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醉梦楼埋祸根 1

　　一辆大气精致的马车停在了八大胡同。远远望去，只见那整条儿胡同皆是一片灯红酒绿，好不热闹，时不时地传来年轻姑娘们的娇笑声，在这严寒却火热的夜里晕染了一片儿的纸醉金迷。

　　这时候，只见一面色清秀的小厮从车栏上跳下来，回头细声道：“爷，到了，下车吧。”

　　一个衣冠楚楚的少年应声下了车。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子羸弱，眼儿小，鼻子小，嘴也小，但个子也还不矮。少年俯身对那小厮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咱就别浪费时间了。还去上回那一家吧，我可想念瑶春了。”

　　“爷说的是，这边走。”那小厮引着少年入了胡同。

　　主仆两人前脚刚走，程景澜的马车后脚就在众黑衣汉子的保护下靠了过来，不料却在平日停车位的前头停了下来。

　　车里的程景澜正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儿，马车猛地一停，冲得他整个身子往前一趔趄，险些跌下座儿来。

　　程景澜用手里的香扇猛地挑起门帘，喝道：“怎么了穗儿，怎么停这儿咯。”

　　穗儿就是那容貌秀丽的小书僮，他惶恐地回头，小声道：“五爷，您平时停车的车位被…被一辆大马车给占了去。”

　　程景澜脸色一变，忙从车里伸出脑袋来，见了那漂亮的马车，惊讶道：“嘿！这是哪个没见过世面的生瓜蛋干的！居然敢占我程五爷的车位，活得不耐烦了他！”遂从车上跳了下来，四下打量那精致的马车里没人，只有一个打瞌睡的胖汉在一旁守着。

　　程景澜走过去，准备用扇子敲醒那胖汉问个究竟，没想到穗儿拦住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程景澜，摇摇头道：“五爷，还是算了吧，我看这车主人定是个身家不凡之人，再说这旁边的车位也够了，咱们在外还是少惹事端吧。”

　　程景澜见穗儿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心头不悦消了大半，扬眉一笑，用扇子轻轻抬了穗儿尖尖的下巴，笑道：“还是我的穗儿心肠好，讨人喜，你五爷我今儿高兴，走。”遂带着穗儿和一群黑衣汉入了胡同，徒留下车夫照看马车。

　　醉梦楼的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在整个八大胡同生意最旺。

　　程景澜让那些黑衣护卫留在外头，自个儿带着穗儿直奔醉梦楼，进了门儿，半天不见老鸨出来，急得拍了桌子道：“花大娘，你五爷我今儿来了，你怎么不出来招待招待啊，这算是什么礼儿啊。”说着呼啦一声抖开扇子冲着自个儿直扇。

　　“哟～～我说程五爷～～您今儿可算是来了！”说着一徐娘半老的女人抽身来到程景澜跟前儿，一面吩咐伙计上茶，一面儿用帕子打了打程景澜的肩头，“您可记得你多久没来咱醉梦楼了，这可让醉梦楼的姑娘们想的不行哟我的爷……”

　　程景澜显然已是习惯，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拍在桌儿上：“少废话，我今儿就是来见瑶春的，快让她出来接我。”

　　花大娘正在数银票，听了程景澜的话，忽而停了下来：“唷，我的爷，今儿可不成了，瑶春姑娘今儿有客了。”

　　程景澜正在喝茶，听花大娘这么一说，猛地将茶杯往桌儿上一砸：“嘿，我说今儿是怎么了，个个都跟我对着来？不成！让瑶春出来，银子我再加。”

　　花大娘面露难色：“程五爷，…这，您可别为难我啊，这…瑶春姑娘今儿的确是抽不来身，您不妨就换一个？艳秋如何？不成的话红夏？”

　　程景澜不耐烦地一拍桌子：“嘿我说！我可是醉梦楼的老主顾了，我的规矩您花大娘还不比谁都清楚？我哪天要点谁那就点谁，银子不是问题，但你别拿‘换’不‘换’的来糊弄爷！”

　　“哎哟我哪敢糊弄您诶！”花大娘有些急了，“可是今儿那位公子出手可一点儿也不比五爷羞涩啊……哎，哎五爷，哎五爷您往哪儿去啊！”

