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休休
马车行到城外一处农家似的偏僻院落停下，武清言推门而入。
她身后的聂荣儿在看到屋内女子的一瞬就忍不住心头一涩。
柳休休今日乔装出行，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寻常妇人的模样。她穿着深色的粗布衣裳，头发随意的盘着，没有化妆也没有戴首饰。可就是这清淡素净的模样，反而衬得她的生的艳而不俗，落落大方。
她神色娇柔，目有神光，柳叶似的淡眉干干净净。肤色白皙，身型瘦且高挑，粗布的衣裳遮不住她极细的腰身，举手投足间千般袅娜,万般旖旎，瞧不见半点风尘气，却叫人挪不开目光。
谁又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呢，比自己好看，还成熟许多，聂荣儿脸色难看。
柳休休看见聂荣儿也是一愣，这么多年好看的姑娘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这般娇俏又有灵气的姑娘，怪不得武清言心疼得五迷三道的。
不过注意到她的神色，柳休休不由觉得有趣，生出了些调笑的念头。
“柳姑娘。”武清言当然也注意到了聂荣儿的脸色，她语气生冷，想尽量让自己显得和柳休休生分一些。
柳休休知道武清言的意思，半点不给面子，偏要叫她为难。
“今日怎么这般唤我…”柳休休眸子一转，自眼角望了武清言一眼，又似委屈埋怨，又似款款情深。
她若是真有心，千万种动人模样都只在一念之间，这点小把戏不过信手拈来。
“不要胡说，我平日不也这么叫你。”武清言知道她的心思，无奈极了，瞄了眼身边聂荣儿，果然已经面沉如水。
“果然是有了新欢便忘了我这旧爱了。罢了，我不怪你，待来日聂姑娘不在你再叫我休休吧。”
武清言在心中狠狠骂了句她，刚想说什么就感觉到了身侧的视线。
聂荣儿没再盯着柳休休，而是幽怨地看着自己。
“是我打扰你们了，我去马车上候着。”
姐姐果然和这个柳休休关系不一般。可你武清言喜欢她便喜欢了，何必要让我知道，还特地带我来见她。
聂荣儿毕竟对武清言了解得不够多，她近来总觉得姐姐将自己视作特别的人。可如今见了柳休休，她又怀疑了起来，生气又委屈。
武清言一把拉住了她，皱眉对着柳休休说：“别开玩笑了，说正事。”
柳休休也看见了聂荣儿受伤的表情，讪讪收敛了神色，对着她尴尬笑了笑。她没想到聂荣儿这么不禁逗，没说两句就委屈成这般模样。
聂荣儿没什么反应，抿着唇，垂眸看着地面。
美人伤神，我见犹怜。柳休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两人竟然当真是互相喜欢了。
武清言慌乱的神色也让她惊讶，本以为她只是陪陪人家小姑娘玩玩，没想到才个把月的功夫就已经暧昧不清至此，似是情根深种了。
“好，说正事。苏杭第一大帮枫桥坞已经划进了我们的势力网，之后可以开始利用它的影响力进一步控制对苏州地区江湖势力的控制。随着对苏杭，金陵，徽州，乃至整个江南道各方商贾，官府势力的操纵，预计几年之内的时间就可以切实控制南方大部分江湖势力。当然，万香谷，珑华岛这样的门派不包含在内。”
整个江南道？聂荣儿方才还在伤心，听到这些却只觉得脑子一嗡。连她都知道，江南地区富硕安定，各地官府，世家，富商都卓有财力。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正如柳家曾经对枫桥坞的掌控一样，他们各自资助，维护，扶持了数不尽的小帮派替自己做事，更何况还有些武林人士不屑与富人为伍，以武立本，也有自己的势力。
这江南地区虽不是偏僻州郡那般，江湖人士动辄打打杀杀灭人满门的。可却也是整个江湖最浑最深的水，连秦川剑门，唐门，这样名震武林的几百年大派在江南行事也要格外谨慎，生怕招惹了底细不明的对手。
这都是她父亲和她说的。聂致远年轻时爱游历江湖，虽不会武功也没什么人脉，但凭着一身治病救人的本领也结交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算是见多识广了。
随着之前和武清言的接触，聂荣儿第一次意识到阿爹口中那个江湖离自己如此之近，可今天听她们两人谈话间突然说及要控制整个江南道的武林势力，她感到不真实，心中那个江湖忽而又远了起来。
她不敢想象身边坐着的这个人，这个自以为已经很熟悉的武清言有那么大的势力，以及野心。
武清言见她神色惊讶，也不着急回柳休休的话。伸手覆住了聂荣儿乖巧放在膝上的手，轻捏了捏。
“江南道武林势力虽杂，但都是些小门小派，不成气候，荣儿不必惊讶。”
这话里有一小半是真，江南道周边的武林势力，大半各自依附于不同的商号，家族，和官府势力，互相多是敌对，鲜有合作，往往难成什么大事。
以前江湖人喜欢的劫富济贫那一套在北方行得通，在这富硕的江南地区是万万不成的，除了真正的武林豪侠，没几个敢在此处对商户动手，毕竟他们需要商户提供的银钱稳固自身势力，排除异己。
