做你家生意就不姓李!”
“哎……不是你先……别介……李哥,李嫂子一点不丑,我婆娘才是个丑八怪,可别就因为家里的婆娘把生意给冷了……”卖包子的皱了皱眉,忙在一旁陪笑。
“小子,说俺可以,说俺婆娘就是不行!”
“李哥……李哥……”
“……”
二楼临窗的位置上,一眉眼清俊的公子轻啜了下手中随意拿着的青瓷白底茶盏,耳朵微动。
若其它时候,路过看见此情此景的人莫有不赞一声好一个翩翩佳公子的!然这时,街道四邻皆无心注意这个,要知道,女帝登基可是几百年乃至上千年都没有出现过的奇闻呦!他们可还没有讨论腻歪呢!
谢青砚眉间微颦,他好不容易将家里那小东西哄得喝了药歇下了,来自家茶楼看看,却不想,竟出了这等大事。
陈叔坐在谢青砚对面的位置,能清楚地看见街道上或站或立,或二人或三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小的百姓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那既新且旧的消息,甚至就其衍生出无限个旧日爱恨情仇豪门恩怨以及将要发生的江山美人艳情风月故事版本,他抿了口茶,笑道,“皇城大概要不安定了。”
谢青砚轻轻叹息,没有光彩的眼睛木木的,“主弱臣强,女帝不容易当。”
陈叔点头,就看近两年那年轻太傅在武成帝面前的得宠劲头,也能看出来其不简单。不知道这年仅十六岁的盛华公主能压得住手段强硬的太傅否。
“盛华公主才十六岁,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有手段的人。”
“十六岁?”
谢青砚想到了家里那个让人头疼的小东西,那也是个十六岁二八年华那样子的。
只是啊,此二八非彼二八。
陈叔瞄见公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宠溺之色,不由在心里叹息,怪不得苏家的小姐明里暗里表示对公子的意思,公子却无动于衷,以礼相待半点不逾越,感情公子是喜欢这个调调的,早知道他当初着急忙慌以为公子这辈子要当和尚的时侯就该找个会扑人的了。
不过,这也是搁在自家公子这没爹没娘的身上了,不然,就玉姑娘那做派,就能当场被那些个大户当家太太给列入选媳妇儿的黑名单里,没其他的,她们要选端庄的,能持家的,名声好的,玉姑娘看见公子往上扑就啥好的都没了,更何况,玉姑娘连个户籍都没有,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更别提门当户对了。
初秋时节,气佳景清,宛城东南角方向的望临山桂子香气也随着渐凉的清风漫延开来。
二人只闲闲聊了三两句话,就不再出声,只静静品着茶闻着香听茶楼外的议论声。
忽然,谢青砚眉尖轻颦,神色端凝开了口,
“帝王殡天,怕是皇城的贵女们近日都不会出门了。”轻轻摩了摩茶盏的青瓷边沿儿,他垂眸继续道,“这样一来,小玉的事情就不好查探了,高门贵女,门庭越是显赫,失踪的消息越是不会放出声。”
言罢,顿了顿,又道,“陈叔,不如差人暗地里看看,有没有哪家的家仆偷偷寻人的?”
“公子所言极是。”陈叔面有忧色,“只是,即便如此,玉姑娘的身份也难以查探,毕竟……咱们久未居皇城,可用的人脉不多……尤其涉及闺阁内宅的,查探并非易事……”
谢青砚闻言也沉默了,修长的指节将同茶盏配套的青瓷盖子捏起来,将搭未搭地同茶盏轻轻碰撞,有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
沉默许久,谢青砚开口,“先尽量去寻,若是一丝线索也无,再上门求谢家相助。”
陈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似乎察觉到陈叔的反应,谢青砚朝着陈叔的方向笑了笑,将手中的青瓷盖子搭到茶盏上,垂眸温声道,“祖父也老了。”
陈叔喉咙微动,扯了扯嘴角,“老太爷……的身体确实不太好。”可是,老太太身体更不好,到时候,是治还是不治呢?
谢青砚也不知到底听懂了陈叔的言外之意没有,只是浅笑着沉默。
陈叔拧了拧眉,将话题挑到另一个方面,“公子可有找到……眼疾的治愈法子?”
提到这个,谢青砚面色就有些凝重。
见此,陈叔面上不由露出些急迫,“公子找到了?”
谢青砚摇摇头。
陈叔脸色霎时颓了下去。
谢青砚皱眉开口,“虽未找到法子,可我总觉得外公有另外的记录遗落在外。”
“风神医的记录……”
陈叔凝神思索,嘴中喃喃道,“不应该呀。”
谢青砚摇头,“陈叔应当知道,外公自小习的医术用药较为温和,半途拜师神医云山道人门下后,用药才逐步凌厉起来,这可以外公的记录中看得出来,是一段循序渐进的过程。”
“确是这样,陈立隐约听闻风神医提起过。”
谢青砚闻言点了点头,温润的面上有丝浅浅的迷惘,“可是,等我看完这些记录,总觉得……有一段缺失……”
“若是这样……”
陈叔忘神地喃喃,继而狂喜,“那是不是找到遗失的记录就可以治好公子的眼睛了?”
谢青砚苦笑,“这还要看运气。”
摸了摸右手边上的淡黄色竹竿,谢青砚脸上有丝黯然,“砚并无外公那样的天赋,况……眼睛有所限制,医术所学大多来源外公毕生经验,若……外公并未遇过此种病例,那……砚只能慢慢磋磨,十年二十年或可解出。”
陈叔猛地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坚定地看着谢青砚,“公子眼睛一定会好的!陈立再去风神医草庐仔细寻找一番,一定会找到的,法子也一定会有的。”
谢青砚拿过竹竿慢慢站起身,温笑,“但愿如此,砚还想用眼睛看看山,看看水,看看周围关心我的人。”
陈叔看着目光无神却唇角噙笑的公子,也扬起唇角,公子总是这样,不论怎样,都不失一颗温暖平和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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