　　程景澜已经一言不发地顺着醉梦楼的厅堂大楼梯往上走，花大娘连忙追上，拦住程景澜：“五爷，五爷您可得慢着点儿……这真不行，您这要是上去可就真是坏了规矩了，那我醉梦楼的生意从今往后可就做不成了……”

　　“放你娘的屁！”程景澜伸腿往花大娘身上一蹬，一脚把花大娘从楼梯上踹下来，直接滚到地上。

　　脑门儿上扒着一方狗皮膏药的大茶壶闻声而至，已来不及拦程景澜，忙上前扶花大娘道：“花姐，你可好？”

　　花大娘啐了一口：“糊涂！管我做什么！死不了，快去拦住程五爷！……毁了毁了，我的银子哟……我的心肝儿肉诶……”

　　大茶壶一愣，拖着笨重的身子就嘣嘣上了楼，可哪里还拦得住程景澜。程景澜轻车熟路地绕了几个弯儿，一脚踹开瑶池梦斋的门，只见瑶春与那小鼻小眼儿的少年正手把手地弹琴呢。

　　程景澜顿时怒火中烧，两步跳过去，一把拿了桌上的墨砚狠狠地冲那筝砸去，只听“嗡”的一声，琴弦竟硬生生地给带断了数根。弹琴的两人被唬了一跳，那少年不由怒道：“哪儿来的东西，你可好大的胆子！”

　　程景澜惊讶地睁大了那双丹凤眼，啐了一口道：“嘿我说……你这跟谁说话呢？你也不睁眼瞧瞧你爷爷我是谁！”

　　那少年站起身，顿时高出程景澜半个头，冷声道：“就你这小身板儿，要是能活到二十岁那真是你祖坟上冒青烟了。”

　　程景澜一时气结，竟不知如何是好，抖着手指头指着那少年的鼻子：“嘿…你，你小子胆儿大咯！我可告诉你，你在京城里头问问，我程景澜的名号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就算在整个中国，你张口问问，谁不知道咱程家的‘奉德晟’！”程景澜涨红了脸，一把端起少年面前的茶杯，“看清楚了，你喝的这个茶，是我家惠德香的；”又在屋里巡视，巡视了半晌，没个着落，只得又冲少年凑过脸去，“你老子病了吃的药，是我家元晟堂的！……就连你小子逛窑子的银票，都得到咱们大奉道才能兑换成现银！……”

　　这时候穗儿方带了一群黑衣卫入了瑶池梦斋，见程景澜又在张着嘴瞎嚷嚷，连忙上前捂了程景澜的嘴巴，苦着脸小声嘀咕道：“我的爷，这话您可不能瞎说啊！”

　　少年见程景澜的滑稽样，不由眯着眼睛，显得眼睛更小了：“哼，我当是谁呢，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商家子弟，难怪这么满嘴喷粪没个人样。”又转身对瑟瑟发抖的瑶春道，“春，今儿劳你陪着了。扫了兴，我下次再来看你。”

　　那瑶春早吓破了胆儿，哪里还知道少年在说些什么，只愣头吧唧地点头。

　　程景澜见少年要走，忙对黑衣卫道：“快拦住他！”

　　黑衣卫正要动手，被花大娘喝止了。只见花大娘一手扶着腰，身后领着一帮壮汉走了进来，就怕程景澜手里的人闹事儿，原是来劝架来了。看尚未打起来，只毁了一架琴，大致在心里算了笔账，算来算去还是自个儿赚了，方才舒心道：“两位爷，你们可不能打起来！有什么事儿，咱好好说！”

　　大茶壶也跟进来劝架。穗儿和那少年的小厮也在劝。

　　劝了好一会子，最后程景澜咬了咬牙，忽而一笑道：“成，我今儿暂且放你一马。”说着冲黑衣卫使了眼色，“咱们打道回府。”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便从醉梦楼出来了。

　　又经过胡同口，前方便是马车。程景澜猛然一惊，回头问道：“这马车究竟是谁哒？”

　　只见一黑衣卫耳语道：“方才问清楚了，就是刚才那小子的。”

　　程景澜暗骂一声，继而喝道：“妈的，给我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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