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聚贤楼闹事
程绯染见两人还是不罢休,眉角轻轻扬起,略带了冷怒,道:“这是佛门清净地,要吵嘴你们便回去吵,休得打扰了佛祖。”
又朝着那一只默然不语的慧心师太抱歉道:“慧心师太,两位小姐斗嘴,吵了您,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慧心师太却丝毫不曾动怒,只笑道:“郡主客气了。两位小姐年少,如此斗嘴嬉闹,才是她们这个年岁该有的。我这静谧庵堂里,也倒也有了些生气。”
而二小姐与顾颜容均垂首缄默。
程绯染见慧心师太不曾怪罪,便放心了心,笑言:“二人斗嘴,倒也是热闹,只不过在这清净之地,总有些不敬。”拢了拢衣袖,微微抬眸,道,“师太,今儿我是来为家父兄长祈福的,不知师太可否赠予两个平安符呢?”
慧心师太微微颔首,便从宽大的衣袖掏了两个平安符来,道:“这两个平安符是贫尼一早准备了的,这些年一直放在身上,未曾送出而已。”
程绯染接了来,连声言谢:“多谢师太!”
慧心师太不曾回话,只径自从怀里掏出一枚古玉来,通体白皙无暇,上方雕刻一个菩萨模样,神色祥和,递与程绯染,道:“这个玉佩是贫尼亲自开了光,便赠予了郡主,只愿郡主您一世安康。”
程绯染稍显动容,也不推脱,接过了便戴在了颈脖上,又谢了。
另三人见状,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疑惑,不知这慧心师太为何与郡主如此亲昵,却终究未曾发问。
与慧心师太聊了些许闲话,又在庵内逛了些时候,过了午时三刻,程绯染一行人便就离开了静云庵。
经过安阳长街时,二小姐见天色还早,便让丫鬟传了话给郡主,说是要去聚贤茶楼坐坐。
程绯染想起今日无事,便点头答应了。遂停当了马车,进了二楼雅间。
聚贤茶楼,乃是安阳城里最大的茶楼。多少文人雅士聚在这里,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倒也称得上安阳一道独特风景。
几人入了雅间,那小二便上了杨河春绿,果酱金糕、双色马蹄糕,并有两碟蜜饯桔子、蜜饯海棠,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这儿倒是雅静!”程绯染不免感叹一声。
二小姐呵呵笑道:“郡主喜欢便好了。先前大哥第一次带我来时,我便就喜爱上了这里,也就时常来坐坐。昨儿母亲还吩咐,让我伺候郡主您领略安阳风光呢。”
程绯染盈盈笑道:“夫人有心了。”
四人说了些不温不火的话,正觉无趣,便听到落下熙熙攘攘,似乎有人在闹事一般。
程绯染略略皱了眉。
二小姐闪过一丝尴尬,道:“这地方平日里总是清净,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朝着身边丫鬟秀秋道,“去瞧瞧怎么回事!”
秀秋便应声下了楼去。
只过了一会子功夫,便回来禀道:“小姐,楼下有一位书生在闹事。说是这聚贤楼掌柜的贪了他的钱财。”
这聚贤楼掌柜,程绯染是知道的。此人十分贪婪,心胸又极其狭窄。以前她爹爹为帮补家计,时常送些画来卖,被那掌柜贪去了不少银两。
思及此,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秀秋恭谨回道:“那书生前些时候送了一副字画来卖,得了五两银子。本是十分高兴的事儿,那书生却说自己的画作不止五两,便到这楼里来闹了。”
二小姐心中也是有数,便问:“那书生唤作什么名儿?”
“说是城西宋寡妇家的,唤作青书的。”
“原是他呢。你去与他说,明日到咱们府上领银子,今儿便就不要再闹了!”二小姐思忖片刻,方道。
秀秋领了命又下楼去说了。
可那宋青衣却是铮铮铁骨,不肯受人施舍,硬是要与这掌柜的讨回一个公道。
“我乃堂堂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能受你家小姐施舍?这位姑娘,你与你家小姐说,书生我谢过小姐好意。可今日我却要向这奸商讨回一个公道。”怒目而视,一身简朴长袍已被聚贤楼那些个打手撕扯破了。神色悲壮,却让人瞧得滑稽,升不起一点儿怜悯。
秀秋按捺住唇畔的笑意,好言相劝道:“公子,你也只是为了那几两银子罢了,便就回去吧。”
宋青书却摆摆手,依旧一副不肯妥协的模样道:“我不能回去。若就此回去,便等同于妥协,岂不叫人笑话。”
秀秋见他不听,便变了脸色,冷哼道:“枉你还自诩文人,读了那么多圣贤书,竟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我可警告了你,今儿是有贵人在,我家小姐才传我来与你劝解的。你若是还是这样不识好歹,冲撞了贵人,便就不只是失了钱财这般简单了。”
宋青书一身傲气,只轻笑了两声,带着些许嘲讽,道:“你不过一个丫鬟,也敢来教训我!”
秀秋冷怒,便不再理他,只朝着那掌柜的沉声说道:“掌柜的,趁早将这不识好歹的东西打出去,免得惊扰了郡主,你可担当不起。”
掌柜的立即扬着笑脸殷勤道:“是,是,秀秋姑娘说得是。”又吩咐那几个打手,“你们几个,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都打不过,我还养你们何用。还不快把他扔出去!”
四个人高马大的打手便对那书生是一顿拳打脚踢,又有两人一把拖起书生,正想着往楼外一扔,却听到一道温婉声音传来:“慢着!”