侠士和武林人士多依附于商户或官府，这反而导致了江南地区鲜有真正的大侠和武林门派诞生，多的都是些帮派势力，帮中底层多是些劳工或者地痞流氓似的人物而已，相对而言确实好操控一些。
武清言借着武后威名，频繁利用官场势力，甚至直接借用各地富余的税款经商，以寻常人所不能想象的财力和官府的人脉逼迫经商对手投降，数年便得以暴富，手上实际控制的大小商号有近百家之多。
然后她再借着这些商号的钱财人脉，暗中诱导，操控他们手下的小的江湖势力。
为防止各方警惕，她还不能展露出自己的存在，往往借着其他人的手行事，比如柳休休这样的。使他们被人控制而不知背后掌控者的真正面目，往往好几个帮派都已经同在武清言手下还依然互相敌视，争斗不休。
其间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寻常的筹谋计算，商场上的谋略已经是极费心力，她还要隐藏身份和江湖势力勾心斗角，甚至还要同时为武后做事，暗中准备覆灭萧家。
武清言自认为，全天下能将这些事在几年内做到今天这般地步的，除了自己只有一个人，她血脉相连的母亲，当今的武后。
柳休休装没看见两人动作，继续说：“只是这些势力，虽然在我们控制之中，但想让他们令行禁止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有什么大的动作，同时给那么多武林势力同样目的的命令，再蠢的人也能察觉出异常来。所以…”
“可以开始将这些势力的实控权逐步交到思安商会在各地的分号手上了。”
“如此可能会引起他们的警惕和抵抗，我们的人手不够。”如果让这些商户和门派意识到其实他们是由同一个势力在操纵，那他们抵触情绪可能会非常巨大。
“你以为我为什么放任那些人互相敌视争斗。谁要是抵抗我们就资助他的对头，不必心疼，少几个帮派不碍事的。”
柳休休了然，沉吟了片刻：“不再等等么。”
“不等了。”武清言目光坚定，蛰伏于阴影中数年，她终于准备展露锋芒。
“好。”柳休休重重点头，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规划。
“秦任君的事如何了。”
“同预想中一样，几大门派联手封锁住了消息，但是看他们最近频繁派弟子互相走动，应该已经互相通了信，未来可能会有大的动作。”
“好。”这武林终于要开始乱了。
重要的事不多，又说了些细枝末节的事武清言就准备走了。
出门前柳休休在后面扯了下武清言，武清言停下脚步，回头去和她说话。聂荣儿注意到了，却脚步更快，仿佛赌气。
“武清言，你不要紧吧。”
“什么不要紧？”武清言皱了下眉，她想去追聂荣儿，却被拉着，没有走脱。
柳休休用下巴指了一下聂荣儿的方向，神色中真的有些担忧：“还能是什么，那个小丫头啊。你们这样真不要紧？”
“你在说什么？”
“你还在给我假装什么。说吧，和那女孩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我没有…”武清言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意，被柳休休这么一说，只觉得像是被窥探到了心中所想，十分尴尬。
柳休休挑眉望着她：“是还没有进展，还是不准备有？”
“你不要乱说，我和荣儿不是那种关系。更何况两个女子之间…”
她没让武清言说完，打乱了她：“别在我面前说那礼教纲常之类的胡话。你那点心思连我都瞧得出来，又何必自欺欺人。”
“我…”我竟然喜欢荣儿么。可是……
武清言一时语塞，她仔细回想了自己和聂荣儿这些日子的相处，没能否认什么。
可她反而觉得害怕，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聂荣儿和她的关系不是柳休休想得那么简单的。
她不想让荣儿伤心。
“我以为以你武清言的铁石心肠，最多不过是看上人家姑娘美色。谁知道你竟动了真心。”柳休休白了她一眼，这次眼中却有些真实的幽怨了。
先前的话姑且不论，这句话说的武清言有些不悦。
“在你看来我是那种人？”
柳休休歪了下头，识趣地无视了这个问题。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关于你那个小荣儿…”
“聂荣儿。”武清言正声去纠正她。
“好，聂荣儿，聂姑娘。”柳休休无奈，翻了个白眼。
“我不知道。我……牵扯太多，我不能让她知道那些事，也不想拖累她。”
柳休休看着她苦闷的模样叹气:“唉。你若是真喜欢她，就不要轻易放弃。人这一辈子，能碰上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不容易。”
“你说的是。我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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