那女子优雅高贵,虽是被脸上白纱挡住,却依稀可见她的倾城貌美。
秀秋连忙迎了上去,福身道:“郡主!”
却不见那郡主理她,只与身旁侍卫说了:“无影,你去与那掌柜的说,该是人家的钱财,便就得还给人家。不然,吃上官司可不是什么美事!”
“是,主子!”一身黑袍爽利的无影领了命便由楼上自下,将话与那掌柜的说了。
可那掌柜一直贪婪,岂肯承认自己贪了人家的钱财,方道:“这位爷,我这聚贤楼打开门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的。这放在我这里卖卖的字画物件,老朽我可一次都未贪过。今日这书生无理取闹,在我这楼里捣乱。这位爷,你休得听他的混账话,冤枉了我呀!”
无影冷峻的脸闪过些许为难,他自小只懂练武护主,对于这些纠纷却丝毫不解。那素清见无影没有动静,便道:“郡主,我去说说吧。无影那呆子,恐怕没法子应付呢。”
程绯染点头应了,素清小小的身子便从楼道上蹦蹦跳跳地下来。
那掌柜的见只是一个小丫鬟,心里闪过一丝笑意,苦着脸,模样十分委屈一般,朝着素清便道:“姑娘,你来评评理。这书生今日闹得这般,可让老朽损失不少哇!”
素清见那掌柜的眼里闪着精光,又听到他那样一说,心里清楚这掌柜的权当她是不谙世事,好糊弄的。小脸微露笑意,道:“掌柜的说的是。打开门做生意,便就是最怕这等事情了。不过掌柜的,我听二小姐说了,你这里的字画生意一向兴旺,怎么今儿这书生要闹得这般呢?莫不是你当他一个落魄书生好欺负,才贪了他那些个钱财吧!”
掌柜的闻言,一拍大腿,极尽委屈:“姑娘这是什么话?老朽在这安阳可做了几十年生意,从未有一人说老朽贪钱。这实在天大的污蔑啊!”
此时那宋青书已是站直了身子,口中骂骂咧咧道:“哼,污蔑!掌柜的,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这安阳百姓也清楚,只是旁人不敢说罢了。我虽是一介落魄书生,可也是有铮铮傲骨的,绝不会被人欺了还不敢说话。”
“宋家娃儿啊,我打开门做生意,总不能做亏本买卖。你那书画卖了,我总要收些佣金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我可没有贪你一分一毫!”掌柜的见那宋青书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急了眼,才好言相向。
素清摇头晃脑,又来回踱了几步,方道:“如此我便明白了。掌柜的,这书生那字画卖地多少银两,你又分得他多少银子?”
掌柜的一一答了:“那书画卖得六两银子,我分得书生五两银子!”
只扣了一两银子,却也不多。
素清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言道:“这一两银子便是你说的佣金么?按你这店里的规矩,便都是这样分成的么。”
掌柜的殷勤笑道:“是的。不管字画卖得多少,我取二成。这是多年来的规矩,一直未曾变过。”
“商掌柜,我辛辛苦苦作那字画,只不过放在你这里卖,你便就要得二成。你实在太过黑心!”宋青书愤愤道。
商掌柜沉了沉脸,心想这书生实在不知好歹,言语便也没有那么客气了,“你先前送来字画时,我便与你说了,你自个儿也答应了。这会子却还要来闹,又影响了我这楼里的生意。你若是要我赔你那一两银子,你可得先赔偿我今儿的损失。不多不少,一百两银子,你可有?”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宋青书没想到这商掌柜倒打一耙,瞬间变了脸,红一阵青一阵,滑稽得很。
素清见状,也觉得这书生有些无理。只是见他模样落魄,心中终有不忍,才对掌柜的言道:“掌柜的,那损失不损失的,便就算了。我瞧这书生也定然拿不出来的。您打开门做生意,总是只求安安稳稳的。一两银子也不多,便还了他吧。日后不要做他的生意就是了。”
商掌柜有些不肯,道:“可今儿我要是给了,这楼里可就没了规矩了呀!”
素清想想也是,便对了那书生说:“想你读遍万卷书,也知晓得人饶处且饶人的道里。今儿你闹得这般,就是商掌柜要把你送官究办,也没有谁会说半句话。如今掌柜的怜你,便还了你一两银子。你要感恩戴德才是!”
宋青书却冷哼一声:“那一两银子本就是我该得的!”
素清气恼:“你这书生,怎么如此得寸进尺?商掌柜为你卖出这字画,也是有所付出的!他拿那一两银子,也是他该得的!你再如此纠缠不清,我便没有这般好言相向了。扰了我家主子,便是你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罪的!”
宋青书见一个小丫头如此怒目相对,又朝着楼上那高贵女子望了一眼,心想,既然这掌柜的要还自己这一两银子,自己今儿的目的也便达到了。小丫头说得对,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的。
便言道:“姑娘莫生气。我那老母亲重病在床,急需要钱请大夫,我才会这般闯到聚贤楼里来的。掌柜的,实在对不住,我也是没有了法子。”
商掌柜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像是割了他的肉一般的。面上却漾着淡淡笑意,道:“呵呵,这银子你拿好。以后不要再来捣乱了!”
“是,是。”宋青书接了银两,高高兴兴地转身离开了。
素清见事情妥当,高兴地对无影道:“瞧瞧,还是我有本事吧!”
那无影点点头,眼神透着些微素清瞧不见的宠溺。
二人相伴便想往楼上走去,却听到一道爽朗笑声,又听见那人说:“素清丫头,可长本事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见到来人,便是面露欣喜,齐声道:“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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